卷六 第三章 二百海匪

商南鎮現今成了一個旋渦,不斷有身份來歷模糊的人湧入鎮中。這些人都有著正式的通關文牘,但是一個漁夫或者一個貨郎走起路來塵土凝而不掀,氣勢沉沉,初冬時節卻只穿一件單衫,單薄的衣裳內是墳起的塊狀肌肉,臉上常有數道暗血的傷疤,眼中兇狠的精光一掠而過,讓人看了不寒而慄。天啊,這些人都是漁夫、走街竄巷的貨郎,怎麼感覺像強盜?但是十幾漁夫一起上街時,那種凝重的氣勢竟成幾何級數般的增加。這隻有長期配合作戰的正規軍的高手才會有的強橫氣勢,商南各家勢力都惶惶不得安寧,雖然說這些身份模糊的人通關文牘上註明來源地各不相同,但瞎子也能知道他們其實來自於一家勢力。

荀燭武靜靜的銘了一口茶,掃了一眼几上的通報,心想:東海陳族高手並無異動;當初徐汝愚離開雍揚很大的原因就是與各世家不溶,梅家理應不會盡遣族中精銳來攪這趟渾水;江凌天?宿幫崛起才一年時間,就是有心助徐汝愚也不會有此實力。二百四十六名七品至五品間的好手,只有上百年歷史的世家才能培養出如此強橫的實力,何況當中也隱藏了不少三、四品的高手。看來自己還是低估這位青鳳將軍了,該去拜訪拜訪某人了。

荀燭武說道:「去遠菊樓投上我的名帖,說我明日午時求見青鳳將軍。」身側一名精衛應了一聲「是」,就走出屋去。

荀燭武自言自語道:「容雁門之外,又多了一個不容忽視的人了,這個人就是青鳳將軍徐汝愚,你們幫我好好記著。」

身旁五名精衛聞言,俱不敢回應,只是神色之間愈加恭敬。一個甜膩的聲音纏上來:「瞧你平日把他們訓的,現在也個音也不敢哼一聲。咦,青鳳將軍不是早就聞名於天下了嗎,為何現在你才將他重視起來?」

荀燭武說道:「你們出去吧。」五名精衛退出去,守在屋外,但是屋內的一絲聲音,他們再也聽不見,即使不幸聽見了,他們片刻之後也會將他忘掉。

荀燭武反手一扣,將身后豐滿圓翹的美臀握在手中,捏了一把換得一聲幾不可聞的呻吟,才心滿意足的放開手,說道:「徐汝愚四個月前辭去雍揚府都尉職離開東海郡,天下都認為他繼承其父徐行的遺風,不欲介入世家之間的爭霸,當時我也這麼認為,現在卻不了。」

「哦,是嗎?」一個容貌驚艷的妖冶女子,轉到荀燭武的身前,雙手溫柔的捧起他的線條分明的俊臉,深情注視著他的雙眸,似要將他雙眸中凌厲的寒光化去,如蘭香氣噴到他的面上。

荀燭武在她面頰上輕啄一口,說道:「你真是小妖精,還讓不讓我說?」

「我偷偷瞞著父王來這裡與你相會,當然不只是想聽你這個。但是現在有點興趣。」

「徐汝愚與徐行有一點不同,那就不容我們忽視。」

「怎麼不同了,他不交出雍揚府軍政大權,也似乎要隱逸山水了,現在他出現於這裡,不也是憐憫山中缺衣少食的襄樊會老弱婦孺,這不是與他父親迂腐的習氣一樣嗎?」

「如果是這樣,我不能說服荀階這個混球,但是商南鎮我還是做得了主,網開一面又如何?可是事情未必這麼簡單,這些天湧入商南的二百多好手,分布在遠菊樓周圍,其中心便是徐汝愚居住的那個獨院。這顯然是徐汝愚自己的勢力,這便是他與徐行最大的區別,他再也不會像徐行在灞陽城下那般任由別人宰割了。可我偏偏在他的眼中看不見我所熟悉的那種慾望與野心,他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荀階是我五叔啊,你怎麼可是這麼說他,混球?嘻嘻,卻是不錯的稱呼,不曉他知道你這麼喚他有何反應?」

「如果在豫南他能聽從我的建議,徐汝愚早就葬身荒野了,就不需這麼頭疼了。」

「嘻,若是徐汝愚真如你所說,並非繼承其父遺風,你怎知他不會獨自逃生?再說,豫南官道你不也是輕易就讓人家溜走了嗎?前些日子我聽某人在吹噓自己的離火訣練至第七重了。」

「說實話,當時並無把握,即使將馬幫會眾擊潰,還是沒有把握將徐汝愚留下。要將這樣的高手留下,付出的代價必然才將慘重無比。再說,幽冀蔡家的態度曖昧不明,若是非要除掉徐汝愚不可,我也不希望是我。」

「徐汝愚經歷灞陽城下慘變,怎麼會再跟其父一樣呢,偏偏你們男人啊一廂情願,看到一個俊雄橫空出世,就滿心希望他不是來與自己爭天下的。」

「你說他也有志於天下?」

「男人心中魔鬼,我們女人怎麼能夠知道?就像我們女人心中的魔鬼,你們男人怎麼能知道,格格。」一陣清脆的笑聲在屋內回蕩,讓人難抑遐思。

徐汝愚接到荀燭武拜帖時,正與許伯英談論雍揚府新政的事。許伯英政務得邵海棠所授,近年來為馬幫事務,奔走各郡,親歷世家宗族制的殘酷與暴虐之處,見識卓遠,不負韓楚小六俊之名,在此方面能有言教於徐汝愚。

經過一年的東海戰局,徐汝愚漸漸將徐行與吳儲所授的兵法融會貫通,隱然自成一家。只是政務經歷甚少,戰後在雍揚府推行新政短短三個月,感覺政務遠比行軍繁瑣,行事幾乎處處受到雍揚世家豪族制肘,而推行政令偏偏又離不開這些門閥的支持,一府之內的民眾、資源十有八九被世家門閥控制。

徐汝愚看著手上荀燭武的名帖,笑道:「荀燭武真是不簡單啊,這麼快就發現我的布置了,叔孫叔,讓樓里住著的人來見我吧?」

許伯英詫異的說道:「什麼,這附近的二百多人手都是你的麾下?」

「你讓馬幫將遠菊樓附近的守衛撤了吧,自會有人接替的。」

許伯英不自禁的應了一聲「是」,心中震撼卻是更巨,自己沒有責怪他將這等大事瞞過馬幫,讓馬幫上下虛驚一場,還心甘情願聽候他的吩咐,難道自己在心頭當中已然承認他的地位?可是我只能忠於馬幫,只忠於襄樊會啊。

徐汝愚將許伯英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微微一笑,對身側江幼黎柔聲說道:「我在雍揚收的徒弟,呆會你看看,不錯的人啊。」

珏兒尖叫道:「你說外面那群個個長得像土匪強盜的人是你的手下,你怎麼不早說,害得我每次出門都提心弔膽的?」

幼黎笑道:「前天有人投帖不是你接的嗎,上面署的是即墨明昔的名字,你怎麼就忘了呢?」

「啊,我把臭小魚說的事當故事聽了,怎麼記得裡面的人名,這麼一說,我倒也有印象了,是不是……」

徐汝愚心想:即墨明昔的身份仍是絕密,許伯英態度不明,不宜讓他知道,截住珏兒的話頭,說道:「珏兒,你領著如嫣去馬幫請許當家他們過來。」

許伯英怎能聽不出徐汝愚話中的意思,拉著許端國也隨著珏兒一同出去了。

梁寶、即墨明昔、魏禺、尉潦四人隨著叔孫方吾走入後院。梁寶看見徐汝愚那熟悉的平和淺淺的笑容,心頭一熱,單膝及地,說道:「梁寶見過先生、師母。」即墨明昔三人隨即叩跪,口裡呼道:「明昔(魏禺/尉潦)見過主公、主母。」

徐汝愚將四人扶起,對即墨明昔說道:「你們三人日後也隨梁寶喚我吧。」

雖說在雍揚數月由梁寶代為傳授行軍布陣之術,但終究梁寶自身所習有限,即墨明昔雖然大有所獲,卻遠遠不足,所幸江凌天與去清虛得徐汝愚所託,不時親自指點他們四人武學以及各種行軍布陣之術。現在聽聞徐汝愚有意收己為徒,心中狂喜難抑,「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咚咚咚」連叩了三個響頭,說道:「多謝先生成全明昔。」

尉潦還愣著神,給魏禺一腳踢在腳窩裡,不由自主的跟著跪了下來。

即墨明昔幼時與家人一同遭俘,上普濟島不及一年,就與其他數千少年被征入普濟軍中,進行殘酷的訓練。即墨明昔那年十二歲、魏禺十四歲、尉潦十四歲,後來三人一同編入普濟最強的彪鋒營中,憑藉自身天賦將二流的丹息術修鍊在現在水準,自是千難萬難。但是即墨明昔更知道要想讓夷族三十萬眾脫離現時的苦海,憑藉幾人強橫的武力遠遠不夠,但是公良友琴卻只想讓彪鋒營成為一個沒有思想的殺人機器,怎麼會容忍即墨明昔他們學習軍務兵法呢。

徐汝愚淡淡說道:「仇恨並不會有助於一個民族的復興,天下各族都是上天的生民,都應在這片土地上獲得同等生存的機會。我不希望看到一個強大夷族的崛起,卻帶給別一個民族滿地的血惺。」

即墨明昔伏身說道:「明昔不敢,明昔只求族人能夠獲得一片可以生存的土地,明昔願意誓死追隨先生。」

「你怎知我會平等對待你族,你怎知我會給你族一片生存的土地?」

「先生心中並不異族之念,先生悲天憫人,先生勇毅果敢,此中大任非先生不能擔也。」

徐汝愚眼中精光乍現,即墨明昔面無懼色的迎上的目光,眼中燃燒著火焰讓徐汝愚看了心中灼痛,心想:這就是六百年來燃燒不斷追求平等與自由的火焰啊。

徐汝愚轉過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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