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部 遼東變 第592章 歸來矣

飲馬河、流花河一戰,明軍斬敵一萬七千餘人,俘虜四萬餘人,回程中又把科爾沁草原東南方向所有能碰到的部落都裹挾了回來,令得韃靼元氣大傷,阿魯台縱然氣炸了肺,暫時間也沒有力量再與遼東一戰了,除非他抱著寧可亡國的念頭,盡調西線與瓦剌對峙的軍隊東征。

這一戰不但徹底解決了遼東都司面臨的軍事壓力,而且影響深遠,遠在奴兒乾地區的早已脫離元朝控制的諸部紛紛遣使向夏潯示好,并力邀明廷派人宣撫,同時遼東境內歸附於朝鮮的各部落也加緊了活動,想要依附明朝。

朝鮮又氣又急,對此卻毫無辦法。動武它是不敢打的,縱然明廷不曾取得遼東大捷,也不是它能對付的,原本它還可以向歸附的女真諸部炫耀一下武力,恫嚇它們不得輕舉妄動,這些部落與朝鮮近在咫尺,便不能不看它的臉色。

不過當朝鮮遣使向夏潯提出這些女真部落的歸屬問題時,特意舉出了這個自認為很強大的理由:「他們的部落駐地離我朝鮮國很近!」

夏潯卻只淡淡地回覆了一句:「朝鮮離我遼東也很近!」

因這一句話,朝鮮便連對有異心的女真諸部進行武力恫嚇也不敢了,這位遼東總督與以往的大明官員太不一樣了,這人是個無賴、瘋子、亡命之徒,他們不怕大明的王道教化,卻怕夏潯手中的刀。

於是,朱棣的便宜老丈人阿哈出率先歸附明廷,緊接著一個個的女真部落相繼向明廷遞順表,表示歸附,朝鮮唯一能做的事只有抗議和嚴重關注。夏潯沒空搭理朝鮮,他正在消化自己的勝利果實。

夏潯無意繼續西征討伐韃靼,目前讓韃靼和瓦剌繼續對峙,對他是有利的,何況上一仗打得那麼輕鬆,主要依賴於蒙哥帖木兒的叛附,如果再打一仗,夏潯可沒把握還打勝仗,萬一輸了,前功盡棄,即便贏了,迅速的擴張也是有益無害。

它能帶來的唯一好處,就是讓自己青史留名,可是用不了幾年,這些毫無根基的領土還得「吐」出去,大明一下子是消化不了這麼多的人口和領地的,這兒不是什麼富庶之地,每多佔領一塊地方,投入遠比得到更多。

所以夏潯現在竭力求穩,慢慢蠶食,每走一步,都鞏固鞏固,否則指不定一個什麼偶然因素的發生,大好局面就徹底崩盤了。這個穩定,目前對遼東來說,主要是內部的鞏固,融合、紮根,是夏潯目前施政的主要方面。

這裡諸族雜居,歸附的部落又擁有著相當大的自治權力,情況很複雜,需要一個很長的時間段來慢慢改變,在此期間,強權鐵腕和懷柔手段必須齊頭並進,剛柔並濟。

剛極必折,不懂得妥協和包容的人,成不了大器。要達到這樣的目的,當然不能指望夏潯一個人來做,他可以制訂政策,可也必須得有人去堅定不移地執行他的政策,這樣的話,就得把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都綁在一塊兒。

利用經濟利益,他已經把遼東的女真族、高麗族、蒙古族和漢族百姓綁在一起,要把遼東幕府的文武官僚們綁在一起,就需要共同的政治利益,這個政治利益,眼下就是軍功。

所以夏潯的奏章上,列舉的報功名單長達千行,這些人可不都是在前線浴血奮戰的將士。比如說,他提到兀良哈三衛的忠明之心,就得順帶著提到亦失哈、張熙童等人對於以上諸部的宣撫和教化,正因為他們的宣撫和教化,所以這些部落才加強了忠明之心。

提到前線大捷,就得提到萬世域、黃真、少雲峰等人在後方如何籌措糧草、輸運兵餉;提到動用了哪些衛的兵馬出戰,就得提到未出戰的諸衛如何負擔後方防禦、嚴防死守,使得韃靼無機可乘。總之,皆大歡喜,才能眾志一心。

總督府,夏潯與文武眾將濟濟一堂,正在議論著公事。羅斯姑娘薩那波娃和日拉塔端著果盤和茶水進來,她們現在還只是會一些最簡單的漢語辭彙,所以完全不在意這些官員們在講些什麼,只像兩隻穿花蝴蝶似的伺候著茶水,會議因這兩個秀色可餐的女子顯得氣氛輕鬆了許多。

張俊笑著說:「國公,這次大捷之後,我們可以確保遼東暫時不會發生戰事了,韃靼和瓦剌之間的戰爭越來越激烈,雙方互不相讓,趁著我們這次傷了韃靼的元氣,瓦剌更是步步緊逼,他們之間的戰力消耗的越厲害,我們就越安全。」

夏潯頷首道:「不錯,可是軍事訓練一刻不可放鬆。韃靼這邊,也不要讓他們把我們當成凶神惡煞,我知道韃靼的一些部落以前常常冒充北部奴兒乾地區的游牧部落趕來貿易,換些茶葉、鐵鍋一類的生活必需品回去,以後由著他們,更不可追捕緝拿。

我們要表示出我們的善意,要讓他們知道,規規矩矩地來做買賣,我們歡迎,這樣有助於消除普通牧民與我們之間的敵意。再者說,他們每多賣我們一匹馬,我們就多一匹馬,相應的他們就少一匹,我們多買一頭牛羊,他們就少些製造弓弩的原料,而我們還是恰恰相反,要他們提供別的,他們也提供不出什麼來嘛,這是與國有利的事。」

後半段說到政事,他就是對著萬世域說話了,這位幕府長史連忙點頭稱是。

夏潯又對他道:「農業、商貿,各個方面,你都要抓起來,我們接下來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經營遼東,把我們這兒變成朝廷最北端的堅不可摧的一處前哨堡壘。這樣,就必須得保持物資充足,一旦發生戰爭,我們這裡的軍需儲備,要能提供長期作戰的需要。士兵的補充、軍馬的補充、軍糧的儲積……這些東西如果從關內輸運,消耗比運到的糧秣還要多得多,朝廷的負擔太重了。」

這時,一個侍衛匆匆跑進來,興奮地道:「部堂大人,丁宇丁都司回來了!」

「什麼?」

夏潯大喜,霍地站了起來:「他還活著?」

裴伊實特穆兒和蒙哥帖木兒也一起站了起來,異口同聲地道:「我女兒(娘親)可救回來了么?」

裴伊實特穆兒是朝廷所封的官員,當然有資格參加會議。至於蒙哥帖木兒,他率部歸附的消息也報上去了,估計等皇帝北巡時,就會讓夏潯和他一起去參見,並授予其官職的,眼下夏潯利用幕府的便利,暫且委了他一個幕府的官職,所以也參與了討論!

那侍衛語焉不詳,只知丁宇正趕回開原城,特意著人先來報告,夏潯按捺不住,立即結束會議,與諸文武一起迎出了府衙。眾人到了幕府外面,只一會兒工夫,大隊人馬就從西大街那邊浩蕩而來。一個大鬍子的蒙古人騎著高頭大馬疾馳到近前,翻身下馬,抱拳施禮,大聲道:「末將丁宇,拜見部堂大人!」

「丁宇!」

夏潯上下打量他幾眼,這才認出來,不禁走上前去,在他胸口重重捶了一拳,大笑道:「好你小子!這還挺壯實的嘛,我還以為你交待在外面了!怎麼這樣一身打扮?」

丁宇咧嘴笑道:「蒙哥的老娘和媳婦,我都救回來了,因為路上擔心碰到韃靼的人馬,所以弄了身蒙古人的衣裳換了,免得太招人耳目。」

裴伊實特穆兒擠上來剛要問話,他的女兒了了也快馬跑了過來,喜悅地大聲道:「爹,姐姐救回來了!」

「哦?」

裴伊實特穆兒和蒙哥帖木兒一見了了所示,連忙迎了上去。丁宇對夏潯小聲道:「那韃子千夫長裹挾了蒙哥的老娘和媳婦一路逃,末將緊追不捨,馬奔得太急了,誰曉得那蒙哥的媳婦兒有了身孕,顛簸之下竟爾小產,弄得血流不止,身體十分虛弱。要不然,末將早就回來了,就因要照料她,走得才慢了些。」

夏潯點點頭,忙也舉步迎了上去,裴伊實特穆兒接到女兒,一見她面容憔悴,身體虛弱,父女倆不禁抱頭大哭,了了一旁見了,也忍不住傷心地抹眼淚兒。蒙哥帖木兒則親手把老娘從馬上扶下來,母子倆也是相擁而泣。

夏潯本想上前慰問兩句,以示領導之關懷,可是瞧這情景兒,他好像根本插不上嘴,只好捏著鼻子站在一邊看戲。

這時,那些牧民打扮的人都到了面前,全都站在那兒,內中有些蒙古牧人打扮的,實際上都是丁宇的部下,見部堂及一干大人在此,連忙施禮參見,另外一些人,有老有少有壯有弱,還有一些女人,俱都站在一邊,眼巴巴地看著,夏潯只道他們是與蒙哥的老娘一起被擄走的部眾,並未放在眼上。

還是了了最先反應過來,一見那些人站在那兒正等著自己引見,便擦擦眼淚,走到夏潯身邊,對他指點道:「部堂大人,這些人,是樺古納部落的人,阿魯台屠其全族,這些牧人因在外面放牧,僥倖逃得一死,如今俱都趕來投奔部堂了!」

夏潯一聽很是喜悅,眼前這些人雖只百人上下,卻是代表著一個部落,多一個部落歸附,便多一份榮耀功勞,他如何不喜?夏潯連忙迎上前去,那些樺古納部的人便公推出年紀最老的阿木兒出來,向夏潯哭訴了受阿魯台迫害的經過,請求夏潯接納收留。

夏潯對他們慨然道:「你們放心,我楊旭對歸附者向來是來者不拒的。你們既然到了我這裡,本督自會對你們妥善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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