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兩京風雲 第四十五章

魏博午後在大興宮丹鳳門外等候皇帝召見,左等右等沒聽到傳喚,原來李煜臨摹周宣的畫入神,忘了宣他覲見了,直到未時後魏博才知道皇帝擺駕去了國子監,就急急趕到國子監來,一個藩鎮進京,不立即朝見皇帝,很容易遭受非議,魏博是前天夜裡就到了金陵的。

李煜命白太監宣鎮南節度使魏博覲見,一面對周宣說:「待朕回宮好好思量一下,這個阿布是一定要賞賜的。」

周宣怕李煜沒考慮給阿而賜官,若是賞賜別的東西,諸如土地、商業特權什麼的,那時旨意已下,想要挽回就難了,魏博真不是東西,早不來晚不來,當即抓緊時間說道:「陛下,臣侄以為賞賜阿布宜名不宜實,實者無非是財貨之類,起不到教化百姓的作用,名則容易聲傳遐邇,讓唐國百姓都知道阿布忠君愛國的義舉,臣侄敢保證,必有大量富庶百姓踴躍捐銀——」

魏博來得好快,周宣還沒說完,他就出現在講學大廳門口,急趨幾步,拜倒在地,高呼:「臣魏博參見吾皇萬歲!」

大理寺曾把魏覺之死稟報給李煜,畢竟一個藩鎮長子死於非命是一件大事,李煜下令嚴查,一定要捉到那個名叫藺寧的女子,這時見了魏博,便收起笑容,沉聲道:「魏愛卿平身,左右,看座。」

魏博入座之前先向李堅和齊章分別作了一揖,見周宣面生,但他剛才進來時就看到周宣在皇帝面前侃侃而談,應該是新近提拔的寵臣,當即也向周宣作了一揖。

周宣含笑拱手,仇人見面,分外有禮。

魏博坐下,一臉戚容道:「陛下,請陛下恕臣不待宣召擅自入京之罪。」

李煜溫言道:「魏愛卿,令郎被害之事朕已知道,已嚴命大理寺追查,唐國三十六州皆已收到緝兇文書,定能捕到兇手,你且節哀。」

魏博悲聲道:「陛下,臣年過五十,只有一子,世間慘事無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臣悲痛欲絕,誓為亡兒報仇,請陛下允許臣親自追拿兇犯。」

這個魏博體形面貌與其子魏覺酷似,都是瘦長個子、瘦長脖子,兩眼外凸,手掌寬大,只是魏博蒼老一些而已。

周宣心道:「你那兒子是多行不義必自斃,若不是哥們命大,早已被你父子害死,秦雀、紉針都成寡婦了,向誰申冤哭訴去?這老傢伙還要親自緝拿兇犯,他想幹什麼?」

李煜問:「魏愛卿要如何親自追拿兇犯?」

魏博說道:「請陛下降一道旨意,允許臣搜索金陵城內某些可疑場所,臣不勝感激。」

李堅立即反對:「父皇,國有國法,掌管刑獄、緝捕兇犯是刑部和大理寺的職責,若是兇殺案都由死者親屬自己尋凶復仇,那刑律還有何威肅可言?魏都護喪子之痛可憫,但親自追兇有違國法,搜索金陵城更是不妥,勢必造成人心惶惶。」

魏博趕緊道:「是是,殿下教訓得是,臣是過於傷心才出此昏憒之言,請陛下見諒,臣只有一個請求,臣只想搜查一個地方,請陛下恩准。」

「哦?」李煜問:「魏愛卿要搜的是什麼地方?」

魏博眼睛一凸,說出四個字:「奉化軍邸。」

周宣在一旁微微冷笑。

李煜奇道:「難道兇犯是藏匿在奉化軍邸?」

魏博已經知道周宣現在是信州侯,不是那麼好欺凌的了,但殺子之仇不共戴天,一定能夠揪出周宣給他兒子償命,他認定是周宣收買了那個鶻門賤人,說道:「臣的確知道兇犯是誰,只是大理寺礙於兇犯的身份,不敢捉拿。」

「兇犯是誰?」李煜急問。

魏博大聲道:「便是信州侯周宣!」

李煜卧蠶眉軒動,並沒有驚詫地朝周宣望去,一國之君,這麼點冷靜還是有的,問:「魏愛卿可有證據?」

魏博點頭道:「有,周宣與臣子魏覺有舊怨,此番在金陵重遇,便雇兇殺死我兒。」

李煜問:「有何舊怨?」

魏博便把周宣與魏覺賭詩,巧取豪奪,擄走羊小顰的事說了,這事李煜上次已經聽周宣說過,沒想到贏的就是魏府的家妓,說道:「此事朕也有耳聞,這事文人間的風雅趣事,一個家妓而已,不算結怨吧?難道周宣贏了羊小顰,反而怨恨令郎不成?」

魏博語塞,勉強道:「當時犬子與那周宣發生了一些口角,是以結怨,而且此番在金陵重遇,在秦淮河上又起衝突,周宣仗著自己是國侯,盛氣凌人,我兒魏覺不服,與他爭執,他懷恨在心,便雇兇殺死我兒,一同被害的還有鎮南都護府的一名虞候和一名守備,要破此案不難,只要抓捕周宣或者其手下,略一拷問就能真相大白,了結此慘案,伏望陛下恩准。」

一邊的周宣躬身道:「陛下,請容臣問魏都護幾句話。」

得到李煜的同意後,周宣對魏博說:「魏大人,令郎與周宣在秦淮河上衝突是在何時,可有人證?」

魏博顯然已做過一番查證,答道:「是在上月十七日,人證極多,兩條畫舫上數十人皆可為證,其中便有洪州刺史之子陳濟,都能證明那晚犬子與周宣有過衝突。」

周宣問:「那周宣是仗著自己是國侯才那麼囂張的嗎?竟敢與藩鎮公子起衝突?」

魏博道:「正是,此人一向跋扈,受封國侯之後更是橫行霸道,金陵市坊間已經有周霸王的綽號。」

周宣心裡罵道:「你娘的還給老子捏造出一個周霸王的綽號!」面上笑道:「魏都護說上月十七日周宣仗著其國侯之尊,欺負魏覺,不過據我所知,周宣受封國侯是上月十九日的事,難道他事先知道自己要封侯,就提前囂張起來了?」

魏博一聽不對勁,上下打量周宣,拱手問:「還未請教大人尊姓大名?」

周宣淡淡道:「在下便是那囂張跋扈、坊間惡評如潮的『周霸王』周宣。」

「啊!」魏博差點從椅上歪倒在地上,說了半天,仇人就在眼前,惡狠狠瞪著周宣,周宣蔑視地斜了他一眼,渾不在意。

魏博跪下說道:「陛下,臣從洪州趕來,傷心慘痛,言語或有差遲,但那晚周宣與我兒魏覺確有衝突,陛下可取人證來問。」

李煜見魏博一口咬定周宣是兇犯,所謂的證據又是顛三倒四,頗為不悅,念他是一方藩鎮,又是愛子新喪,不予責備,說道:「此案自有刑部與大理寺會審,魏愛卿不須太心焦,信州侯的人品朕深知,填得出『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斷天涯路』佳句的豈是逞兇鬥狠之輩,魏愛卿不要聽信他人讒言。」

魏博跪在那裡伸長了脖子,大喉結上下滑動,急道:「陛下,定是周宣指使手下殺害我兒,只需拘捕其手下來審問就可得知真相,陛下,念臣鎮守西南多年,請為臣申此奇冤吧。」

周宣知道李煜這人耳朵根軟,說不定會同意魏博的請求,當即道:「陛下,臣絕不是什麼周霸王,臣溫柔敦厚有目共睹,有些事臣本不願意說,但既然魏都護一意要把其子之死怪罪到臣頭是,那臣就不得不說了,臣的確與魏覺有深仇大恨——」

李煜「哦」了一聲:「信州侯細細說來。」

周宣便把在洪州時魏覺先是派地痞頭子宋武威脅他,後來在鬼牙山又派府兵扮作山賊來殺害他的經過一一說了,對三痴、四痴的身份周宣說是林岱派來保護他的武技高手,周宣說:「——陛下,若非林岱林伯父派來的這兩個貼身護衛,臣早已不明不白死在了那荒山野嶺,臣說的這些都是有證據的,當時我留下了一名假山賊做活口,交與奉化都護府看押,臣伯父林岱當時便要為臣向鎮南軍問罪,是臣為了兩州百姓著想,息事寧人,不願兩大藩鎮結怨,但魏覺卻依舊不肯放過臣,上月在秦淮河上相遇就叫囂著要臣交還羊小顰,否則就要殺死臣,以上,若有半句虛言,請陛下治臣之罪。」

李煜微微點頭,周宣所言有理有據,看來不是周宣恨魏覺,而是魏覺恨周宣,但死的卻是魏覺,難道——

只聽周宣說道:「很多人都知道臣與魏覺有隙,魏覺一死,臣深自警惕,怕受嫌疑,沒想到魏都護不分青紅皂白一口咬定是臣所為,臣又從不認得那個藺寧!」

李堅介面道:「兇犯藺寧已遠遁宜州,目前正加緊追捕,據說藺寧是鎮南都護府的人,有人曾看到此女與鎮南軍的虞候一起出現,這個要知真假也不難,把鎮南軍邸的人叫來一問便知。」

魏博心知不妙,藺寧的關係被扯出來就大大的糟糕,叫道:「這個女刺客定是受周宣指使來殺害我兒的,望陛下明察。」

周宣冷冷道:「我只問你,那藺寧到底是我周宣的人還是你鎮南軍聘請來的?」

魏博不敢否認藺寧沒與鎮南軍的人接觸過,便道:「藺寧究竟是何人我不清楚,但即便是我鎮南軍的人,也是你周宣派來潛伏的。」

周宣雙手一攤,對李煜說:「陛下,魏都護如此顛倒黑白,臣無話可說了。」

李煜不悅道:「魏卿,既已知兇犯是藺寧,為何還要攀扯信州侯,一切等抓到藺寧再說。」

周宣反戈一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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