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部 扶桑國 第537章 忍者之殤

田山基國親自帶著人趕去從停泊在港口內的大明水師手中接收了被他們生擒的那個自稱織田家族成員的海盜首領,立即解赴京都,關押在神龜寺里。

這時的日本,體制還相當混亂,在統治者層面,有屬於天皇朝廷的公家,也有作為幕府僚屬的武家,法律上也有朝廷的公家法和幕府的武家法,由於當時幕府掌握著實際權力,幕府的武家法成為日本社會的主要法律。

當時的法律還非常原始,沒有專門的司法部門,一些不直接受朝廷和幕府統治的地區,就由氏族、大富商等聯合組成民間的司法機構,處理地方上的犯罪事宜。各個大名、守護在自己的轄地內也各行其是,處治上只有處死、流放等簡單的幾種刑罰。

而在京都,相對正規一些,卻也沒有專門的律法機構和監獄,當時已經有了簡單的禁錮法,通常用於犯了法的武士階層的人,監禁的地點包括自己家裡、武士們的活動場所以及寺廟。

田山基國作為管領,負責政務,京都地方有案件彙報到他這兒也要處理,所以有專門的一處寺廟是起到看押犯人作用的地方,那就是神龜寺。

田山基國剛剛解赴犯人到京,客人便先後上門了。第一個來的就是細川滿元,細川管領想要見見這個海盜首領。細川家和斯波家勢同水火,他是不會放棄任何打擊斯波家,把細川家重新捧上第一管領地位的機會的,田山基國當然不肯答應。

三管領中他的力量最小,無論誰上位對他都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好處,如果他答應細川滿元的要求,就勢必要得罪斯波義將。他的使命是足利義滿交待的,他只要把人看住了,到時交給足利義滿就沒他的事了。

細川滿元剛剛悻悻離去,斯波義將又到了,同細川滿元的目的一樣,他也是見見那個自稱織田家的海盜首領,陪他一同前來的還有他的家臣,織田家的家主織田常松。

田山基國出於同樣的考慮,對斯波義將同樣嚴辭拒絕,並且當著他的面,調集了大批武士,把寺廟殿堂包圍得飛鳥難入,以示自己不偏不倚之公正。

田山基國無奈,也只得忿忿離去,一離開神龜寺,織田常松便道:「管領大人不必太過擔心,如果被抓的真是我們的人,一定是在摸不清狀況的情況下,才報出自己出身來歷的。等到將軍閣下審問他的時候,他一定不會供出任何不利消息的。」

斯波義將沉著臉,冷哼道:「織田君,時至今日,你還無法確定被抓的人是不是你們的人?」

織田常松有些尷尬地道:「大人,這件事一向由我的弟弟常竹負責的,我已經派人回尾張詢問了,但是消息還沒有送回來。不過,大人儘管放心,只要他真是我們的人,就一定是忠心耿耿、絕不畏死的勇士,不會供出任何於大人不利的消息的。實際上,既便他想供,也供不出什麼來,他們知道的非常有限。」

斯波義將冷冷地道:「最好如此!否則,你就切腹謝罪吧!」

「是!」

田山基國送走了斯波義將,回到寺廟裡逛了一圈兒,看見裡邊還關著兩個武士,便問道:「他們犯了什麼罪?」

負責看管的武士連忙說道:「這個人叫野村四郎,犯了偷漏稅賦的偽造文書罪;那邊關著的是谷口大木,犯的是與繼母通姦罪。」

田山基國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道:「這裡正管押著最重要的犯人,把他們趕出去,對他們施予『閉門』之刑,讓他們在家中服刑吧!」

「是!」

田中基國一聲令下,兩個犯了罪的武士便意外地得以釋放,興高采烈地離開了,只剩下那個五花大綁地捆在殿柱上的犯人。

田中基國巡視了一番,嚴肅命令道:「把這裡給我看緊了,在將軍大人提審人犯之前,不許出半點岔子!」

「是!」

※※※※※※※

百地幸太郎靜靜地仰卧在地板下面,空間非常狹小,不要說翻身,即便手都抬不起來,只能一直蜷在胸前,脖子上的「項鏈」還串著八枚芋頭,他用手指把項鏈一點點地移到點嘴邊,將那干硬的小芋頭一顆顆咬到嘴裡,很慢很慢地咀嚼著,直到它被完全分解,才慢慢咽到肚子里。

這是他身上剩下的最後一點「攜帶食」,他已經在這個潮濕、爬蟲泛濫的狹小空間里耐心等待了五天,現在目標已經出現,所以他不需要再節省口糧。吃罷食物,他又從衣領里擠出一粒用麥角、梅子和糖混合而成的「止渴丸」,小心地含到嘴巴里。

他是百地家的一名傑出的忍者,他所負責的任務還從來沒有一次失手,這一次僱主出了大價錢,足夠購買他的家族那麼多人口半年的生活所需了,他更加不可以失手。

外面已經布滿了武士,如果等到目標出現他才開始行動,是無法保證能夠順利潛進這座寺廟的,儘管不知底細的平民百姓把他們忍者傳得神乎其神,但是他自己當然清楚,忍術並沒有那麼神奇,可以在那麼多武士眼皮子底下如入無人之境。

所以,他早在目標還沒有押解到京都以前,趁著防衛鬆懈的時候就潛了進來,藏身在地板之下。他能在沙地上飛跑不發出一點聲響,能在水中屏息很長時間,如果用特殊的器具提供空氣,他能在水底靜靜地待上一天一夜,這種忍,對一個常人是不可想像的事情,但他從小就受這方面的訓練,他已經很習慣這種生活了。

比如眼下,他在地板下面那麼狹小的空間里一動不動地待了五天五夜,他的神志還很清醒,絲毫沒有發瘋的跡象。

耐心地等待著,天黑了,燈油是很奢侈的東西,不會有人把光明浪費在一個犯人身上,廟堂里已一片漆黑,幸太郎開始行動了。

他所在的位置是廟宇的一角,置放一具破舊香案的地方,輕無聲息地把地板一塊塊撬開,輕輕擺放到一邊,幸太郎躺在那兒沒有動,先呼吸了一陣新鮮空氣,然後才慢慢從坑底爬出來,目標在幾根庭柱之外,藏身在地板下的時候,幸太郎已經聽清了寺廟裡所發生的一切。

幸太郎沒有急於過去,他開始蛇一樣活動自己的身體,因為完成任務之後他還要活著逃出去,雖然從里往外闖,能夠起到出人意料的效果,但是身體如果不夠靈活,他就不能充分利用好這難得的機會。

骨節在靜寂的夜色中發出咔吧咔吧的聲響,其實很輕微,但他還是立即停下來,靜靜地傾聽一陣,確定沒有異樣,這才繼續活動起來。

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足夠靈活了,這才貼著殿柱悄然向前潛去。

他的穿著是一身僧人的衣服,這在京都將是他逃出去之後的最好掩護。忍者其實並不像電影里演的那樣,總以黑衣蒙面、背縛長刀的形象出現,他們為了執行任務,經常需要化妝成各色人等,乞丐、和尚、雜耍藝人、路邊小販、武士、浪人、江湖郎中甚至男扮女裝。

那個倭寇首領正被綁在殿柱上昏昏欲睡的,忽然似乎察覺了什麼,他猛地張開眼睛,眼前一片漆黑,靜靜的毫無聲響。

「真是太敏感了!」他自嘲地咕囔了一聲,眼皮剛剛合上,嘴巴便被一隻有力的手掌緊緊捂住,同時一件鋒利的銳器在他喉間倏然掠過,一陣巨痛,海盜頭子驀然張大了眼睛,他想呼喊,嘴被緊緊地捂著,他想吸氣、掙扎,但是空氣直接從喉頭泄露了出去,他的肺腑得不到一點補充。

身子只劇烈地掙扎了片刻,這個倭寇首領就圓睜二目,氣絕身亡。

幸太郎將淬了毒的「手裏劍」在海盜頭子衣服上擦了擦,重新收好,便悄然向殿門口掠去。

得手了,看似非常簡單,可他事先所做的那許多準備功夫,換一個人來,恐怕用死亡來威脅他,他也做不到。

靜寂的夜色里,神龜寺中傳出一陣喧嘩,然後一道黑影彷彿離弦之劍飛掠而出。

京都的夜一片黑,整個城市都睡著了,只有天空中淺淺的月牙兒和明朗的繁星給這夜幕下的城市帶來一線光輝。

幸太郎拔腿飛奔,風從身上掠過,好像乘著風一樣輕快,擺脫追兵了,成功的喜悅讓一向謹慎的他稍稍大意了一點,就只是這一點,夜色中突然亮起的一道劍光,他便沒有躲過去。

他只來得及一扭身,劍從肋下刺過,登時血染僧袍,幸太郎忍痛一閃身,一枚「手裏劍」便脫手擲了出去,「手裏劍」在十步之內幾乎百發百中,而且此時夜色深沉,對方几乎沒有閃避的可能,幸好他擲出暗器的時候正在擺脫對方的長刀,準頭有些差了,「手裏劍」貼著對方的臉頰飛過,只在頰上劃破一道傷口。

肋下被那一刀撩得傷口太深了,內臟似乎都要從那裂縫裡流出來,幸太郎緊緊捂著傷口,鮮血仍是汩汩而出。

「你是青野?」

幸太郎因為要藏身地板下面,沒有攜帶長兵刃,他的手中突然又出現了一枚「手裏劍」,可是還沒擲出去,看到對面熟悉的身形,突然驚呼出聲。

對面的人一身夜晚只能露宿街頭的乞丐打扮,蓬頭垢面,夜色又黑,本來不易辨認,可是對自己的至親,怎麼可能不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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