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誕維新 第236章 樂得做個逍遙王

夏潯和蕭千月對視一眼,請韓墨一同坐下,這才神情凝重地道:「這一遭兒,事情十分重大,關乎我錦衣衛是否能重新崛起,所要對付的人,同樣不是等閑之罪。韓老,可要謹慎了。」

韓墨習慣性彎著的腰桿兒一挺,久扮戲院老闆見人作揖逢人賠笑的謙卑表情不見了,老眼中隱隱泛起一抹冷厲,傲然道:「咱們是天子親軍,緹騎四海,想當初,咱們威風的時候,王侯將相,沒有甚麼人的門兒是咱們敲不開的,百戶大人有什麼吩咐,只管說。」

夏潯沉聲道:「這一遭,咱們要對付的人,是周王!」

韓墨目中異采一閃,沉住了氣,只是點點頭,沒有說話。

夏潯見他毫不動容,不由暗暗佩服,錦衣衛最老的這批密諜,沒說的,不但忠心耿耿,而且膽魄見識,俱都不識,這批特工的素質,的確極高,由此可見,錦衣衛全盛時期,是如何的人才濟濟。

夏潯繼續道:「我們要做的事,只有一件,找到周王為惡的把柄。」

韓墨眉頭微微一皺,說道:「周王為人謹慎,要找他的把柄,殊為不易。」

蕭千月笑了一聲道:「所以,才要請韓老想想辦法。」

他暗示道:「咱們錦衣衛,想找一個人的把柄,雞蛋里也能挑得出骨頭的,不是么?」

韓墨自然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他方才那麼說,也是拿不準朝廷的態度,聽蕭千月這一說,就知道不管罪證是真的假的、道聽途說的還是動手腳炮製的,總之,一定要讓周王有罪,便露出了心領神會的笑意。

夏潯微微皺了皺眉,可這也是羅克敵的意思,所以他只能強抑不悅,說道:「我與千月剛到開封,對這位周王的情形,還不甚了解,有勞韓老把周王的情況和我們說說,咱們商量一下,看看從何處著手。」

韓墨沉吟道:「周王是先帝第五子,這一點兩位當然是知道的,洪武三年的時候,周王先是被封為吳王,駐守鳳陽。因為鳳陽是先帝發祥之地,大明的中都,讓一位藩王鎮守,容易引發他人諸多猜測,所以洪武十一年的時候先帝才改封這位王爺為周王。這位周王到開封后,興修水利,減租減稅,發放良種,組織開墾黃河荒灘,著實做了些有益藩國軍民的好事……」

蕭千月皺了皺眉,這些事是無法入罪的,開封是他的藩國,他開墾荒地、興修水利,發展經濟,本就是當時朱元璋賦予各位藩王在藩國內應盡的責任,想說他這是示恩於百姓,收買人心都不成。

蕭千月這一次被羅克敵打發到孝陵守墳,好不容易求得羅克敵心軟,讓他隨夏潯往開封來辦差,既見夏潯沉默不語,他有心表現一番,便按捺不住,提示道:「除了這些,他還有什麼喜好、舉動?主要是……身為一個王爺一般不會去做的事?」

韓墨道:「哦,說到這個,倒是有一樁。」

蕭千月精神一振,傾身道:「韓老,快說來聽聽。」

韓墨道:「這位周王好醫術,這些年他不但自己學習醫術,還聘請了李陌、劉醇等本地名醫,編撰了《保生余錄》、《袖珍方》《普劑方》等醫書,刊行於世,據說,他現在又在準備編杜撰一本《救荒本草》。」

蕭千月皺眉道:「救荒本草,那是什麼東西?」

韓墨解釋道:「因為河南地處黃泛區,一旦黃河泛濫,就容易發生洪災,百姓流離失所,衣食無著,所以周王派人走訪民間,記載各種可供食用的草木並繪畫成圖,還請了許多郎中,研究哪些草木可以解毒後食用……」

夏潯沉聲道:「如此作為,分明是一位愛民如子的賢王了,如何據之定罪。」

韓墨微笑起來:「只有不做事的人,才抓不到他的把柄,只要他做事,不管是好事還是壞事,總有漏洞可尋的,咱錦衣衛不就是替皇上做這件事的么?百戶大人不要著急,對周王的喜好、為人、做事都有個詳盡的了解,咱們總能找到可以大做文章之處的。」

夏潯暗暗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要說周王做的這幾件事,還真是與民大為有利的事,他的《袖珍方》因為用藥有效,花費不高,一經問世,就被翻印十多次,李時珍的《本草綱目》中就大量引用了《袖珍方》和《普濟方》中的方劑。至於他正在編撰的《救荒本草》後來成書之後也對民間百姓產生了巨大的作用,再後來這本書傳到日本,還受到了眾多日本植物學家的推崇和學習。

不過,現在由於朱允炆首先拿他開刀,他這本書的問世之期怕是要延後了。

此時樓下台上的舞蹈換成了雜劇,正在演《竇娥冤》咿咿呀呀地唱著,蕭千月想了想,又問道:「還有什麼情況,都一一說來,看看哪方面容易做文章。」

韓墨想了想,又道:「其他的,就沒甚麼了。」

蕭千月道:「周王本人沒有甚麼,他的子女呢?」

韓墨撫著鬍鬚道:「周王的子女么,讓我想想……」

他掐著指頭算計了一陣,說道:「周王有正妃馮氏,是宋國公馮勝之女,另有側妃楊氏,周王現在生有嫡子兩人,庶子五人,郡主十一人……」

夏潯瞠目道:「這麼多?」

其實這還不算多,周王不但是一位賢王,更是一位閑王,閑著沒事,盡生孩子玩了,此後幾年他被侄子朱允炆貶為庶民,發配雲南窮荒僻壤之地當人猿泰山,那麼凄慘的環境,他也沒忘了生孩子,以後幾年陸陸續續又生了七個王子,當真是老當益壯。

韓墨笑道:「是啊,這位周王多子多孫,不過現在楊妃受寵,所以他的嫡子只有兩個。這嫡長子叫朱有燉,全無一點世子樣子,自取了個名號叫全陽道人,他老爹好醫術,他好曲藝,倒是頗有乃父之風,老韓與他十分熟悉的,因為這位世子酷好戲曲、雜劇,經常會跑來我這院子里,同那些戲子舞伎研究曲藝。」

「周王這嫡次子叫朱有爋,性格與乃父、乃兄卻大不相同……」

韓墨目中微微露出厭惡之色,說道:「周王這位嫡次子,簡直就是一個異類,真不知道以周王和周世子的為人,怎麼就有這麼一個兒子、這樣一個兄弟,性情乖舛、為人囂張,糾結一幫紈絝惡少,欺男霸女,簡直就是開封城裡的一害。」

蕭千月目光亮了起來:「韓老,我們的差使,或許就可以著落在這位周王的兩位嫡子身上。」

夏潯實在不想害了這麼一位賢王,說道:「依韓老所言,這周王嫡次子確是一個惡少,可是以他鳳子龍孫的身份,據此入罪恐怕還嫌不夠,想攀他父親一個養不教的罪名,恐怕更是……那可是大明親王啊,非謀反大罪,如何治之?」

蕭千月嘿嘿一笑,陰陰地道:「百戶大人到底是個讀書人出身,對我錦衣衛的手段還是不盡瞭然啊。誰說我要入周王次子之罪,藉此攀誣周王了?」

夏潯一怔,愕然道:「那你是什麼意思?」

韓墨眼珠微微一轉,面上漸漸露出會心的笑意,蕭千月黠笑道:「韓老明白了?」

韓墨點頭道:「懂了,不知兩位打算從嫡世子下手,還是從嫡次子下手?」

蕭千月道:「這兩個人,我們都想見見,周王既然無懈可擊,就多了解一下這兩位王子吧。」

韓墨笑道:「若是如此,倒也容易,眼前就有一位,你們可以見見。」

他往台上一指,指著那扮廉訪使竇天章的老生道:「這一位,就是周王世子朱有燉了。」

此時台上正唱:「六月飛雪千古冤,血濺白綾三年旱,何時借得屠龍劍,斬盡不平天地寬……」

※※※※※※※

北平,應壽寺,方丈禪房。

道衍和尚和朱棣對面而坐,中間一張炕桌,桌上一爐檀香,兩旁各有一杯茶。雪白的牆上,只有一個大大的「禪」字,禪字最後一筆拖曳直下,幾乎又佔了一個大字的位置,筆直鋒利,彷彿一柄倒懸的利劍。

朱棣還是一身麻衣孝服,本來是白色的孝服,滿是灰塵,都快變成了土黃色。

他盤膝坐著,雙手按膝,面色陰霾,久久不語,道衍也不著急,披著黑色的緇衣,靜靜地坐在對面,手裡的佛珠一顆顆地慢慢捻著。

朱棣剛剛回到北平,路過慶壽寺,想起亡父少年時候曾經出家為僧,而此寺主持又是亡父親手為自己挑選的經學師傅道衍,一時感傷,便入寺拜望,可是到了禪房,千言萬緒,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過了許久,朱棣的禪定功夫終究不及道衍,按捺不住,問道:「近來發生的事情,大師可都曉得?」

道衍和尚道:「先帝駕崩訃告,天下皆聞。遺詔削諸王兵權,貧僧業已知曉。王爺本赴金陵奔喪,如今卻在這裡,莫非……皇上不許赴京?」

朱棣默然。

道衍輕輕嘆了口氣,問道:「王爺心中為何煩惱?僅僅是因為不能赴京奔喪么?」

朱棣的面容微微抽搐了一下,沉聲道:「身為人子,不許靈前盡孝,這屈辱哀傷,還小么?」

道衍瞟了朱棣一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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