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第五章 夜遁

徐汝愚隨江凌天從居所出來,趕到北門時,見北門前橫峙著百餘名整裝束甲的延陵鎮營軍,而不是雍揚府的衛軍,心知梅鐵萼已經控制住整個雍揚城了。

新朝初創時,召募是軍隊來源的一種主要途徑。天下既定,各地陸續設置軍鎮,軍民分籍,錢餉出自內朝,新朝二十年間,天下各郡共設三十二鎮,每鎮駐軍約一萬五千餘人,這就是由內朝掌握的營軍系統。此外各府邑招驀兵丁,隸屬於郡府都督、都尉,錢餉出自各府邑,這是由各府邑世家大族掌握的衛軍系統。由於營軍各方面素質遠遠超過衛軍,並且半數營軍皆在西京附近,所以,各世家皆聽附於內朝。新朝十二年,呼蘭人再次大舉南侵,北五郡十三鎮營軍系統遭到重創,內朝實力大損。其他各郡世家乘機擴充私兵、衛軍,擄奪郡內營軍軍權。不到十年時間裡,南方各郡在事實上割據自立,內朝也無力約束。

因為衛軍往往是由數家大族聯合控制,只有奪得郡內營軍控制權的強豪,才能一躍成為一方霸主。

東海設有兩座軍鎮,一為延陵,在雍揚城東三十里;一為羽咋,在平邑與宛陵之間,距宛陵二十里。本為拒普濟褳島的海匪所設,後來分別為雍揚梅家、宛陵陳家所控制。

徐汝愚見梅鐵萼調動延陵營軍進駐雍揚城,顯是城中各家還沒有都與白石結盟,若是那樣,無就需調來營軍,但梅家勢力在雍揚絕對龐大,給他些許時間,就能完全控制雍揚形勢,那時雍揚與白石的聯軍就會以秋風掃落葉的急勢向北面的三府泰如、毗陵、宛陵襲去。只是不知泰如席家有沒有參與此事,若是那樣,宛陵一點緩衝的餘地都沒有,被攻個措手不及,誰也無法阻止陳族的滅亡。即使泰如席家不曾參與,自己若不能及時將消息傳出,情況也好不了多少。

徐汝愚與江凌風兩人沿著城牆內側潛行,尋找防守空隙潛出城去。梅家不可能將大批營軍調入雍揚,應當不能將七十餘里長的城牆守得滴水不漏。

徐汝愚一邊走,一邊小聲與江凌天交談。

「大哥,在挑明月樓,聽你說是宿幫龍首,怎麼回事。」

「哦,你問這個?雍揚城內四十萬民戶,大半都是外邑人,各邑人都結群而居,平日互相扶助,漸漸行成不同的社團,凝聚力強的社團也就正式組成幫派。宿邑在雍揚有四萬人討生計,我沒有遇見師父前,也混跡其中,當時就在挑明月樓當個小廝,業餘在東勝街當老大。你可知道雲清虛是你父親當年在雍揚的護衛,只是他不願收我為徒,說我是至陽之體,不適合修習他家內息術,只能點撥幾手。雖然只是幾手,也讓我在雍揚的宿邑人當中小有名氣的。後來,遇上恩師,修鍊了丹息術,才是正式學武。四年前,宿幫成立,不小心就給拉去當頭。」

「哦,那也不錯,不知宿幫核心幫眾有多少?」徐汝愚也無避諱,直接就問及宿幫核心機密,核心幫眾往往代表一個幫派真正實力。

江凌天也不疑其他,毫不猶豫的說道:「現在有五百人,不過武藝高強的不多。兄弟為何問這個?」

徐汝愚眉頭輕皺陷入思索,腳步也慢了下來,喃喃自語道:「若自是三家聯盟,攻克宛陵、泰如、毗陵後,三家應如何劃分勢力?許伯當難道只是讒涎毗陵嗎?」

江凌天聽了一頭霧水,不明所以,問道:「有何不對?」

徐汝愚似想到什麼,眼睛一亮,抬頭問道:「大哥,公良友琴在越郡擴張形勢如何?」

「樊、祝兩家聯合拒之,兩家將原在沿海修葺的堡壘悉數放棄,在與溫嶺毗鄰的數邑堅壁清野,屯以重兵。公良友琴困守溫嶺尚且吃力,更不提擴張了。」

徐汝愚想透似的,眼睛驟然放出異彩,笑道:「大哥,宿幫現在能調動多少錢數?」

「應有三餘萬金吧?兄弟為何有此一問,這可是我宿幫核心秘密,就這個秘密可能就值上百金。」

「大哥現在就全力積蓄糧草吧,還有如果不能救出陳子方等人,就讓挑明月樓全力周旋,讓他們留在雍揚。」

江凌天一臉疑慮不解。徐汝愚師承徐行與吳儲兩位大家,自然有種讓人信服的氣勢。然而,此事關係幫務大計,不免有些遲疑。

徐汝愚雖然心中有所了悟,也只是猜測,並且其中關係錯綜複雜,也一時解釋不清,只能說道:「大哥至少需用二萬金來貯備糧食,當然越多越好,待到明年米價最貴之時賣給梅家即可。其中若有什麼虧損,日後由我設法補貼給宿幫就是啦。」

「兄弟為何有此想?」

「沒什麼?我今夜入城曾想:若讓我領軍攻雍揚,我該怎麼辦?現在我想到了,驅四邑之民盡入雍揚,然後困之。」

江凌天面色一陣煞白,不由暗嘆此計毒辣,卻也聽出徐汝愚話語中明年雍揚城將要遭圍困的意思,不由訝然問道:「明年有誰會來攻雍揚?」

「以我義父之能尚且敗在許伯當絕戶計下,我想他志不會只限於毗陵,他現在不去圖江津,而來向東海發展,可是想見他急於控制大江水道。那雍揚就應該是他最垂涎的。許伯當與梅家合謀圖略東海應是一個絕大的圈套,但是公良友琴能漁利什麼,為什麼要幫許伯當去對付雍揚水營,這我就猜不透了,畢竟不可能兩家同時控制大江水道。不過未雨綢繆也是必要的,就算許伯當安分守己,明年東海戰事也繁,做糧草買賣也不會虧損。」

江凌天無法想透,不過也覺得事先預防是必要的,於是點頭應允。

兩人尋至東側城牆,才發現稍有空隙可鑽。徐汝愚望了望五丈高的城牆,心中有些發怵。要在兩隊巡邏兵交錯的須臾空隙不露痕迹的潛出城去,真是有些難度。

徐汝愚將手中雙戈交給江凌天,說道:「大哥幫我收好碧落戈,看來這次不能仗之成名了。」

江凌天掂掂手中重達三十餘斤的雙戈,知道他是不能運行丹氣無法攜之躍過高牆,不由有點擔心,道:「要不我先上去,放繩下來。」

「行不通的,時間擔擱太長,瞞不過守城兵衛的。待我躍起時,大哥出全力擊我足,助我一下。」見江凌天神色詫異,徐汝愚解釋道:「放心,我傷愈後經脈異於常人,只要大哥不用尖銳的丹氣,我不會有事的。」

徐汝愚待巡兵執火向遠處走去,毫不猶豫的連連點踏在城牆根上,攸地上升丈余,一個翻身直直落在江凌天頂空。

江凌天立步舉掌向上推去,一觸及他足底,驟然發力。徐汝愚攸的彈向半空,身形瞬息間縮為一粒黑影,待到頂點,只見徐汝愚雙臂一張,在夜空划過一道詭異的下懸弧度,斜斜向城外掠去。淡淡的影子急速的切過城牆,就是旁人看見,也只會當作飛經的大鳥。

徐汝愚落下時,停在女牆邊緣,見巡兵還未迴轉身來,覺得大計得成。待要翻身躍下,只覺嘴角一甜,噴出一口鮮血灑在女牆內壁上。大感不妙,心想:心細之人定會起疑。卻也不法補救,雙臂一撐牆頭,見城下俱是密林,也無暇顧及太多,身體飄然翻下,在觸及樹枝之時,全身驟然內收,「啪啪」數聲樹枝折斷的聲響,在寧靜的夜裡尤顯輕脆。城牆兩側火把迅速向當中合攏,呼喊驟起,數十個身影探出身來四處張望。

徐汝愚大感糟糕,待要起身不顧一切逃命時,數十支火把忽的移向別一邊。片刻,一隊追兵向城內側追去,漸行漸遠。在靜謐中,驟然發出聲響,是很難出方向的,徐汝愚知道:江凌天把守城兵將的注意力吸引過去了,不過只要有人發現他噴在女牆上的血,再下來查看的話,定能發現他的行蹤。現在他要極力遠遁。

起身又是一口鮮血。江凌天儘力將丹氣平推出去,但要將一個成人送到七八丈高,其力也沛然巨大。徐汝愚用步雲身法借勢御去大半,但是湧泉穴也是遭受餘力重擊,江凌天至陽丹氣由湧泉穴湧入,徐汝愚連吐兩口鮮血,方消去心頭鬱結。

這是四年來首次受傷,若非急於趕路,徐汝愚也不太拒絕受傷的感覺。

四年來,徐汝愚的先天丹息除了愈傷,就是用來培本固原了。徐汝愚卻不明白培本固原這一細節,在他看來,隨著內傷漸愈,自己能控制運行的丹息越來越少了。自己稀里糊塗的衝破天地竅穴,將任督二脈貫通,丹氣在小周天里其勢也盛,然而能出小周天(任督二脈)的丹氣卻少之又少,根本不足用之來出竅發力。讓他鬱悶好久。也沒人跟他解釋丹氣其實在小周天內已練氣化精,貯於二腎散歸五臟六腑之中。御精之術乃是上乘丹氣術,叔孫方吾知之不多,也無法以理清徐汝愚身上發生的狀況。當年陳昂雖將驚神陽訣、陰訣悉數傳授於他,卻也沒傳授御精之術。吳儲倒是跟他講授過御精之術,不過全然沒有想到,徐汝愚在數年在療傷期間,丹息自然達到練氣化精的境界。御精之術諸多玄妙需要在練氣化精的過程中體會。因而,徐汝愚只想到自已變異旋擰丹氣在某一環節出了紕漏,沒有試著去運用精元丹息,也更談不上練精化神,練神合虛。所以,他的精元丹息現在雖然充沛,瞳睛卻與常人一般有濁色,黃渾不夠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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