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誕維新 第270章 我希望那只是一個傳說!

荊州太暉觀。

黃真黃御使正帶著兩個隨眾在觀中遊覽。

這座道觀是湘王朱柏修建的,朱柏信奉道教,還給自己取了一個道號叫「紫虛子」。這座由朱柏出資修建的道觀,主體殿閣五座,偏殿、左右殿俱備,規模宏偉,殿宇高大。殿內雕樑畫棟,熠熠生輝,當地人稱「小金頂」、「賽武當」,十分的壯觀。

黃真站在殿上一面題詩的白壁面前,一句句地吟哦著:「張玄玄,愛神仙。朝飲九渡之清流,暮宿南岩之紫煙。好山劫來知幾載,不與景物同推遷。我向空山尋不見,徒凄然!」

這首《贊張真仙詩》是朱柏寫的,他信奉道教,曾往武當山尋訪張三丰,可惜未見真人,惆悵之下,寫下了這首詩,因為太暉觀是湘王朱柏出資修建,觀主就把這位大護法的詩題刻在了壁上。

黃真反覆吟哦數遍,找不到什麼可以用以攻訐的把柄,便又繞到了正殿,正殿有一排蟠龍柱,黃真又動上了腦筋,暗自尋思到:「道觀之中,建蟠龍之柱,不曉得這是不是僭越逾制。唔……我先記下來,回頭向禮部同僚諮詢一番。」

黃真正想著,一個驛卒匆匆走了進來,一見黃真便道:「哎喲,黃大人,您果真在這兒,小人找了您半天了。」

黃真問道:「甚麼事?」

那驛卒走近了,低聲道:「京里來人了,是都察院左都御使袁泰袁大人,吩咐小人馬上把黃大人找回去,有要事相商。」

黃真驚訝不已,連忙隨著那驛卒向外走去。

黃真臨了臨了,受到了朝廷的提拔重用,那仕途之心重又熱絡起來。這一次朱允炆遣二十四天使遍巡天下,表面上是分巡問苦,懲治貪官污吏,暗地裡卻向他們密授機宜,叫他們尋察各地藩王的罪證把柄,為削藩提供道義上的證據。黃真這一回與前番尋訪濟南做傀儡時大不相同,立即趕赴荊州,希望能立下頭功,得到皇帝的青睞。

黃真有備而來,還真讓他抓到了湘王的一些把柄,他到荊州,首先就得去拜訪湘王,到了湘王府,他意外地發現湘王府正殿、大門兩側都開了一道角門,本來七道正門,若再算上這角門,那可就是九門,九乃數之極,天子之制。黃真如獲至寶,馬上把這條罪狀記下來,急送京師。

不過他估計湘王府只是多開了兩道門,恐怕不足以治湘王的罪,所以這些天一直在荊州到處轉悠,希望能找到更多有關湘王的有力罪證,奈何湘王在荊州口碑很好,並無什麼不法之事。黃真別無他法,只得在建制僭越上下工夫。

他琢磨著湘王既然在修大門的時候不注意這些建制上的規矩,別的建築上面說不定也有問題,奈何湘王府又不是他想進就進的,只好在由湘王出資修建的一些城中建築上著手了,不想京里就在此時派了人來,莫非上一次呈送的奏章所列罪名已經足以定湘王之罪了?

黃真一路想著,急急趕回驛館,馬上面見都御使袁泰。

等下人上了茶,袁泰摒退左右,只留下黃真一人,笑容滿面地道:「黃大人,你在荊州做得很好,你是受本官舉薦擔任湖北道監察御使的,這一次你立下大功,本官在皇上面前也甚為露臉吶。」

黃真驚喜地道:「還賴大人栽培。莫非……下官所上的奏疏,已為陛下採納?」

袁泰捻須微笑道:「然也,若非如此,本官怎會出現在這裡?」

他微微傾身,對黃真道:「九五,象徵著帝王之尊,按制,非天子不得造面闊九間的正房,柏王擴建宅邸,門房九間,這是正中開門的官署形制,主樓亦開間九間,這就是僭越了帝王『九五』之尊的等級了,此為『大不敬』之罪!方學士和黃學士一致認定,憑此,足以向湘王問罪!」

皇帝稱宮,藩王稱府,官員稱宅,庶人稱家,住宅建造,俱按等級,這是上下尊卑分明之道。柏王擴建王府時開了兩個角門兒,這的確是僭越了建制,不過這算不算造反,都在皇帝一句話了,若擱在洪武朝,大概朱元璋會下道旨意,訓斥兒子幾句,但是建文要問他的大不敬之罪,似乎也是理直氣壯。

袁泰又道:「湘王善武力,是帶過兵的人,與燕王朱棣交情很好。如果朝廷削燕,湘王起兵響應,確為朝廷心腹大患。朝廷已決定據此把柄擒拿湘王。不過,你也知道,上一次朝廷對周王不教而誅,對齊王和代王輕率削爵囚禁,遭至朝野間許多非議,因此這一次朝廷決定改變策略。」

黃真緊張地道:「大人,朝廷打算怎麼做?」

袁泰胸有成竹地道:「持聖旨,公開詰問,迫使湘王主動俯首認罪,如此,可彰朝廷公平、法紀嚴明。」

黃真捻著鬍鬚想了想,擔憂地道:「素聞湘王性情剛烈、勇武過人,如果他拒不俯首,那該如何是好?」

袁泰陰陰一笑,說道:「這一遭兒,本就是明暗兩招棋。朝廷已秘遣勇士,扮作販夫走卒紛赴荊州,武器甲胄俱藏貨車之中,到時候,他們會突然包圍湘王府,切斷湘王府和外界的一切聯繫,則住在城外的湘王三護衛,亦不知消息了。

然後,你我再持聖旨過王府問罪,勒令湘王遞請罪文表,只要湘王自承有罪,白紙黑字地寫下來,朝廷再想怎麼辦他都是光明正大了。如果他敢公然反抗,嘿,那麼他原本無罪也變成有罪了,朝廷拿他問罪豈不更加的理直氣壯?」

「真他媽的陰險!難怪我一直爬不上去,原來是心沒有你們黑!」

黃真暗罵一句,眉開眼笑地贊道:「果然妙計,高,實在是高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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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柏是朱元璋第十二子,今年二十八歲,生得身材魁梧、英氣勃發。此人文武雙修,詩詞歌賦,均甚精通,兵法韜略,尤其不凡。朱柏喜歡讀書,常常讀書至深夜,他還建了一處景元閣,招攬賢才,徵集古本孤本,校對整理,重新謄錄,以防絕滅於世。

同時,朱柏膂力過人,善弓矢刀槊,馳馬若飛,論古兵制、前事成敗,常有出人意表的看法。他曾經奉旨三次領兵平叛,第一次是一支投降明朝的元兵暴亂,打算返回塞外,朱柏率軍平叛,大敗元軍;第二次是五開蠻造反,朱柏巧妙地利用蠻軍內部的分歧,分化瓦解,不殺一人,便順利平息了叛亂,不戰而屈人之兵,這堪稱用兵的最高境界了。第三次則是平定古州蠻造反。

此時,午膳後不久,湘王朱柏正用他慣使刀劍以致掌心滿是硬繭的大手,握著一支筆在做畫。他畫的是自己的小兒子,這個兒子是他的側妃秦漁所生。湘王正妃是朝中大將吳高之女,叫吳雪,為湘王生有一女一子。湘王正妃本是朱元璋出於籠絡朝臣的政治目的給皇子們所選的妻室,不過這位吳妃雖然貌相不算極美,卻也是個溫柔嫻淑、貞靜端莊的女子,甚受湘王敬愛。

至於這位側妃秦漁,則是湘王就藩荊州之後所納的當地女子,貌相絕麗、身姿婀娜,最受他的寵愛,兩人感情也是甚篤。此時小兒子剛剛過了百日,側妃秦漁產後不久,昔日窈窕飄逸的身段兒還未完全恢複,這時候還微微有些珠圓玉潤的感覺,不過卻也如熟透了的桃子,愈增嬌媚。

秦漁抱著愛子坐在錦墩上,朱柏潑墨揮毫,不等兒子不耐煩地哭叫起來,一副栩栩如生的稚兒圖便已畫好了。

朱柏擱下筆,呵呵笑道:「愛妃,來看看,我為兒子所繪畫像如何。」

秦漁抱起兒子,姍姍走到案前,俯首一看,紙上一個嬰兒肥肥胖胖、粉妝玉琢,藕節兒似的手臂大腿,呶著小嘴兒憨態可掬,在朱柏筆下,這嬰兒活靈活靈,幾欲躍紙而出,那眉眼五官、神情動態,果與懷中愛子一般無二。

秦漁不由嫣然一笑,回眸嬌聲道:「人都說殿下擅畫嬰兒,妾身卻是今日才發現殿下的本事。殿下,咱們的兒子才剛剛百日呢,殿下以後要常給兒子畫像,一年畫一幅,妾身要好好收藏起來。」

朱柏啞然失笑:「一年畫一幅,畫上幾年,我兒便不是嬰兒嘍。」

秦漁不依地道:「殿下就答應人家嘛。」

朱柏笑道:「好好好,都依你,我什麼事兒不答應你了?」

說著,朱柏俯下身去,逗弄愛妃懷中的兒子,就在這時,一個內侍匆匆進來稟報:「殿下,殿下,皇上有旨意到了。」

朱柏一怔,臉上不由微微變色,朝廷削藩的動靜鬧得很大,諸藩誰不知道?當初那位在諸王叔面前謙恭仁孝的好侄兒,如今簡直成了諸王心目中的勾魂使者,誰都怕見他的旨意。朱柏有些緊張地對秦漁道:「愛妃且抱孩兒回房歇息,我去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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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王府外,扮作行商走卒的朝廷兵馬已將湘王府團團包圍起來,原本藏在貨車中的兵甲器仗也都取了出來,黃真看著緊閉的宮門,看看漸已西斜的陽光,不安地對袁泰道:「大人,湘王會俯首認罪嗎?咱們宣旨都過了一個多時辰了,可這宮門緊閉……」

袁泰很篤定地道:「你放心,湘王府中侍衛有限,湘王固然果勇,又能如何?他沒有別的路走的,唯有向朝廷遞表請罪,方有一線生機。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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