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燕展翅 第298章 霸道

「站住,接受盤查!」

城門下橫擋了一半道路的拒馬和鹿角並未因為馬車的橫衝直撞而搬開,沖關的士卒反而端起大槍架在鹿角上,直指馬車,高聲斥喝。

「混帳!」

車把式是個年近四旬的大漢,青布包頭,一臉鬍鬚,身上結實虯結的肌肉好像快要把衫子撐裂了似的,他把手中長鞭一抖,「啪」地一聲在半空中咋了個脆咧咧的鞭花,怒不可遏地罵道:「瞎了你的狗眼,沒看到這是寧王府的馬車嗎?」

「寧王府?」

夏潯對這馬車中的人物不禁生起了好奇之心。

「寧王府怎麼啦?眼下燕藩造反,塞北動蕩不安,為防姦細混入,奉衛指揮朱大人之命,嚴厲盤查過關所有人等,聽清了么,是所有人等!」

迎上來的是一個佩刀的小旗,面對寧王府的車駕,此人夷然不懼,傲氣凌人,夏潯見了不禁暗贊一聲,這人當真有強項令的風範,但知軍法,不知王權,不知這位衛指揮朱大人是個何等了得的人物,竟然帶出了這樣的部下,當真是軍紀森嚴。

那車把式卻是氣得七竅生煙,守門的這小子叫徐姜,以前只要看見寧王府的車駕影子,早就把門口障礙搬開,點頭哈腰地吃著車屁股後面的塵土送他們進城了,現在可好,居然拿五拿六地充起人物了,車把式怒眼圓睜,掄起大鞭罵道:「狗仗人勢的東西!給你三分顏色,連我寧王府也不放在眼裡了么?」

說著,那手中大鞭已呼嘯著抽向徐小旗,徐小旗沒想到他敢動手,倉促間來不及躲閃,急忙一個懶驢打滾,這才避過了這一鞭,只是動作太難看了些,引得一旁的百姓轟堂大笑。

徐姜一身塵土地爬起來,惱羞成怒道:「混蛋!你不過寧王府中一車夫罷了,居然敢襲擊本官!來人啦,開弓舉槍,他們再敢妄進一步,格殺勿論!」

「殺!」

徐小旗一聲令下,手下兵丁大喝一聲,長槍便向前遞了一步,後邊的士卒也吱呀呀地張開了弓箭,一根根可穿重甲的鋒利的狼牙箭對準了馬車和旁邊護侍的幾名騎士。

夏潯在一旁看著,臉上微微露出耐人尋味的笑意,沒想到剛到大寧城下,就看到這樣的一幕,看樣子寧王現在的處境也不怎麼樣啊。

「誰要格殺勿論?要格殺誰呀?」

清冽嬌脆的聲音,非常動聽,卻隱隱帶著無法壓抑的憤怒,然後一隻手就掀開了轎簾。夏潯只一瞧見那隻塗著粉色豆蔻的柔荑,心頭便是一震:「果然是她,劉家口外山坡上所遇到的那個女子,她是寧王府的什麼人?」

那隻次春蔥玉指若蘭花的柔荑上,正戴著一枚翠瑩瑩的戒指!

然後,一個十七八歲,著蔥白色蜀錦襖,碧羅裙兒的美少女便玉面含霜地踱了出來。

夏潯站在側面,只見她白如凝脂、素似積雪的清麗嬌靨上帶著淡淡的冷傲和怒意,徐小旗一見車中送出的人,氣焰不覺短了三分,略一遲疑,拱手道:「卑職徐姜,見過娘娘!」

「娘娘?」

夏潯心中暗凜:「王妃!寧王妃?那……那劉家口山坡上的奎哥哥又是怎麼回事?」

只見那美人兒冷峭地喝道:「搬開鹿角拒馬,讓路!」

徐姜猶豫了一下,說道:「娘娘恕罪,卑職奉衛指揮朱大人之命,勘查過往行人,未經盤查,一概不得入內。」

美人兒厲聲道:「大膽,本妃你也要查?」

「這……」

「當然要查!」

隨著斬釘截鐵的一聲回答,一個年過四旬,頜下一部濃黑長須的武將一步步穩穩地從城門洞里踱了出來,徐姜及周圍兵卒一齊向他抱拳施禮道:「見過指揮大人!」

車上美人兒冷冷地笑道:「朱鑒,你區區一衛指揮,敢攔本王妃去路?」

朱鑒淡淡一笑,答道:「娘娘,末將眼中只有朝廷、只有王法。眼下北平燕藩造反,西北、遼東受朝廷命令,均在嚴加戒備當中。娘娘是寧王府中人,末將認得娘娘,照理說本不必搜查的,但是……今日放娘娘過去,國家法度軍紀便蕩然無存了。還請娘娘下車,容守關將士仔細查驗過了,再進城不遲!」

車上那女子氣得嬌軀直抖,粉面鐵青地指著他道:「好,你好!」

朱鑒微微一笑,傲然而立,顯然已不把寧王府放在眼裡了。

雙方對峙良久,眼見圍觀百姓越來越多,對面的兵卒卻沒有一點讓路的意思,車上那女子把銀牙一咬,猛地從一旁站立的車把式腰間抽出了佩刀,朱鑒臉色一變,一把按住刀柄,厲喝道:「娘娘要做什麼?」

車上女子並不回答,掌中刀匹練般一卷,刷地一下已將拉車的馬匹韁繩削斷,她縱身往前一躍,便輕輕巧巧地落在一匹馬的馬背上,喝道:「隨本王妃闖過去,我看哪個敢攔!」

說罷策馬前沖,她手下的騎士聞言,早從得勝鉤上摘下大槍,叱喝聲中,將那鹿角拒馬都挑飛到一邊,對面幾個士卒怕被拒馬砸到,都狼狽地向後退去,那性烈如火的美人兒雙腿一揣馬腹,火紅的馬鬃火焰般飛揚,棗紅馬白衣人,向城門洞中疾馳而去。

「大膽!國家法紀,視若無物么,把他攔下!」

陡然於城門洞下又發出一聲雷霆般大喝,呼啦啦湧出一群士兵,將齊人高的大盾緊緊豎成一排,聯成了一座盾牆,盾緣碰撞,鏗鏗直響,盾縫間則探出了一桿桿長槍,如同盾面上長出的一根根尖刺,眼看馬身就要撞上這盾刺之牆,那白衣美人兒猛地一把抓住馬鬃,駿馬吃疼,希聿聿一聲長嘶人立而起。

那匹馬並沒有鞍韉,可那美人兒騎術顯然極好,她的一雙長腿緊緊地挾住馬腹,居然不曾滑落下來。馬蹄一落地,那美人兒便握著刀,目光危險而犀利地逼視著前方。大寧城駐軍最高將領就是衛指揮朱鑒,可是這人竟比朱鑒還大膽,居然敢在朱鑒之上發號施令,她實在想不出還有何人了。

因為此時已近黃昏,城門洞中光線昏暗,城門洞里兩人還未完全走出來時,面目輪廓還看不清楚,等兩人完全走出來,馬上的美人兒才微微地吁了口氣,冷冷地道:「陳都督、劉總兵!」

這兩個人她都認得,一個是薊州總兵劉真,寧王府的三護衛兵馬就是被他調走的,另一個是薊州、宣府都督陳亨,朝廷決意削藩時才調到西北成為此地軍事首腦的,原本寧王轄下的各路兵馬,就是被他接收的,兩個人都到過寧王府,她當然認得。

陳亨不到五十,身材雖顯得有些瘦削,可雙眉一擰,卻有種不怒自威的氣派,他冷冷地瞪著馬上的女騎士,聲音不疾不緩,卻是極為沉穩、莊重:「本督與劉總兵巡視邊防,來到大寧,本來見此處上下遵紀,軍法嚴明,不想破壞法紀的卻是王妃。

娘娘,大寧安危,不只關乎朝廷,同樣關乎寧王與娘娘吧?若娘娘干犯軍紀國法,那麼將置寧王殿下與何地呢?還請娘娘聽本督一言相勸,下馬接受檢查,否則,休怪本督將此事如實呈報朝廷,皇上若責怪下來,不會責罰娘娘,卻必然會責斥於殿下,所以……還請娘娘勿讓本督為難……」

「你……」

馬上的美人兒臉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紅,僵持許久,終於覺得未必硬闖過去,而且一旦把亂子鬧大,最終倒霉的還是寧王,眼下可不是洪武大帝在世的時候了,這些皇子們還不及外人受寵呢,只是咬一咬牙,含羞忍辱地撥轉了馬頭。

「沙寧!不要動!哪個烏龜王八蛋敢阻本王愛妃去路!」

遠遠傳來一聲咆哮,馬上的美人兒不由雙眼一亮,驚喜地道:「殿下!」

就見遠處一匹烏騅馬如箭一般飛馳而來,馬上一個年青人,穿著箭袖,手中提一桿兩頭銅箍的丈二長棍,後邊還跟著一批侍衛,奈何卻沒一人跑得如那匹烏騅馬一般快。

那叫沙寧的寧王妃鼻翅合翕動了幾下,兩行委曲的眼淚忍不住撲簌簌地滾落下來。就見那匹烏騅馬風一般卷到,從陳亨和劉真中間呼嘯而過,銅棍前指,砰地一聲撞在一面大盾上,那持盾的士卒拿捏不住,哎呀一聲叫,一面大盾便飛了出去,隨即那騎士一兜馬頭,掄起大棍就砸,一時嗵嗵鏗鏗亂響,那些持盾的士兵被他砸得雞飛狗跳,紛紛棄了大盾逃之夭夭。

馬上年青人這才橫棍於鞍,余怒未息地瞪向還在城門洞外的幾個隨從侍衛:「混帳東西,你們護侍於王妃左右,卻讓王妃受此奇恥大辱,本王養你們這般廢物何用?」

這時,夏潯才看清他的模樣,見此人只有二十歲上下,發束馬尾,系一條黑色的抹額,劍眉朗目,英氣勃勃,一身箭袖輕衣,腰束七寶玉帶,胯下烏騅馬,掌中一條烏黝黝的鐵棍,兩端各有一個一尺多長的銅箍,好像金箍棒似的,那份殺氣,那份威風!

馬車周圍的幾個寧王府護衛紛紛溜下馬來,跪倒在地,請罪道:「屬下無能,請殿下治罪!」

夏潯與塞哈智對視一眼,心道:「這就是寧王了!難怪連燕王說起他時,言語之間都隱隱露出推崇之意,洪武大帝二十六個兒子,若只論勇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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