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兩京風雲 第四十一章 宇宙流的名局

皇宮裡派了女官來,說皇后娘娘急召信州侯入宮。

周宣不知何事,急忙整裝前往禁城,跟隨女官直到麟德殿,拜見小周后,恭敬道:「幾日不見,姑母氣色越發好了。」

小周后宮髻巍巍,戴龍鳳花釵冠,穿交領大袖花錦袍,雍容華貴,容色照人,佯嗔道:「你還記得我這個姑母?旬日了都不來問個安!」

周宣趕緊告罪說:「請姑母恕罪,小侄不是忙於棋戰嗎,前幾日連輸了兩局,小侄心裡焦急,所以這些天都是閉門不出,精心研習棋藝,不瞞姑母,小侄是有野心的——」這是周宣轉移別人注意力慣用的招數。

「哦?」小周后奇怪地問:「宣侄有何野心?」

周宣道:「小侄想做宮廷棋待詔。」

小周后笑了起來,卻又鳳眉微蹙,說道:「宣侄,這棋待詔是不入流的散職,唐國雖然棋風盛,大棋士也受人尊敬,但又如何比得王侯將相?我聽堅兒說你有輔國安邦之才,何以只有區區棋待詔之志?」

周宣坐在綉墩上,侃侃道:「姑母有所不知,小侄之志是希望唐國國泰民安、皇帝陛下和姑母與萬民同樂,太平盛世,娛樂興國,這棋待詔只是小侄展抱負的第一步。」

「娛樂興國?」小周后越發奇怪了,問:「自古言玩物喪志,宣侄為何卻說娛樂興國?」

周宣道:「娛樂盛行乃是國力強大的象徵,對於連年征戰的宋國、昏君治世的漢國、得過且過的吳越這三國而言,唐國百姓最是安居樂業、唐國百姓最快活,這對其他國家的百姓而言是極其嚮往的,說唐國是中原樂土也不為過,久而久之,必然民心歸附,小侄說的娛樂興國其實和善待百姓是一個道理,就是讓百姓在豐衣足食後有寄託、不空虛,讓百姓明白唐國是明君、賢后在上,若被其他國侵佔,好日子就將一去不復返,這樣的百姓才會有保家衛國之志,作為上位者先要愛百姓,讓百姓有所養、有所樂,百姓才會忠君愛國。」

小周后甚感興味,贊道:「說得好,宣侄果然奇才,道先賢所未言,不過這棋待詔宣侄何必如此費勁,讓陛下在翰林院加置一名便是。」

周宣說:「小侄願以自己的努力博取這棋待詔之職。」

小周后點頭嘉許道:「宣侄真乃我周氏俊彥,姑母甚是欣慰,今日傳你來別無他事,就是斛珠想請你為她畫幅像,這樣吧,等你下完棋戰再說,宣侄,元宵棋戰幾時結束?」

周宣說:「還有三輪,二月初十結束。」

小周后道:「好,棋戰結束後你再來見我,你退下吧。」

周宣卻不退下,微笑道:「小侄既然來了,就多陪一下姑母吧,小侄想聆聽姑母對服飾上的高見,想必姑母也知道,小侄有個妻子原是景旭宮宮女,名叫蘇紉針——」

小周后道:「我聽鳳阿監說起過紉針,不過宮女太多,我記不起紉針是什麼模樣了,下次她入京,你一定帶她來見我,能嫁給宣侄,那她就是有福之人。」

周宣笑道:「小侄還不是托姑母的福!小侄妻子紉針就是受皇后娘娘的影響,喜愛新奇服飾,精擅女紅,小侄特為她開了『雲裳女裝』,經營澳國新款服飾,小侄以為,不管男子女子,只要有才,就要讓其展示,發揮其作用,誰說女子就應該呆在閨中靠男子養活的?所以小侄的兩個妻子——秦雀是江州醫署助教,婚後小侄依舊允許她照常坐診,而紉針則做她喜愛的服飾,她們都很快樂,對了,小侄還要向姑母請求一件事,六、七月間小侄會把秦雀、紉針都接到京中,秦雀做不成江州醫署助教了,不知能不能在京中太醫署謀個職?」

其實這事周宣完全不需要通過小周后,以他現在東宮第一紅人、信州侯的面子,在太醫署謀個職又有何難?但親戚嘛,有時求著辦點事能增進感情,小周后很少有親戚求她吧?而且這樣說,也是展現他周宣唐國第一好男人的形象。

小周后凝視周宣,半晌方嘆道:「宣侄真是奇男子,若是唐國男子個個如宣侄這般想就好了,你放心,秦雀一入京就升為太醫署博士,從七品,專門為後宮診治,女御醫。」

周宣趕緊謝過,又和小周后談了一會關於服飾的話題,這姑母、侄子的越說越投機,小周后竟答應為周宣題寫「雲裳女裝」牌匾,日後在金陵開張時堂而皇之地掛上。

小周后留周宣在宮中用午膳,周宣回到莫愁湖畔時已經未時三刻,繼續與四痴、古六泉研討對付黃星鑒的辦法。

周宣說:「黃星鑒棋力的確在我之上,而且這一局我又是後手,必須出奇招才能贏他,我想他此局執白,必然會求穩,不會與我過多糾纏,我就要利用他一點尋求戰機。」

古六泉道:「周侯爺,黃星鑒與石介之一樣,也是酷愛實地的棋士,你若與他拼搶實地,不見得拼得過他,老朽曾聽侯爺說過『宇宙流』棋風,侯爺是否以此來克制黃星鑒?」

周宣心中一動:「對,武宮正樹的宇宙流正適合對付實地派,可是座子棋下不出三連星,奈何?」

周宣在棋盤擺上對角座子,就這樣想了很久,直到范判官來催他們去國子監才醒過神來。

路上,四痴問:「主人可想出良策?」

周宣望了一眼天空中翻卷的墨雲,夜裡必有一場雷雨,胸中豪氣陡生,說道:「今夜我必下出名局!」

酉時開局,現在沒有猜先,第一循環執白的這第二循環便執黑,反之亦然。

黃星鑒第一手小飛掛角時,周宣便飛鎮,他已決定放棄邊角實地,他要取這中腹泱泱大空,古代棋手對中腹認識不足,所以有「金角銀邊草肚皮」之說,並不是說中腹沒用,而說中腹難成空,四面漏風,一捅就破,但周宣今天偏偏就要以「草肚皮」來對抗黃星鑒的「金角銀邊。」

周宣對武宮正樹的宇宙流並不陌生,曾有一段時間狂迷宇宙流,執黑必下三連星,這種大模樣的棋風要求棋手要有很強的中盤攻殺能力和對虛空的悟性,否則你圍起巨空,對手打入,你卻沒有辦法吃棋,那還不是輸定!

周宣就是力戰型棋風,打過數百局武宮正樹的棋譜,對中腹成空頗有悟性,與黃星鑒這一局他接連放棄了四個角的爭奪,把棋走在高路,看似輕飄飄毫無實地,有一手棋直接肩沖在白棋星位上方,這真是曠古未有的怪招。

黃星鑒一臉漠然,他認為周宣這樣下目的是為了藐視他、激怒他,想讓他憤起反擊,與黑棋廝殺,這樣豈不是中了周宣的圈套?

黃星鑒不緊不慢,依舊按自己的步調行棋,既然你要放棄實地,那就正好,我全收。

棋至中盤,周宣的中腹隱然成形,三面已經合圍,只有下方依然空虛,下邊是黃星鑒的勢力範圍,一個大角連著一條邊,實地極其可觀,就是因為有這一邊漏風,所以黃星鑒不懼周宣的中腹,隨時可以大踏步破空,現在不急,把邊角守住再說。

周宣的盤外招出來了,長吁短嘆,顯得極其懊惱的樣子,這是給黃星鑒造成錯覺,他周宣形勢不妙了,也許要鋌而走險了。

黃星鑒臉露不屑之態,心道:「棋品低劣,局勢落後就這般唉聲嘆氣,與山人這入神坐照的棋品相差太遠了!」

周宣心裡冷笑道:「下棋就是鬥智,棋內棋外,只要是規則允許的盤外招就沒什麼不對,聶衛平對局狂噴煙圈、趙治勳對局摳腳丫子、曹薰鉉則口裡念經一般嘟噥,這都是棋壇趣事,是大棋士的雅癖,有個叫丈和的日本和尚爭奪名人對局時還尿褲子,誰又敢說臭了?」

周宣嘆息了一陣後果然鋌而走險了,潛入下邊白空一碰,想在白空中就地做活一塊。

黃星鑒心道:「你在中腹圍空山人都是聽之任之,你反而先來挖山人的空,不信你能在這逼仄之地做活!」

黃星鑒算準了,果斷出手,一招狠似一招,任憑周宣的黑棋在白空中左右騰挪、手筋迭出,但就是看不到活路。

周宣嘆息聲更深重了,似乎放棄了,在外圍虛吊一手,想借用一下算了,這棋黃星鑒如果不應,白空中的黑棋就可能死而復生,所以黃星鑒補了一手。

周宣就利用這死棋的餘味,在外圍走了三手棋,等黃星鑒發覺時,黑棋中腹巨空已經四面合圍,白棋無法衝進去了。

周宣這時不嘆氣了,一副妙計得逞的樣子,其實現在的局勢還是兩分,官子黃星鑒強過周宣,如果從現在開始,白棋承認黑棋中腹巨空,只在外圍搜刮,那麼白棋的勝算依然很大。

但現在黃星鑒的心態發生了變化,他有一種受騙上當的屈辱感,黑棋圍起比巴掌還大的巨空讓他很受刺激,他就凈往如何在黑空中做活方面去想,感覺黑空空虛得很,可利用處頗多,應該能夠做活。

藝高人膽大,黃星鑒凌空飛點,他要在黑巨空中成活,將黑棋唯一的一塊大空洗劫一空,徹底戰勝這個狂妄的信州侯。

周宣等的就是他這一手,當即展開露骨的攻擊,赤裸裸毫不含蓄,這時不怕什麼借用了,只有全殲來犯之敵才能獲勝。

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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