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燕展翅 第300章 難纏的敵人

寧王府內按功能劃分為四塊區域,中軸線自南而北是祭祀區,宮殿區、園林區、以及王府官署區。王府正殿統一都叫承運殿,也就是民間俗稱的銀安殿,夏潯和塞哈智不是可以正大光明接見的客人,所以不能在承運殿被接見,他們被引到了存心殿。

這是一處偏殿,跨過高高的門檻兒,迎面便是一道鶴鹿同春的畫屏,繞過畫屏,水磨石磚鋪地,便是存心殿的正堂,蟠龍柱、紅木欄目桿,落地的青銅燈柱,吐著檀香的銅鶴,幔簾捲起,後邊是背倚屏風的書案,夏潯和塞哈智被引進殿中,在客座坐了一會兒,寧王和側妃沙寧才慢慢走進來。

「臣夏潯、塞哈智,見過殿下……」

夏潯目光落在沙寧身上,不由得一呆。她穿的仍然是一襲白色的衣裙,這是大明皇室貴胄最流習的顏色,只是款式有所不同,這是宮裝,雍容大方,外邊套一件蔥白色綉銀色絲線花紋的背子,只在黑亮潤澤的桃心髻上插了一支碧玉簪子,此外再無裝飾,整個人卻晶瑩剔透的彷彿一輪明月。

塞哈智這個粗人壓根沒認出沙寧王妃來,一見她伴在寧王身後半步,衣著打扮絕非宮婢,立即又跟了一句:「見過殿下、見過王妃。」

夏潯這才驚醒過來,忙也說道:「見過王妃!」

寧王只道他是被自己王妃的風采所懾,倒是未做他想,沙寧眸中卻明顯閃過一絲驚駭和慌亂。她一進大殿,就發現眼前這兩個人極為熟悉了,可不熟悉么,他倆連衣服都沒有換。塞哈智那副模樣,分明是沒有認出她的身份,可是夏潯看到她時眼神的變化和神情的反應,則清楚地表明:他已認出了自己!

寧王淡淡地擺手道:「起來吧,勿須多禮。」說著便向主位走去,沙寧跟在他的身側,一雙結實健美,遠比普通女孩更顯修長的大腿已經開始突突地打起顫來,她強做鎮定,看也不多看夏潯一眼,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

寧王在案後緩緩坐了,冷冷地掃了他們一眼,問道:「你們……是奉四皇兄之命所來?你們求見本王,有什麼話說?」

剛剛站直了身子的夏潯忙又欠身施禮道:「殿下,皇上無道、朝廷不公、一班文臣舞文弄墨、搬弄是非,蠱惑聖上擅改祖制,更官制、削藩王,致周王流徙於雲南,代王拘禁於巴蜀,齊王囚押於鳳陽,湘王自焚於荊楚,燕王身為諸王之首,遵皇明祖訓,起兵靖難……」

接下來夏潯說些甚麼,沙寧心神恍惚的全未聽到,她只知道如果自己這位善妒的丈夫知道她在外邊有個情人,那麼不但她的義兄劉奎必定身首異處,她也必將被暴怒的寧王殺死,寧王不會因為她是朵顏衛首領的妹妹就心生顧忌。

她的哥哥也不會因為她的生死而悍然興兵,蒙古人沒有為了女人而一怒發兵的,哪怕她是蒙古王的女人,那是被天下英雄恥笑的行為,就連黃金家族的始祖,偉大的成吉思汗都不會為了他的女人被人擄走而興兵。

蒙古人同漢人的貞操觀不同,成吉思汗的女人可以被人搶走兩次,甚至懷了別人的孩子回來,仍然可以理直氣壯地成為成吉思汗的皇后,而漢人卻是以此為奇恥大辱的,如果被寧王知道……

夏潯一邊對寧王說著話,偶爾卻以若有深意的目光瞟她一眼,沙寧心中更緊張了,那貝齒輕咬著薄唇,線條柔和的唇瓣上粉紅的顏色已因緊張恐懼而稀釋殆盡。

「皇上是天下之主,整個江山都是他的,他想削藩,本王無話可說。四哥是諸王之長,以皇考的祖訓為依據,起兵靖難,我這做兄弟的,同樣無從置評。只是,若要我起兵響應,那就好笑了。」

寧王淡淡地道:「首先,作為臣子,對皇上的作為,朱權不該指手劃腳。其次,朱權頭上還有那麼多皇兄,雖說四哥認為當前局勢,可依祖訓起兵清君側,可是其餘諸位皇兄卻都沒有動靜,我這做小兄弟的,也不知道該不該附從四哥,萬一是四哥錯了,朱權豈不也跟著錯了?」

「殿下,其餘諸王有心無力,能清君側的唯有燕王與殿下,殿下若袖手旁觀,一旦燕王兵敗,那時候就輪到……」

寧王截斷夏潯的話道:「本王如今手上沒有一兵一卒,藩國內八萬駐軍的兵權,本王已交給都督陳亨了,本王的三護衛兵馬,已經交給薊州總兵劉真了,若說有心無力,本王現在比起其他諸位王爺一般無二,能幫得了四哥什麼忙呢?」

「殿下……」

「請兩位回覆四哥,十七弟……難吶!」

不等夏潯再說,寧王朱權已經站了起來,守在門口的寧王府管事立即走進來,微微欠身,示意二人跟他出去。

夏潯無奈地住口,又深深地看了一眼白衣如雪、俏然而立的王妃沙寧,向寧王長長一揖……

※※※※※※※

「王妃!」

沙寧在花園裡,站在一叢花樹旁,手中拈著一朵將要凋零的花兒,正在心神不屬,一個侍衛悄悄地走了過來,向她躬身施禮,沙寧一扭頭,見是她的貼身護衛曾二,連忙迎上前去,急聲問道:「小二,你都探聽清楚了?」

這曾二本名依仁台,就是九十的意思,那時節蒙古窮人家的孩子起名也隨便的很,起名九十,是寓意長壽,希望他活到九十歲,自陪嫁沙寧到了寧王府,才改了個漢人名字。

曾二道:「打聽明白了,他們果然沒有馬上就走,現在已在城西『長寧客棧』住下了。」

沙寧冷笑起來:「那個姓夏的已經認出了我,他果然不死心,留宿於大寧城內,必是想打我的主意,藉由我來勸說殿下!」

曾二道:「王妃,把柄落在人家手裡,萬一被他張揚開來……」

沙寧銀牙一咬,冷冷地道:「不會的,他們見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陽!」

曾二心領神會,連忙俯身道:「明白了,小的馬上去安排!」

「慢著!」

曾二道:「王妃放心,小的只會挑咱們從朵顏衛帶過來的親信,不會讓王府侍衛插手其中的。」

沙寧搖頭道:「他們來大寧是會晤殿下的,若是莫名其妙地死在這兒,被燕王以為是殿下動的手腳,難免交惡於他。你去弄幾套大寧守軍的軍服和軍刀,這個惡名,不能叫殿下擔當。」

曾二道:「明白了,小的馬上去辦。」

關外客棧與關內不大相同,在這裡,走親訪友住客棧的很少,也少有走親訪友的,經過這裡的人,大多是草原大漠上的行商客旅,動輒幾十上百號人,車馬駝騾,浩浩蕩蕩,所以這裡的客棧都非常大,而且房間少、院落寬廣,為了不同的行商隊伍能夠分隔開來,免得混淆了車馬、遺失財物,所以客房和院落大多是分開的,用半人高的土坯牆分隔開。

夏潯和塞哈智的住處,就是這樣的一處院落。三間稻草黃泥坯的房子,一個極為寬大的院落,院落兩旁倚牆還各有一長排的馬廊,這個院落早上剛有一支駝隊離開,也未怎麼打掃,地上還有駝糞和散亂的稻草,房間里空空蕩蕩,一大鋪炕硬梆梆的,只有兩條骯髒的被子,連褥子都沒有,唯有炕鋪夠大,在上邊翻跟頭都沒問題。

晚餐是在客棧里吃的,夏潯吃了碗湯泡饃,小半塊羊腿,食量如牛的塞哈智卻把一整條羊腿都啃得乾乾淨淨,到最後還把夏潯沒有吃完的半條羊腿揣了回來,說要當成夜宵。

天氣進入十月,已經非常冷了,晚上的時候風尤其大,颳得灰土迷人雙眼,院子里空空蕩蕩的也沒甚麼好欣賞的,所以不多的客人早早就都回房睡了。

二更天,長寧客棧突然闖進來一群官兵,因為防風沙,臉上還都蒙了羊毛織就的毛巾,一個個只露出雙眼,殺氣騰騰。在問明了夏潯和塞哈智的住處之後,留下兩名官兵看住了客棧的掌柜和夥計,其他人便直撲夏潯的住處。

獨門獨院的客舍倒是很容易實施抓捕,房舍四周都被團團圍困起來,然後他們便破門而入,提著鋼刀沖了進去。

火把「撲喇喇」地燃燒著,幾個官兵把三間四壁皆空的房子搜了個遍,根本沒有人影兒。

一個身著校尉官服,肋下佩刀的高挑個頭兒的武士蒙面背手,昂然站在房子中央,冷冷地問道:「是不是找錯了房間?」

「不會呀,我事先就打聽過的,剛才又察看了客人入住的賬簿子,沒有錯,就是這個住處!這裡還有一床被褥呢。」

那個負手而立,只路出一雙明亮而深邃的目光的校尉微微錯動了一步眼神:「一床被褥?」

他立即舉步進了旁邊的卧房,其他幾名士卒都跟進來,高高舉起了火把,把炕上照得通明,只見炕上其實是兩床被,現如今被人一床做了褥子,一條床了被子,那蒙面校尉彎下腰,探手往被窩裡摸了摸,寒聲道:「被窩還是熱的,他是聽到動靜躲起來了,人沒走遠,給我搜!」

「不用搜了,我在這裡恭候閣下多時了。」

幾個士兵好像中了箭的兔子,騰地一下跳轉身來,一手舉刀、一手火把,向發聲處照去,只見夏潯坐在房樑上,悠蕩著兩條小腿,正用手中啃得只剩下骨頭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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