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荒唐南漢 第六十二章 天人五衰

客棧後堂有人在叫:「上菜了上菜了,四盤素菜一碗湯——怎麼還不來端菜?」

這是客棧的大廚在叫喚,前廳的事那大廚並不知道。

店主人還在呻吟呼痛,兩個夥計一動不敢動,看著僧景全,這老和尚兇惡啊!

武弁嚴慶喝一聲:「還不快去端菜!」兩個夥計這才慌慌張張往後面走。

周宣叫道:「且慢!這兩個人要是從後院跑了怎麼辦?大師派個人去盯著吧。」

僧景全這邊只有三個人,互相看看,稍一遲疑,周宣已經溫和地笑起來:「那就讓流蘇去。」

僧景全知道周宣也不容那兩個夥計逃走泄露消息,便點了點頭。

夏侯昀怒道:「流蘇,你給我站住,哪裡也不許去!」

周宣拉著夏侯流蘇的手,悄悄將一小包東西塞到她手心裡,笑道:「岳丈大人,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現在流蘇得聽我的,論起來夫應該比父更有權威,『天』字出頭才是夫,夫比天還大。」

夏侯昀氣得發暈:「姓周的小子,我何時答應把女兒嫁你了!」

夏侯流蘇手裡握著那個小包,央求道:「公子,不要惹我爹生氣好不好?」說罷,不顧夏侯昀的喝止,快步向後院去了。

僧景全呵呵而笑,拍著夏侯昀的肩膀說道:「《白虎通》有雲『女生外向,有從夫之義』,你還是消消氣吧,周郡公文採風流,有這樣的佳婿你更有何求,你這是高攀了懂不懂?」

夏侯昀連叫:「氣死我也!氣死我也!」

周宣道:「岳丈大人莫要叫喚,到了漳州自會靠岸讓你們六人上岸——」

「六人?」夏侯昀怒問:「那流蘇呢?」

周宣道:「流蘇自然從夫,這還有何話說!岳父大人,小婿好言奉勸你一句,不管清樂公主是嫁到南漢還是中天八國,清源陳思安滅亡都是早晚的事,你追隨一叛將有何前途?不如隨小婿去金陵,你喜歡打打殺殺,小婿就奏請唐皇陛下封你一個軍職,不會比六品振威副尉低吧。」

夏侯昀粗人也有智計,心道:「不如先答應了這小子,待我自由了,將這妖僧與姓周的小子一起擒住,帶回泉州,那豈不是奇功一件?」當即說道:「也罷,你先讓和尚把我穴解了。」

周宣搖頭道:「岳父大人,不要說景全國師不相信你,就是小婿也不信任你呀,最快也要到了船上出了海才能給你解穴,現在可放你不得。」

夏侯昀使計失敗,氣得破口大罵。

僧景全聽周宣如此說,疑心盡釋,對周宣道:「周郡公,老衲且將你這岳丈交還與你,穴先不解,不信天下除了老衲還有能解這穴的人。」

周宣拱手道:「多謝。」命兩個清源武士去把夏侯昀架過來,坐在椅子上。

夏侯昀怒視周宣,毫不領情。

四樣素菜端上來了,茶樹菇炒黃瓜、酸辣蘿蔔皮、百合金針筍、姜豆腐,還有一大碗粉絲清湯。

僧景全合什道:「周郡公,老衲先用膳了。」

周宣道:「大師請便。」

夏侯流蘇押著兩個夥計又給周宣這一桌加了幾樣菜,請五名清源武士一起用餐。

夏侯昀手不能動,夏侯流蘇便餵給他吃,夏侯昀也的確餓了,一邊大口咀嚼,一邊罵女兒、罵周宣。

周宣與夏侯流蘇眉目傳情,夏侯流蘇看看桌上的湯菜,沖周宣眨眨眼,表示把那包東西下到僧景全那桌的粉絲清湯里了。

夏侯流蘇眼見得僧景全三人完全沒有察覺湯味有異,把那碗湯喝了個底朝天,便等著那三人抱著肚子痛得打滾,然後七竅流血而死呢,但過了好一會若無其事,僧景全還讓夥計上茶,很是悠然,坐等陳延壽找船來。

夏侯流蘇一雙妙目注視周宣,周宣微微一笑,一點也不急,隔桌與僧景全談些禪宗公案,好象方外之交似的。

過了大約小半個時辰,僕婦奚二娘起身問那夥計:「茅房在哪裡?」

夥計領著奚二娘去了,沒過多久回來,一臉的輕鬆。

武弁嚴慶也向僧景全說了一聲要去方便,進了後院就傳來一聲慘叫。

僧景全霍地起身,這六十多歲的老和尚比少年還敏捷,躥到後院沒看到嚴慶,只有一個夥計傻站在那裡。

「人呢?」僧景全問那夥計。

夥計朝後院小門一指,僧景全放慢腳步出了小門,見一間茅房依牆而建,臭不可聞。

「嚴慶——嚴慶——」

僧景全叫了兩聲,沒人答應,這時他也覺得內急,但這茅房有古怪,嚴慶怎會失蹤?而且臭得這麼離譜,實在讓老和尚遲疑不定,命那夥計進茅房看看有沒有人?

夥計捏著鼻子進去一看,趕緊跳出來說:「沒人!」

周宣在小門邊問:「大師,出了何事?」

僧景全大大的內急,完全無法縝密思維,躬腰提臀,說道:「嚴慶不見了,怪哉!」

周宣一臉警惕道:「莫不是吳越人追上來了?把客棧包圍了?大師你武藝高強,跳到房頂上察看察看。」

僧景全凝神聽了聽,道:「客棧外沒有人。」便要邁步進茅房。

周宣好心提醒:「大師,這茅房古怪,哪有這樣臭的,好象人掉進茅坑一般,大師萬萬不要進去。」

乾瘦老僧象只猴子一般身子亂動,憋得慌啊,手捻狼牙念珠,喝道:「龍潭虎穴,老衲也闖了。」

在僧景全眼裡,這茅房現在成了龍潭虎穴了,很有點把風車當巨人的味道,剛跨進一步,迎面風聲緊急,急忙往後閃避,兩顆銅丸擦著他的光頭掠過。

周宣還喊了一聲:「大師小心!」

陳延壽從茅房裡跳了出來,大口呼吸,說道:「郡公不必演戲了,雜家都快臭暈了。」

周宣身後的費清這時也走了出來,向僧景全逼近,陰笑道:「老禿驢,中了周郡公的奸計卻不自知,好好的擋箭牌丟掉,這不是找死嗎!」手中刀猛劈過去。

老僧景全自以為無人能敵,平時隨從又多,所以身上都是不帶武器的,這時全憑一串狼牙念珠應付手持鐵棍的陳延壽和單刀在手的費清,這鶻門兩大高手可不是吃素的,若論單打獨鬥,應該不是僧景全的對手,但兩個打一個,那是佔了上風,更要命的是,僧景全內急呀,得留三分精神提臀鎖肛,以至於無法盡情施展絕技。

「噗噗」兩聲,兩粒銅丸從僧景全前額射入,僧景全大叫一聲,仰天便倒,手中狼牙念珠突然散開,象驚起的牛虻一般四面飛散。

夏侯流蘇握著刀跟在周宣身邊,見幾粒狼牙念珠勁射而來,舞刀一一攔截。

陳延壽和費清因為離得近,百餘顆狼牙念珠主要是射向他二人的,一時手忙腳亂,陳延壽我棍舞成一面鐵盾,將狼牙念珠全部磕飛,費清就差點火候,小腿肚被一粒狼牙念珠洞穿,所幸未傷到筋骨。

再看倒在地上的僧景全,竟是一臉輕鬆的樣子,頗具往生極樂的寶相,只是身上惡臭陣陣傳來,天人五衰,身體臭穢啊。

「老賊禿臨死還反噬!」費清瘸著腿過來,忍痛一腳將僧景全踢進茅房,踢得「嘩」的一聲響,臭皮囊進了茅坑。

夏侯昀這時也由兩個清源武士架著過來了,驚愕道:「中天八國的國師就這麼死了?此人號稱智計武功並世無雙啊!」

周宣道:「怎麼?岳丈大人認為僧景全這樣死,死得太容易了?要轟轟烈烈地死?」

夏侯昀搖著頭道:「堂堂國師死在茅坑裡,這太不可思議了!」

夏侯流蘇比較博學,說道:「爹爹,春秋時晉景公不也死在茅坑裡嗎?」

兩名清源武士揪著奚二娘過來,向周宣躬身道:「周郡公,這婦人如何處置?」

周宣道:「留著,讓她帶我們去找那海船,若敢反抗,一刀捅死。」

兩名清源武士應道:「遵命。」

那健壯僕婦奚二娘見不可一世的景全國師死在了茅坑裡,嚇得魂不附體,連聲道:「賤婦願降,賤婦願降。」

夏侯昀回過神來了,怒斥那兩名武士道:「豈有此理,你們怎麼竟聽起姓周的小子吩咐了!」

那兩名清源武士也張口結舌,不明白怎麼就把周宣當作首領了!

周宣笑道:「先回前廳,現在沒有老禿驢的威脅了,我們翁婿好好談談。」

夏侯昀怒道:「誰跟你是翁婿!」

夏侯流蘇道:「爹爹,周公子絞盡腦汁想出的計策不就是為了救爹爹嗎?僧景全心狠手辣,若不是周公子相救,只怕爹爹——」

夏侯昀「哼」了一聲,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被人救了自然也就神氣不起來,被兩個清源武士架到前廳坐定。

費清在包紮傷口,陳延壽開門出去把雪豬太子迎進來。

雪豬太子大聲道:「周客官,那老賊禿在哪裡?本掌柜要鞭屍,就是這賊禿害得本掌柜屁股中箭的。」

周宣道:「大掌柜,鞭屍就不必了,那賊禿死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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