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兩京風雲 第十章 一江春水向東流

景王府在禁城東南部,佔地百畝,主樓巍峨,翼樓舒展,殿閣宮宇,一如東宮。

皇帝李煜和太子李堅在金吾衛的保護下夤夜來到景王府,殷長史和王府總管領著直至景王寢殿,只見燈火通明,喧鬧聲中夾雜著哭喊聲,一群王府執事和侍女驚慌失措地跑來跑去。

殷長史喝道:「皇帝陛下駕臨,不得喧嘩。」

黑壓壓跪倒一大片,其中一個執事稟道:「皇上,景王殿下把自己關在寢殿里又哭又笑,大喊大叫,摔打器物,砰砰亂響,臣等苦勸,無奈殿下就是不肯開門,韋妃來勸,差點被飛出的琉璃盞砸傷。」

正說著,幾名侍女簇擁著景王妃韋氏來到,跪下接駕,這韋氏便是左相韋鉉之女。

李煜道:「待朕親來勸他。」在李堅和左金吾將軍的隨侍下來到寢殿門外。

寒冷的春夜,整座寢宮寂靜一片,並沒有聽到李坤的哭喊。

李煜正要開口,大門緊閉的寢殿里突然傳出一聲碎裂響,一個癲狂的聲音大笑道:「父王、母妃,你們要來帶孩兒走了嗎,孩兒生無可戀,隨父王、母妃於九泉之下也是甘願,可憐孩兒尚在襁褓中,父王、母妃就離孩兒而去,叔父、叔母雖是一國之君、一國之母,待孩兒卻如己出,使得孩兒得以平安長大,孩兒不識親生父母之面,卻有叔父叔母怙恃,此乃孩兒不幸中的大幸,今日孩兒遭此大辱,卻又謹記叔父平日教誨,不可以勢凌人,但孩兒實在心有不甘啊,難道孩兒一個王爺竟不如平民百姓嗎,平民百姓為保全妻子可以鋌而走險,孩兒為了叔父仁愛之名卻只能忍氣吞聲,但這樣活著還有何趣,不如死休!」

景王李坤這哈姆雷特式的大段獨白深深打動了多愁善感的皇帝李煜,鳳目含淚,嘴唇哆嗦,喚道:「坤兒,叔父在此,你且先開門,自有叔父為你作主。」

李坤道:「是叔父陛下嗎?叔父,侄兒不孝,叔父就當孩兒赴九泉侍候先父、先母去了吧,侄兒拜別叔父,來生再報叔父恩情。」隨即聽到「砰」的一聲響,似有重物傾倒。

李煜急叫:「破門,破門,給朕破門。」

左金吾將軍橫肘一撞,寢殿大門的門栓「咔嚓」一聲從中斷裂,大門豁然敞開,只見殿內燈火昏黃,迎面樑上晃晃悠悠懸著一個人。

景王李坤用三丈白綾上吊自盡!

李煜唬得面無人色,手足發顫,急叫救人。

人自然很快救下,頸下都還沒有勒痕,但李坤就是遲遲不醒,等太醫署的醫官奉命火速趕來時才悠悠還魂,氣若遊絲地說:「叔父何必救侄兒,就讓孩兒去吧。」

李煜痛心道:「坤兒,你怎可為這小事蘧爾輕生啊,這讓朕歸天后如何面對亡兄亡嫂!」扭頭喝命:「藺將軍,去把周宣給我抓來,當面向景王磕頭認罪,景王肯饒他是他的造化,不肯饒,那就立即以犯上作亂罪處置。」

左金吾將軍藺戟應了一聲:「臣遵旨。」卻不挪步,他根本不知道周宣是誰,這讓他去哪抓這個竟敢冒犯景王的傢伙啊?

李堅急忙道:「父皇,讓兒臣帶藺將軍去傳周宣來見駕吧,藺將軍不知周宣住處,也不認得周宣。」

李煜面沉如水:「你去吧,若敢偷偷放跑周宣,朕絕不饒你。」

李堅垂首道:「兒臣不敢。」

李堅和藺戟帶著一隊金吾衛出了景王府,禁城在金陵的西南角,莫愁湖在西北角,相距五里。

李堅道:「藺將軍,那周宣是我義兄,與我有救命之恩,等下見面時還請藺將軍不要以罪人待之,父皇面前我定要保他無事。」

藺戟心中一凜,早知東宮與景王不和,沒想到竟這麼劍拔弩張了,自己千萬要小心,不然捲入其中,稍一不慎就有滅門之禍,道:「一切聽憑太子殿下作主。」

李堅劍眉深鎖,惡兄李坤方才在寢殿的表演太無恥、太精彩了,博得了父皇的深切同情,憑他李堅之力要保周宣安然無事已經很勉強,只有見到周宣後與他商議一下,看他可有妙計?想想那日在廬山石門澗的生死棋戰,驚險萬狀,好幾次命懸一線,但周宣都挺頑強地挺過來了,並最終獲勝,現在惡兄李坤雖已佔得先機,但周宣肯定會有辦法,當時周宣就說了請李坤儘管去告御狀,應該是早想好了應對之策。

夜深人靜,一隊鐵騎馳過長街,驚破了很多百姓的好夢,也驚破了周宣的好夢,林黑山來叩門時,周宣還沒把羊小顰的褻裙解掉,不能太急色是吧,得做足前戲,他在好整以暇地把玩兩隻小小羊,玩得那兩團嫩肉要融化了一般,弄得那小家妓痴痴迷迷,櫻桃小嘴不斷發出柔膩嬌聲,平時不說話,這時卻話很多,綿綿不絕地叫著:「公子——公子——」

「砰!砰!砰!」

「誰呀?我睡下了。」周宣從羊小顰酥胸上抬起腦袋,很不愉快地說。

「宣弟,事情有點不妙,太子殿下深夜到來,說皇帝要你現在就去與景王對質。」

周宣慾火頓消,應道:「黑山哥稍等,我馬上就來。」

羊小顰從意亂情迷中清醒過來,擔憂了輕喚一聲:「公子——」

周宣知道她很內疚,但事已至此,就沒什麼好埋怨她的了,作為一個男人現在就得頂上,既然要與李堅交好,那麼和景王的衝突是早晚的事,羊小顰只不過把此事提前了、激化了而已,安慰道:「別擔心,我能應付得來,你也起床吧,梳好妝,穿上最美的裙飾,我帶你一起去面君。」

周宣先穿上衣袍開門和林黑山去大廳,囑咐羊小顰隨後就來。

李堅不顧夜深寒重,立在階前等候,一見周宣,立即把他拉到一邊,說了景王府那一幕,周宣點頭笑道:「李坤果然夠無恥,這世道,無恥者無敵啊,在無恥這方面我要甘拜下風。」

李堅急道:「宣哥,你可有良策?父皇信他讒言,我怕你一到景王府,還沒開口就遭受羞辱啊!」

范判官、顧長史也在一邊急得搓手。

周宣道:「堅弟莫急,我自有辦法應付這頭一道難關——顧長史,速速找醫生來,給我兩腿綁上夾板,然後備一副步輦,抬著我去見皇帝,因為我雙腿骨折骨裂了嘛。」

顧長史很快找來一名醫生,步輦也到了,周宣就躺在步輦上讓那醫生給他包紮「斷腿」,並用夾板固定好。

羊小顰這時盛妝靚服出現了,這小家妓之美讓在場的人眼前都是一亮,先前蓬頭逅面不覺得,沒想到梳洗之下竟是這般的絕色,不由得讓人這樣想:難怪周宣為她不惜和景王作對,值呀!

準備停當,李堅這才把藺戟喚進來,由兩個金吾衛抬著周宣,步行奔跑著前往禁城。

范判官和顧長史隨後跟去,還有一頂小轎抬著羊小顰。

本來三痴、四痴也要跟去,被周宣阻止,周宣道:「這不是憑武力能解決的事,難道李煜要殺我,你們兩個就把我搶下遠走高飛?我可是有家有世的人哪,逃不是本事,我得在金陵穩穩立足,這第一關必須闖過去。」

來到禁城景王府,范判官和羊小顰等人在門樓等候傳喚,李堅忐忑不安地陪著躺在步輦上的周宣進去。

景王府正廳,燈火如晝,侍者數十卻肅然無聲,皇帝李煜在廳上踱步,景王李坤歪靠在一張胡床上,還在裝奄奄一息的樣子,氣息微弱道:「叔父,看在堅弟面上,侄兒就不與那狂徒計較,只要他把寵姬交還,再給侄兒磕頭賠罪就行了,這樣也不會損叔父仁慈愛民的清譽。」

李煜嘆道:「坤兒真是善良啊,那個周宣朕絕不輕饒,朕原欣賞他的詞作,沒想到他是個有才無行之人,這回就算不砍他腦袋,也少不了讓他受皮肉之苦,就是堅兒也要受罰,交友不慎啊。」

李坤道:「不必動大刑,等他一來掌嘴二十就行,士有才卻無德,折辱一番才是教化他。」

李煜點點頭,高聲問:「怎麼還沒把周宣抓至?」

李堅在外應聲道:「父皇,周宣傳到。」說著大步走了進來,朝李煜施禮。

李煜慍道:「怎麼去了這麼久?」

李堅道:「啟稟父皇,那周宣雙腿骨裂,無法步行,是金吾衛用步輦抬來的,所以來遲了。」

李煜喝道:「抬進來。」

李坤歪著頭朝那兩個手持竹批的府役使了個眼色,只待周宣進來後,皇帝稍一發怒,就衝上去揪住周宣掌嘴,不把周宣滿口牙齒盡數打落就是失職。

滿廳寂靜,就等著人犯周宣抬到。

忽聽廳外一個清越的嗓音高吟道: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廳上眾人面面相覷,誰人如此大膽,這時候吟起詩詞來了?雖說皇帝陛下酷愛詞曲,但這樣也太唐突失禮了吧。

李坤聽出是周宣的聲音,心知這個周宣是想用詞曲來打動皇帝,也顧不得奄奄一息了,大聲道:「大膽狂徒,這時候賣弄風雅,是把皇帝的威嚴當作兒戲乎?」

李煜聽到這幾句詞卻是惕然一驚,有種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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