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部 金蟬子 第393章 南征北戰

南朝四百八十寺。

雖然朝廷抑佛,收繳了大量的佛田和寺產,可當了和尚幾乎就是一輩子的職業了,總不成因為香客凋零就關門大吉吧。再說江南本來又是好佛之風最盛的地方,民間的小寺廟受到的抑佛影響並不大。

比如這間菩提禪寺,就是設在鄉間的,本來就沒多少佛田寺產,也沒有什麼士紳官宦的大護法,自然也就無所謂抑不抑佛了。

寺廟門前的空場地是一處集市,四鄉八里的百姓定期在這裡趕集,出售農產品,購買家用。出家人和入世人在這裡相安無事,兩相得宜。

此刻,在集市的人群里,也有幾個詭異的身影,他們穿著普通的衣服,也像趕集的百姓,卻不像別人一樣問問菜價、買件家用的小器物,只是用冷冷的目光審慎的掃視著每一個匯入集中的百姓。

夏潯牽著茗兒的手,剛剛走進集市不遠,就發現了這些行為異常的人,比起那些專業的乞丐所扮的乞丐密探,這些專業的密探扮的百姓顯然太業餘了。

夏潯倏然一驚,想要退回去,可是這時離開無疑更加明顯。他一扭頭,就看見了菩提寺,未等那獵犬般四處掃視的密探盯住他,便轉身向寺廟裡走去。

徐茗兒察覺了他的緊張,瞄了他一眼,卻未說話,而是默契地加快了腳步。一個密探就像警覺的獵犬,他盯住了匆匆閃進寺院的那個身影,心中微微產生了一絲疑惑。他頓住了腳步,向同伴耳語一聲,兩人便故作悠閑地向寺院里追來。

寺院里香客很多,說是香客也不正確,因為這些人大多是趕集,順道兒到廟裡來看看,所以人雖挺多,香火卻不旺盛。寺院兩側的廊下擺著些攤位,有幾個小沙彌在那兒賣些香燭以及開光的小飾物,卻也乏人問津。

夏潯進了寺院片刻不停,又閃身進了左偏殿,殿里供奉的是四大金剛,門楣下懸著一張條幅,上書四個大字:「免費解經」。

夏潯一見有個老婆婆正要坐到座位上去,急忙一個閃身,一屁股先把座位佔了,茗兒便乖乖往他旁邊一站,那挎著菜籃的老婆婆不滿地瞪了他一眼,悻悻地站到了後邊,堪堪將他擋住,從外邊看過來,倒像是一個老婆婆帶著她的小孫女,在這兒等和尚解經。

書桌後邊,一個四旬上下、方面大耳、紅光滿面、慈眉善目的大和尚上下打量他幾眼,安詳地一笑,雙手合什,溫和地道:「施主不是本地人吧?」

夏潯忙也雙手合什道:「是,信男從和州、烏江那一帶來,往揚州去走親訪友的。」

大和尚啟齒一笑,緩緩頷首道:「嗯,千里迢迢,施主偶然經過這裡,這也是一場緣分吶!」

「從烏江到這兒,有千里之遙么?」

夏潯想笑,忙又忍住,虔誠地應了一聲:「是,是緣分,信男與佛門一向有緣。」

這時那兩個人已經追進了寺院,四下一掃院中的遊客,便往大雄寶殿里追去。

大和尚雙眼閃爍著慈祥、睿智的光輝,向身後一指,和藹地道:「緣份既然到了,不請一炷香,敬奉與佛祖么?」

夏潯往他身後一看,只見壁前窄窄一道木板橫在那兒,上邊擺著許多捆最粗陋的草香,大和尚道:「一枝香九文錢,一炷香九十九文錢,卻也不貴,只是對佛祖的一番心意。」

夏潯向正院里掃了一眼,笑笑道:「大師,信男一路趕來,囊中羞澀,今日入寺,只是想聽大師解解經文而已。」

大和尚聽了,臉上仍然掛著恬靜淡然的有道高僧般的微笑,眼皮卻向下一耷拉,嘴角也微微地一撇,他張一隻肥大的手掌,輕輕地如戲水般地向外一擺,十分的優雅。

夏潯詫異地道:「大師?」

大和尚的雙眼合上了,嘴角向下撇的幅度更大了一些,他沒有說話,只是再次向外擺擺手。

「哦!」

夏潯趕緊點點頭,抬起屁股就走。

「這出家人怎麼……」

茗兒憤憤不平起來,夏潯捏捏她的手掌,不言不語地走到寺院門口,夏潯買了一個菜墩子豎著扛在肩上,擋住了他的半邊臉,又拉著茗兒的手,隨著人群一步步向前挪動……

※※※※※※※

夏潯看到秦淮河上游的嚴密戒備,就已醒悟到自己小看了羅克敵,他絕不是出了城就安全了,這場貓鼠遊戲才剛剛開始而已。

他認真分析了一番,認為這時再往南去非常危險,行蹤已然泄露,如果強行南下與自己安排的接應人員聯繫,必然是自投羅網。所以他果斷地放棄了往南與接應人員聯絡的想法,轉而往北走。不出所料,這一路下來,戒備並不算是十分嚴密。

顯然,那輛馬車已經吸引了錦衣衛的注意,他們的主要力量已經撲向南面,在那裡張開了一張巨網,刮地三尺地正要把他搜出來,他這時往回走,反而有驚無險。夏潯往回走,當然不是回南京城,進城就是聽天由命了,他不想把自己的性命交給老天來擺布。

他相信經過一年多的歷練,他的部下已經具有了起碼的鬥爭智慧,他們一定會順水推舟,把聲勢造得更大,吸取官府更多的注意,北行是他最可能的去向,可是隨著南路發現他們蹤跡的消息傳開,羅僉事必然抽調大量的人力往南搜索,這樣北面的明哨暗探必將大為減少。

果然,一路上關卡、布防的人員已經大大減少,夏潯抄著小道,安全地逃到了長江岸邊。再往前去,卻不容易了,前邊是一個小碼頭,不是很大,這個地方停泊不了吃水線很深的大貨船,也不是擺渡客人的專用碼頭,而是沿江打漁的漁民砌建出來方便漁舟靠岸的一個小碼頭,可就是這麼一個小碼頭,也有人守著。

夏潯悄悄觀察了一番,那些人應該是地方上的巡檢和他們的幫閑打手,四個帶刀的人顯然是衙門裡的巡檢官,此外還有十多個拿水火棍的,就是經制正役以外的幫閑打手。夏潯盯著這些人分布的位置、攜帶的武器,盤算著如何動手奪船。

等他心中有了些眉目,便對徐茗兒悄聲道:「茗兒,帶著你去搶船太危險了,你沿江往下走,走遠些,至少要到幾里地外,就在下游江邊等我,我奪了船之後會去找你。」

夏潯說完了沒有聽到徐茗兒的回答,他扭過頭,有些詫異地看向茗兒,茗兒趴在旁邊,睜著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正瞬也不瞬地看著他,好像要從他臉上看出一朵花兒來,夏潯挑了挑眉,疑惑地道:「怎麼了?」

茗兒搖搖頭,抿著嘴兒沒有說話。

夏潯道:「四個巡檢,十幾個幫閑,不太好對付。而且,一旦暴露了咱們是兩個人,是一男一女,那目標就更明顯了。你到下游去等我,等我奪了船,如果……我一直沒有出現的話,你就……先回中山王府吧,我知道你不願回去,不過……」

「我知道!」

徐茗兒綳著臉,很嚴肅地說了一句,她把下唇咬得發白,一句話說完,便貓著腰向長江下游跑去。夏潯對她的神情變化有些許疑惑,不過這時他也沒有多想,他又轉向碼頭,把注意力放到那些巡檢和幫閑身上,琢磨著如人奪船的計畫。

又有一艘漁舟靠岸了,船上兩個竹筐都已裝滿了大半鮮魚,一個巡檢迎上去,彎腰看看,見那筐中銀光閃閃的都是鮮魚,上邊幾條還在不斷地蹦躂,不禁樂出聲來:「喲嗬,任老實,運氣不錯呀,居然滿載而歸。」

嘴裡說著,他就從沙灘上拗斷一根長長的野草,捋去了葉子,只留下草莖兒,然後老實不客氣地彎下腰去,在筐里拾拾揀揀一番,專挑又肥又大、肉味鮮美的大魚,用草莖串起來,旁邊一個巡檢,翹著二郎腿懶洋洋地坐在一艘小船的船幫上,對他說道:「給我也挑幾條大的出來,晚上回家下酒吃。」

這人聽了,便又挑出幾條大魚來,這才擺手道:「行了,去吧!」

「天殺的,這些狗雜碎,怎麼就不遭個報應!」

任老實暗暗咒罵,臉上卻不敢露出絲毫不悅,連忙點頭哈腰地答應一聲,把筐提上岸,又拿出條扁擔,剛把筐挑到肩上,走出去還沒有十步路,一個穿著灰布短褐的青年漢子便迎面走來,與他擦肩而過。

「站住,你幹什麼的?」

那提魚的巡檢疑心大起,看這人穿著不像是個漁夫,這兒又不是渡口,他到這兒來幹什麼?

夏潯沒容他再多問,那個巡檢的手還沒摸到刀柄,夏潯就已出手,他的五指一屈,拳形如鈍鏟,「噗」地一聲鏟中了那個巡檢的咽喉,這個巡檢一聲沒吭,仰面便倒,喉間嗬嗬直響,夏潯這一拳,怕是連他的喉骨都擊碎了。

大魚散落了一地,幾條還沒死的大魚一落到沙地上,便拚命地扑打著尾巴,其中一尾魚跳躍著,一下子跳到了他的臉上,大尾巴啪啪地不斷扇著他的臉,他也一動不動。

任老實看見這一幕,驚得扁擔從肩膀上一下子滑下來:「我的老天,真這麼靈?」

幾個巡檢和幫閑見狀立即怒吼著撲過來,其中反應最慢的就是坐在船幫上的那個巡檢,夏潯一個箭步衝上去,一隻大腳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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