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維秀月前麗陽門下行息之際,被徐汝愚言語挑撥,丹息失控回攻擊傷心脈,背胛又遭徐汝愚暗箭射中,直到現在才復原過來,臉色卻依舊蒼白難看。
他惡狠狠的盯著景陽城內門,隨著一次次巨木的衝撞,厚達尺余的堅實城門,包覆的鐵皮已經破綻開來,耳中可以清楚聽見木門裂開的聲音。
不需多少時間,景陽門就會向自己敞開了,身後是五千名普濟島最精銳的戰士,就可以隨自己一擁而上了。景陽門上的城樓已經倒塌,城牆上的危脅也就不存在了,內側應當還有一道垛牆車環構的矮牆吧,再後面就是內濠了。內濠橋還未拆除,這般人還真是愚蠢啊,難道真以為區區景陽門就可以阻止普濟軍的步履嗎?主公還真是說得正確啊,雍揚城除去徐汝愚再無可畏之處。少了徐汝愚的雍揚城,防衛竟出現如此漏洞。
想到徐汝愚,陰維秀蒼白的臉上驟然泛起青色,十指屈拗嘞嘞作響,眼中陰柔精光閃閃,目光直欲透過城門般兇狠銳利,忽起一絲不祥之感,心神一陣恍乎,泛起一陣難以言喻的恐懼,緊緊攥住內心,猶如窒息般的急劇喘息起來,臉色煞白。
陰維秀極力平定內心的波動,將所有細節又從頭細細思索的一遍。徐汝愚被刺身亡,只要見主公毀天滅地一槍的人,都會深信徐汝愚已確信必死無疑。沈德潛、萬嶸等都被一種絕望似的驚恐神情覆蓋面龐,城頭守軍的士氣與徐汝愚親至時相差甚遠,我普濟軍已攀上城頭與之短兵相接了,若非雲梯車損失過多,攀城兵源不足,現在大概已經可以拿下整座城樓了,不過城頭的先遣軍士還是牢牢佔據了陣地,與雍揚軍相持著,只等我身後五千精銳破門而入,不需多時就可以拿下整座景陽門了。
陰維秀將心中莫名的恐懼驅盡,凝視著寸寸碎裂的景陽內門,透過破裂的縫隙,陰維秀已能看見城門內側熊熊燃起的火光。
陰維秀冷笑數聲,暗道:難道僅想妄憑几堆柴火就阻擋我的步履。這時攀上城頭的友軍傳來信號,已佔據整座城樓廢墟,因登城道被封,正向兩側突擊,準備佔據其他城段的登城道。
陰維秀心砰砰猛烈跳動來,「一、二、三……」景陽門內門終於禁不住衝車巨木的衝撞,轟倒裂成數十碎塊,倒砸向熊熊燃燒的火焰中。十餘輛洞屋車從陰維秀身側沖入城去,內中數百名工兵都攜著沙土,借著洞屋車的掩護迅速將城門內側的大火熄滅。
陰維秀高呼一聲:「給我沖。」一手支起蒙著雙層犀牛皮的藤盾,一手揮動長刀率先向城內衝去。冒著突至而來的箭雨,眨眼間就衝到垛牆車的近前,長刀劈去,就將一輛垛牆車挑翻,一腳疾踢牆後的一輛弩車,弩車應腳而碎,數名操作弩車的軍士鮮血狂涌,飛身墜入內濠河中。
褚文長一槍挑來,直撩他的左肋,被他反手一架,丹勁直注經脈,連退六步才將胸口泛起的噁心壓下,情知不能退去,若是不死力擋住,這道防禦線不用片刻就會冰消瓦解掉,正欲提息搶攻,身側一道身影已掠前而去,抵住陰維秀的攻擊。
梅立亭長矛直透陰維秀左胸而去,氣勢之盛,饒是陰維秀也要側身避過,翻身回到己陣中。側旁一輛垛牆車迅速封住縫隙。普濟賊寇瞬時湧入城中已達千人,支起高盾徐徐向垛牆車逼近,瞬間高盾上密密麻麻插滿箭翎。
梅立亭揮槍上舉,高喊:「巳角斜射。」只見弩箭高高斜射雲端,瞬時如驟雨天降,簌簌落在賊寇高盾陣後,慘呼應耳不絕。片刻弩車箭矢發射一空,此時賊寇湧入城中已有二千餘人,攻至垛牆車近側,隔著矮牆與雍揚守軍纏戰在一處。
梅立亭知道在此道防禦再難擋住如狼似虎的普濟海匪的精銳戰力,下令兩端守軍徐徐向內濠橋靠近。
賊寇見守軍退縮,攻勢更盛,衝車沖入城中,向矮牆一衝,數百輛垛牆車臨時構築的矮牆頓時被子擊散了。三四百名雍揚守軍不及撤過內濠石橋,片刻之間就被蜂擁而上的數千賊寇,屠戮一空,鮮血流淌到內濠中,匯成一條血河。
陰維秀向身後城牆上望去,攀上城牆的友軍左翼只差十餘丈的距離就推進到登城道,到時不論是自己領軍衝過內濠橋,還是城牆上的友軍佔據登城道,雍揚城滅亡的命運就註定無法更改了。
沈德潛面無血色的注視賊寇從城樓廢墟左側處源源不斷的湧上,身後就是登城道,不能再退了,若是給賊寇佔據登城道,沖入內濠河防線內側,配合城下敵軍佔據內濠橋,那時雍揚再無有力防線可阻止八萬普濟海匪源源不斷的從景陽門湧入城中啦。
沈德潛心中悔恨難當,當初為何就聽信梅鐵萼、梅玄墨父子的遊說,與他們一同謀害徐汝愚。現在果真報應立即,沒有徐汝愚雍揚守軍就如失去靈魂的軀體一般喪失鬥志與勇猛,甫遇登上城頭的賊寇就節節敗退,若非梅鐵蕊、鍾籍、龔豪等親率精兵在此抵擋,怕是登城道早已失去。現在城下已湧入四五千的賊寇,正與羽咋營激烈爭奪三座內濠石橋,短短數丈的內濠石橋已伏屍數百具了。
沈德潛心神一岔,被敵將趁虛刺中右臂,激起一蓬鮮血,手中重劍再也拿捏不住,「哐鐺」一聲掉在城頭,槍影拂來,左手奪過槍頭,與敵將互持不下,一名賊寇揮刀撩刺右肋,沈德潛看著空殘留的刀影,心神一黯,心想:就這麼結束了。
驀的一個身影擋在自己身前,雙戈左右分擊兩人,替自己擋去必死一擊。沈德潛心神恍乎望著這個熟悉之極狀如天神的身影,那呼之即出的名字哽在心頭,卻偏偏想不出誰來。那身影回頭笑來,欲蓮花紛紛開展,映在自己心神之上。
沈德潛驚失跌坐到地上,呼道:「都尉。」
萬嶸、許道覆、鍾籍等人都看見徐汝愚活生生的站立在城頭,駭然失色,忘了要去抵擋賊寇的攻勢,所幸沈冰壺率領的精衛營及時補住他的空擋。
沈德潛、許道覆、鍾籍、萬嶸等一齊撲跪到徐汝愚的膝下,肩背顫抖,不敢發出一絲聲息。
徐汝愚喝道:「抬起頭來。」抽過一支鐵簇箭,一撅兩段,厲聲發誓道:「誰若追究昨日之事,當如此箭。好了,此役過後,我便離開雍揚,你各自己領兵抗敵吧。」
沈德潛、許道覆、鍾籍、萬嶸抬起頭已是淚痕滿面,臉上俱是深深痛悔不已的神色。自徐汝愚顯身城頭,雍揚守軍猶如服用了靈丹妙藥,驟時兇猛起來,氣焰立漲,口中呼喝著向城頭敵軍撲去,瞬時將賊寇壓退數丈不已。
陰維秀驟覺城頭異常,擰頭看去,只見徐汝愚正注視著自己,目光冰冷,若有若無的笑容予人高深莫測的感覺,心中頓時湧出一種大事不妙的感覺,不待他生出反應,卻見緊挨城牆內側憑空飛射數十塊巨如磨磐的石彈,向己方砸來,不斷落在景陽門內側,不需片刻,景陽門便給堆壘成小丘似的石塊封堵住了。
五千普濟海匪的精銳戰力就被景陽門與內濠河封圍在一個狹窄地域內,不斷拋落的石彈,每一擊便有數人被砸得血肉模糊。無數賊寇躲避飛石墜入內濠河,卻被守在河邊的雍揚長弓手勁射成蜂窩,不需片刻寬達五六丈的內濠河漂滿浮屍。賊寇中少數的高手越過內濠河,卻給精銳營的好手紛紛纏住,抵住不了多久,亦紛紛中招身亡。陰維秀看著內濠河外側的守軍紛紛射來火箭,內濠橋給數道垛牆車堵實,心中泛起絕望的念頭,卻驟然騰起一股戾氣,狂亂呼喝著向內濠石橋瘋狂衝去。
徐汝愚在城頭看著賊寇喪失心志的湧向窄長的內濠石,心中感到一絲凄涼,旋即睜開雙眼,射出森冷的寒芒,用不含一絲情感色彩的聲音發令:「屠盡城中賊寇。」
公良友琴此時已在城下分辨出徐汝愚的身影來,雖然不知道他為何能逃過自己碎辰地槍,卻知道反中他的套,五千普濟最精銳的戰力被他設計封在城內,若是這五千精銳喪失,比先前累屍二萬還要讓他心痛。公良友琴親自冒著箭石,來到景陽城門之下督戰。誰都知道這是雙方交戰的關鍵,如能奪得登城道,不但可以救出被封死在城內的友軍,還可以乘勢佔領景陽門向城內攻去。
梁寶在徐汝愚身側有力擊打著半人高的牛皮戰鼓,「咚咚……」的擂響在數萬雍揚守軍的心頭。徐汝愚心神純凈而冰冷,沒有一絲雜質與塵埃,他佇立在景陽門左側的第一處登城道口,也不前移,也不後撤,準確迅捷又冰冷無情發布每一道作戰指令,他知道公良友琴便像賭紅了眼似的,只要這一處登城道不封死,只要存在一絲希望,他決不會壯士斷腕般毅然決然的放棄城中五千精銳。
徐汝愚喃喃自語道:「那就在這處城頭,讓你精銳都消耗光吧。」
城牆外側,數千雍揚守軍支過高盾與樓車、巢車上的賊寇對射。普濟經歷月余的攻城戰,樓車只餘四五輛,上置十架強弩已無法有效壓制雍揚守軍的箭雨。巢車原是裝甲偵察車,用於窺伺城中動靜,帶有可以升降的牛皮車廂,長弓手置身其中,若無樓車勁弩配合,升降繩索較易為守城神射手射斷,牛皮車廂從高處墜地,置身其中的長弓手也就摔落身亡。賊寇樓車巢車漸漸抵擋不住,紛紛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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