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歸去來兮 第二十九章 君子遠庖廚

附近鄉民都驚動了,竟有人敢動紅糖的女人,這不是反了天了嗎,老壽星吃砒霜——嫌命長啊,都擁過來看熱鬧,猜測是不是另一股強盜,據說建州那邊盜匪就很猖獗。

梅枝的老母聽說女兒被人搶走,拄著拐杖趕出來,這老太婆白髮蒼蒼,卻沒半點慈祥的樣子,一副兇相,拐杖杵地「篤篤」響,聲音象夜梟:「誰敢動我家梅枝,不知道她是紅糖的人嗎?紅糖回來剝了你們的皮!」

梅枝臉朝泥地背朝天橫在前鞍上,圓臀高翹,全身無力,掙扎不動,喊道:「娘,娘,快讓老蒼頭去找紅糖救我,這些人是強盜!」

「你還真會賊還捉賊啊!」周宣在她大屁股上使勁打了一下,很肉感,嘲弄道:「我這就帶你去見紅糖,看他怎麼救你。」騎在馬上朝圍觀鄉民抱拳:「各位鄉親,我等不是強盜,紅糖才是強盜,我們清清白白的好人家為什麼要怕紅糖這種強盜,鄉親們各自歸家,不要驚擾,我倒要看看紅糖兇惡到什麼程度!」說罷,「駕」的一聲,騎馬在前,三痴等人趕緊跟上,三輛馬車轆轆行駛。

梅枝老娘的咒罵聲在後面糾纏了好一會,終於被拋在了後面寂不可聞,只有馬蹄聲在黃昏中零碎雜沓。

梅枝這女人很潑,一路罵個不休,威脅、咒罵,惡毒下流。

林涵蘊從車窗伸出腦袋,笑嘻嘻地聽著,覺得這女人很有才,罵了這麼久沒有重複,花樣百出。

靜宜仙子聽不下去,出聲道:「宣弟,讓這女人閉嘴,太難聽了。」

周宣就又在那肥臀上打了一巴掌,說:「喂,賊婆,現在不是叫的時候,留點勁等下叫,紅糖就在十字壟那邊,等下我讓你叫你就叫。」

梅枝閉了一會嘴,忽然問:「你們是官兵?」

這女人倒不傻,見周宣知道紅糖的大名卻沒半點害怕的樣子,有恃無恐那肯定是官兵了,這哪來的官兵?沒幾個人啊,怎麼謝家事先沒來通風報信?以前有官兵來圍剿,紅糖早早就會得到消息,回九仙山去。

周宣不答,騎馬「得得」趕路,梅枝也就閉了嘴,一聲不吭。

驛站的三個車夫得了驛丞的囑咐,要好生侍候這位周大人,這時見周大人抓了紅糖的相好,看那意思還要去找紅糖,也驚慌起來,其中一人道:「周大人,要抓捕紅糖得到縣裡請兵啊。」

周宣嚴肅道:「好好趕你們的車,這事與你們無關。」

三個車夫不敢再說什麼,默默趕車。

仲夏時節,天氣晴朗,天黑得就晚,已經是正酉時分,四下里還是清清朗朗。

宋夥計緊張起來,指著前面山口說:「周公子、老三先生,這裡過去就是十字壟,兩條山道十字交叉,謀財害命多在此地。」

周宣放緩馬步,看了看,兩山夾峙,中間一條崎嶇小道,和那次魏覺派府兵扮強盜在鬼牙山伏擊時的地形差不多,只是永豐的山都不高,樹木很茂盛,紅糖應該就藏在路邊山林里。

周宣道:「大家下馬步行,跟在馬車兩邊。」

李燾、來福等人都下馬牽著馬韁跟在三輛馬車邊上,只有周宣和三痴依舊騎在馬上。

靜宜仙子喚道:「宣弟,你是不是上車避一避?」

周宣道:「姐姐放心,我有這賊婆做擋箭牌,還有老三先生護著,老三先生有萬夫不當之勇,對付幾個毛賊那是殺雞用牛刀,老三,委屈你了。」

三痴道:「自當護衛主人安全。」

一行人進入十字壟山道,馬車顛簸得厲害,行駛得很慢,兩邊山陵將殘陽最後一縷陽光擋在了山外,山道間霎時間陰暗起來。

眾人都提心弔膽起來,一個個東張西望,生怕路邊樹叢里突然躥出兇惡的盜匪來。

方老頭扶著車廂一邊走一邊問李燾:「燾兒呀,這周公子什麼來路啊,這麼明著和紅糖作對,我甥舅二人可不要——」

「舅舅!」李燾趕緊打斷方老頭的話:「你剛才也看到了,老三先生那麼大石頭都一劈兩半,怕什麼紅糖啊!」

方老頭越走越怕,說:「紅糖有一伙人的,老三先生只有一人,莫非,莫非這個周公子更能打?」

李燾只好點頭說:「是,周公子很能打,打遍宣州無敵手。」

周宣微微一笑,對李燾道:「讓你舅舅坐到車上去,後面那輛是空的。」說罷在梅枝腰間輕輕一拍:「賊婆,現在可以喊了,把你相好喊出來救你。」拍了兩下沒聲音,側頭一看,這女人紅唇緊抿,眼睛恨恨地瞪著他。

周宣奇道:「你怎麼不叫了,你不是很會叫嗎?」

梅枝惡聲惡氣道:「你想讓我引紅糖出來抓他,休想!」

周宣笑了起來,這女人還算有點情義,說:「你看我這邊只有這麼幾個人,老弱和女子,紅糖不會這麼膽小,怕我們這幾個人吧?」

梅枝道:「別以為我不知道,後面肯定跟著大隊官兵,你的詭計休想得逞。」

三個車夫聽梅枝這麼一說,深為嘆服梅枝之智,都扭著脖子朝後看,卻見身後一片青嵐,哪有什麼大隊官兵!

周宣哈哈大笑:「真沒看出來,你還有點腦子!這就更考驗紅糖對你好不好了,自己的女人被抓,卻龜縮在邊上不敢出來,這種男人死了算了。」

梅枝道:「好漢不吃眼前虧,你敢動我,紅糖早晚要你的命。」

周宣抽出夏侯流蘇的那把「漏影刀」,刀身放平拍打著梅枝的翹臀,高聲道:「紅糖聽好了,你女人在我手裡,別東躲西藏了,滾出來吧。」

梅枝尖叫道:「紅糖不要出來,後面有大隊官兵,你快逃。」這女人還挺痴心。

周宣嘴角含笑,任梅枝叫,他有節奏地用刀身那肉臀上打著拍子,很是悠哉。

三痴耳根一聳,低聲道:「來了!」

前方山道拐彎處,暮色蒼茫中走出十來個人,都是短衫草履,也不戴頭巾,頭髮披著,手裡或刀或棍。

為首一人身材比其他人高大,四十來歲,不胖不瘦,身穿黑布直裰,挽著袖子,手提兩把板斧,聲音粗嘎難聽:「梅枝,是你嗎?」

梅枝身子橫在馬鞍上,頭頸不能轉動,聽到聲音立即驚叫道:「紅糖,快跑,後面有大隊官兵!」

周宣打量著那手拎板斧的傢伙,說:「你就是紅糖,還提著板斧,學黑旋風李逵是吧?」

紅糖聽不明白周宣說什麼,對路邊喊道:「老牛,出來,看看是不是這傢伙?」

路邊樹叢搖動,周宣在謝氏莊園見過的那個管事鑽出來了,見到周宣,稍微有點尷尬,對紅糖道:「沒錯,就是這一夥,紅糖,動手吧。」

紅糖朝地上吐了一口痰,罵道:「怎麼回事,這傢伙怎麼會抓我的女人來?後面真有官兵?」

管事道:「別聽這鹽商唬人,哪有什麼官兵,司兵功曹要出兵我家四爺是最先知道的。」

紅糖吼道:「可我女人怎麼會在他手上?」

管事道:「奪回來不就是了。」與紅糖嘀咕兩句。

紅糖點點頭,手執兩把板斧,邁著八字步過來了,七、八個持刀執棍的匪徒跟在他身後。

三痴低聲問:「主人,動手嗎?」

周宣道:「稍等,聽他說些什麼,你看我手勢,拍屁股為號,擒賊先擒王,先不要傷人命。」揚聲道:「牛管事,你這是何意,難道要搶劫我的銀子,開賭場怎麼能這樣?」

紅糖歪嘴一笑:「你小子贏得太多了,這叫人家賭場怎麼開?這樣吧,留下三千兩銀子,放了我女人,我放你們走。」

梅枝叫道:「紅糖,你快走啊,他們是官兵,你快跑啊。」

紅糖喝道:「你給我閉嘴!」對周宣道:「聽到沒有,留下銀子放人,我不殺你。」

周宣問:「好漢看起來不是兇惡之輩啊,殺過人嗎?」

紅糖哈哈大笑,面有得色道:「永豐小兒夜哭,做父母的便說『再哭,叫紅糖抓你去』,你說我是兇惡還是良善?」

周宣問:「那是嚇唬小孩的,我只怕殺過人的,你殺過幾個?」

紅糖兩把板斧一撞,「鐺」的一聲響,說:「真正殺人倒是不多,也就十幾、二十個吧,我喜歡砍人手腳,死又死不了,活著又受罪,那個更嚇人——」

聽得「啪」的一聲脆響,周宣怒不可遏地在梅枝臀部狠擊了一掌,一隻灰色大鳥陡地飛起,直撲紅糖。

紅糖在永豐鎮是第一能打的,自幼習武,雙臂有數百斤力氣,在九仙山曾經砍死過老虎,自稱「打虎紅糖」,一個人打十餘余壯漢不在話下,見一團灰影撲下,來勢疾惡,趕緊連退數步,喝一聲:「死!」兩把板斧力劈而出,卻突然感覺手上一輕,砍了一個空——

只聽「鐺鐺」兩聲,鐵斧落地,紅糖手裡只剩兩截木柄,還沒等他回過神來,腦門被拍了一掌,頓時眼冒金星,兩截斧柄都握不住了,晃晃悠悠站立不穩。

看來致人腦震蕩是五痴遊俠的絕招,上次四痴也是這樣對付皇甫繼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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