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有花堪折 第三十七章 嫁給你禍害你

每樣小菜都嘗了一些,周宣讚歎道:「開封府的美食是當世第一了,看來我們這次得從這裡帶兩個廚子回去。」

忽聽得樓下力虎在與人說話,聽聲音是楊宗保,周宣趕緊招呼楊宗保上來,沒想到楊宗保身後還跟著越秀公主劉守真和葉飛白,另外還有兩個南漢武士。

楊宗保略顯尷尬道:「弟去館驛尋周兄,遇到葉大人和越秀姑娘,便一起來了。」

周宣道:「一起坐,一起坐——越秀姑娘來嘗嘗開封的美食,包管你樂不思蜀。」

一路同行,現在也混得臉熟了,在沒搞明白劉守真究竟想幹什麼之前,周宣對她還是要笑臉相待的,笑面虎嘛。

楊宗保在四痴身邊坐下,葉飛白和那兩名南漢武士自然不敢就坐,侍立在劉守真身後。

劉守真男裝打扮,襆頭襕衫,玉面朱唇,倒也是翩翩佳公子,因為精於鶻門易容術,雖然並未粘須隆鼻之類,但與她原來秀麗的容顏相比,卻多了幾分男子氣概,這種舉止、氣質的改變是最高明的易容術,就連四痴見了也暗暗佩服。

劉守真也盯了四痴幾眼,以前沒有這樣面對面端詳的機會,這讓四痴心驚,心想:「莫非她瞧出我是改扮的?不會吧,我這麼多年一直男子裝束,容貌也故意弄得粗陋,舉手投足更是沒有半點脂粉氣,若不是上次我受傷被周宣看到,看到胸脯,就是相處一年多他也不知道我是女子!」

於是,四痴冷冷地逼視回去,刺客的殺氣凜然。

劉守真果然收回目光,又瞟了坐在周宣身邊的羊小顰一眼,被其麗色所逼,竟有自慚之感,隨即脖子一昂,傲然地盯著周宣,心裡恨恨地想:「這傢伙真是可惡,送婚送到半路,卻把那美貌的唐國公主留在了泉州,不給我皇兄了,我問過皇兄,原來是打賭輸了,那唐國公主歸這個姓周的了,這姓周的也真敢娶,回去沒兩個月就把原本應該是漢國的皇后娶回他府上了,欺人太甚,可我皇兄卻不怪他,真是太可氣了——還有,既然議親讓我嫁給唐國儲君,這膽大妄為的傢伙竟敢單方面毀約,真不把我漢國放在眼裡了,可恨,萬分可恨,碎屍萬段不足以泄我心頭之恨!」

劉守真眼睛盯著周宣,筷子不停地夾菜,咀嚼時就想著周宣是她嘴裡的菜,她要把他嚼碎、咬得稀巴爛、咬成一團糊……漸漸的,劉守真眼裡浮起一絲笑意,她已想到了對付周宣的絕妙方法,那就是嫁給周宣,對,就是嫁給他,這樣肯定能查出父皇之死是否和他有關,不管有沒有關係,她都不會放過周宣,但也不會一刀殺了他,死得太痛快不解她恨,她要跟著周宣,折磨周宣一輩子,南漢有一句俗諺——「恨之則嫁之,虐其一輩子」,還有比就在眼皮底下折磨人到老更解恨的事嗎?

劉守真越想越覺得此計絕妙,心裡道:「好啊,你不讓我嫁給你們儲君,那就我嫁給你,禍害你一生,我武藝高強,欺負得你死死的,這是閨閣之中,你總不好叫你的手下來對付我吧?雌威是慢慢積累的,不是一朝之夕之功,我有耐心,鶻門媚術在你身上一一試用,總要讓你畏我如虎,你的那些嬌妻美妾,一個都逃不脫我的手心,一起折磨。」

劉守真掩飾得很好,心裡雖然想得惡毒,但面上含著淺淺的笑,竟然頗有媚態,只有一個動作比較奇怪,就是想事時不停地吃菜,她面前的一盤燒薏子、一盤蝦蕈被她左一筷子、右一筷子吃得個精光,眼睛還盯著周宣——

周宣被她瞧得心裡發毛,以為劉守真想用目光殺人,哪裡想得到劉守真是在琢磨著要嫁給他然後禍害他一生,這不顧一切把自己一生都搭進去的仇恨很讓人恐懼哇!

劉守真面前的兩盤菜已被夾空,周宣悄悄將一盤排蒸荔枝腰子推過去——

劉守真回過神來了,覺得肚子好飽,趕緊放下筷子,抽手絹拭嘴。

周宣很友好地說:「喜歡吃就多吃。」瞟了一眼劉守真雖男裝而不掩其豐滿的胸,心想:「不愧為雪豬之妹,這樣吃下去,要不了一年半載,就和媚豬有得一拼了。」

劉守真道:「不吃了,去逛逛夜市吧?」

周宣與楊宗保對視一眼,心裡還真是惴惴不安,這麼個人整天跟在身邊,又不知道她想幹什麼,若說防患於未然吧,只有先把她殺掉,但無論是周宣還是楊宗保,都覺得殺人不可取,是下下策,而且劉守真這些日子一直也沒有對他們表示惡意,怎好無緣無故殺害一國的公主!

周宣問:「楊兄弟,這附近還有什麼好玩的去處?」

楊宗保道:「西行三、四里,有灌口二郎神廟,那裡最為繁盛,不僅有許多小兒玩具,雜耍百戲也是從午後直至深夜,這兩日剛剛解禁,更是熱鬧。」

眾人便一起去州西二郎神廟,剛出「乳酪張家」的店門,四痴道:「主人請看,那邊又來了一群遼人。」

這伙遼人約莫有十餘人,除了居中三人裹頭巾、穿華貴的圓領長袍外,其餘都是髡髮露頂、兩鬢披髮,身穿皮領小袖袍,耳戴金環,腰挎單刀,有剽悍之氣。

楊宗保低聲解釋道:「遼人只有五品以上的官員才允許裹頭巾,否則就算是出身貴族,也必須髡髮露頂。」

楊宗保對遼人頗為仇恨,他祖父楊繼業十二年前隨魯國公曹彬領軍北伐,在歧溝關被遼軍擊敗,祖父楊繼業戰死,此後因趙光義年老舊傷複發,西邊又有趙德芳拾掇不下,對遼以防為主了,現今新君即位,或許會再議北伐,這是楊宗保萬分期待的。

周宣點點頭,側看著羊小顰,羊小顰搖頭,表示她不是遼人,她模糊的印象里父母都是漢人裝束,沒有這樣奇怪的髮型。

周宣的親兵和羽林衛這時也都聚了過來,其中有好幾個看到過那兩個遼人打的橫幅,但他們不知道周宣要帶著羊小顰北上遼國尋親,更不知道羊小顰是大遼統和元年正月初一出生的,所以根本沒人向周宣稟報這事。

世間之事陰差陽錯,讓人嗟嘆。

周宣道:「三個五品以上的遼人一起出現,那肯定也是來參加北宋新君即位大典的。」

楊宗保知道周宣要帶著羊小顰赴遼國尋親,便問周宣:「周兄,要不要我上前詢問一下?」

周宣搖頭道:「不必,明日朝會自然就相識了。」

羊小顰流落江南,極有可能是家庭發生了什麼重大變故,直接向這些遼人打聽只怕會招致意想不到的曲折,所以還是暗中打聽最好。

那十餘個遼人與周宣等人掉臂而過,為首者身材高大,面容剛毅、神情冷厲,上唇兩撇短須,小眼睛煞是有神,掃了周宣等人一眼,目光從羊小顰臉上掠過時,閃過一絲驚詫——

這一路行來,驚於羊小顰麗色而發愣的人不絕於途,羊小顰微一低頭,將帷帽往下壓了壓。

那遼人貴族男子腳下不停,很快錯身而過,約走出十餘丈,這才回頭看,周宣等人已經往西快轉過街角了。

這面容剛毅的遼國男子眉頭皺起,對身邊一個髡髮侍從說道:「去查一下,方才那伙男女是什麼人?那個戴帷帽、系六幅裙的美貌女子又是什麼人?」

這男子左邊的一個裹頭巾、年近五十的遼人笑道:「高八,你看上宋國美女了?恐怕不那麼如你所願吧。」

名叫高八的遼國男子淡淡一笑:「叔父說笑了,高八雖然好色,也不會在宋國惹事,我只是打探一下這女子身份,若可以財物收買,那豈不是更好。」

幾個遼人哈哈大笑,漫步回都亭驛,都亭驛是專供遼國使臣居住的館驛,比周宣他們居住的安州巷萬國館驛更為豪華,北宋對大遼的重視更勝唐國。

回到都亭驛不久,高八先前派出去的那個改扮宋人的侍從回來了,稟報道:「屬下已將那兩人帶回來了,關押在後院馬房。」

高八默不作聲,過了一會才道:「帶我去看看,我要和那兩人好好談談。」

高八來到馬房,那兩個尋人的遼人被綁在木樁上,見高八進來,破口大罵。

高八隨從就想上前打人,被高八制止,命他們退出,他要與這兩個人談談。

幾個隨從退出馬房外很遠,過了好久,才見高八出來,說道:「有具屍首,收拾了,另一人好生款待,不要讓他離開館驛。」

兩個隨從進去一看,就見血流了一地,兩個綁在木樁上的尋人者已經死了一個,另一個魂不附體、舌頭打結,一個勁道:「小人願意為大王效勞,小人願意為大王效勞——」

※※※

二郎神廟在萬姓門外,敕賜神保觀,有很多百姓連夜在廟門外守候,爭燒明日的頭香,明日就是清明節。

廟前廣場上,樹著幾十桿五丈高的圓木,每根圓木燈籠都掛著一串燈籠,照得方圓數百步的廣場朗如白晝——上竿、趯弄、跳索、相撲、鼓板、小唱、鬥雞、說諢話、雜扮、商謎、合笙、喬筋骨、喬相朴、浪子、雜劇、叫果子、倬刀、裝鬼、砑鼓、牌棒、道術之類,色色有之——

周宣一千多年的見識,稱得上是見多識廣了吧,但在這二郎神廟前也瞧得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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