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闖北平 第112章 情不知所始

殿角的白銅仙鶴裊裊地吐著獸香,滿室曖流涌動,溫暖如春。

黃花梨木的大床上錦帳低垂,地上鋪著錦繡牡丹的地毯,不遠處是一張古色古香的卷耳方桌,徐茗兒穿著雪綢紗裙鵝黃襦衫,月牙白的腰帶,長發綁成兩條俏皮的長辮子,頭上結著少女特有的雙鬟丫髻,正坐在那兒看著一冊書。她的兩條小腿在凳下輕輕地悠蕩著,不時從錦盒中拈一枚杏脯兒,一小口一小口地咬著,顯得十分悠閑。

忽然,錦帳里傳出一聲低吟,徐茗兒一怔,停了手上的動作,側耳聽聽,一蹭屁股跳下地來,飛快地跑過去掀開了帷帳。

床上躺著夏潯,一番廝打當時還沒看出來什麼,其實他身上的傷可不只是手臂一處,頭被磕破了好幾處,淤腫了一大塊,他頭上纏著厚厚的繃帶,好像印度阿三,肩胸部斜袒著,上臂被他自己先用燭台戳爛,又中了一刀的地方也被包紮好了,身上有股淡淡的葯香,用的顯然是上等的藥膏。

他沒有醒,療傷的藥物本身帶有安神效果,他又失血過多,精神不濟,此刻睡的正香。

徐茗兒趴在床頭,雙手支著下巴看他:「咦?這個大騙子其實挺好看的吶。」

茗兒好像忽然發現了什麼,臉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雪白稚嫩的小臉一笑時居然已經有了幾分少女的嫵媚:「黑亮亮的眉毛,呀,那眼睫毛好像和我一樣長哩,整整齊齊細細密密的。」

「高挺的鼻樑,還有那嘴唇……」茗兒撇了撇小嘴:「男人的嘴唇長那麼好看幹什麼用。」

她的目光又從夏潯胸口掠過,很健美的胸部,胸肌寬厚,充滿陽剛的美感,很遺憾,小丫頭年紀還小,對肌肉的堆積多與少還沒有什麼感覺,她的目光投注在夏潯的手臂上,那裡纏著繃帶,有淡淡的血跡滲出來。

茗兒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地摸了摸,想起尖刀刺至自己胸前,他以手臂為自己擋刀時的模樣,猶自感到驚心動魄。後怕了一陣,感動了一陣,小丫頭的注意力很快就轉移了,開始研究起夏潯受傷的那條手臂來。

「好粗的胳膊……」

茗兒伸出自己的手臂跟他比了比,搖搖頭,又伸出雙手比划了一下,然後彎下腰去試自己的大腿,一直移到大腿根上,才吐吐舌頭:「哇,比我的大腿還要粗些!」

夏潯這時已幽幽醒來,他的鼻端先是聞到一陣幽幽甜甜的蘭草香氣,有些熟悉的味道,緊接著他就看到了一個嬌小的身軀,小姑娘正彎著腰背對著他,衣服質料柔軟貼身,青澀的、曲線還不夠圓潤的瘦削的小屁股正朝著自己。

夏潯輕輕咳嗽了一聲,茗兒立即飛快地轉過身,一見他張開了眼睛,不禁驚喜地叫道:「你醒了?」

夏潯展顏一笑:「我醒了。」他游目四顧,訝然道:「這是哪兒?」

茗兒道:「燕王府。你是為我受傷的嘛,我應該照料你的。」

說到這兒,她臉蛋一紅,有些難為情地道:「當然啦,換衣服啦、看傷啦、敷藥啦、包紮啦、喂粥啦,唔……這些都有人做的,我只是在一旁看著……呃……不是我不想服侍恩人,是他們不許我做。」

夏潯嘴唇抽動了幾下,想笑又忍住:「勞煩郡主了,在下一介草民,可承擔不起。」

茗兒擺手道:「沒什麼承不承擔的,我姐夫匯同三司衙門,正在清查北平府,以免蒙元餘孽還有漏網之魚,後宮人等剛剛搬回來,地下秘道也需要進行清理封堵,姐姐也忙得很,反正我沒事做。等他們忙完了這些,會來看你的,還會重重賞你。」

「對了!」

茗兒忽然想起了什麼,趕緊的跳起來,往腰間一探,在那纖纖不堪一握的小蠻腰上摘下一枚金絲銀線,精心織就的香囊,下邊綴著七彩的絲線。香囊上綉著蘭枝花草,中間還有一個花朵兒似的小字,仔細看看,繡的分明是一個茗字。

茗兒小小年紀,家教雖嚴,卻還沒人教她男女之事,她可不懂得女孩子貼身的香囊不能隨便送人的。

「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後。」

三國時繁欽這首詩寫出來後,香囊就成了男女情人之間以身相許的暗語,這隨身之物,縱是兩情相悅,不到決心以身相許的時候,也是不可贈出的。不過,她不知道,夏潯同樣不知道,在這方面的知識,夏潯就是個棒槌——一竅不通。

茗兒拿起香囊,說道:「我身上實在找不出什麼可以送你的東西,喏,這個香囊是我最喜歡的,送給你吧。」

夏潯為難地道:「我一個大男人,身上帶這東西多不像話。郡主所賜之物,我又不好轉贈他人。」

茗兒瞪起眼睛道:「誰要你送人了?我這香囊,徐國公府上下,人人都認得的。如果有朝一日你到應天府去,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就拿它去找我呀。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自然是要報恩的。」

夏潯聽了登時心花怒放:「這真是打瞌睡送枕頭,茗兒小郡主簡直就是我夏潯的及時雨、順船風吶。我正要回江南,想那楊氏一族在當地經營多年,士紳人家,潛勢力極大,若再出幾個作官的中功名的族中子弟,更加的不好對付。我正愁此番回去,能否了結小荻和肖管事父女二人的一個大心愿,如今有了大明第一功臣世家徐家的助力,還怕他何來?」

夏潯立即伸出沒有受傷的那隻手,像搶一樣從茗兒手中接過香囊,塞進懷裡藏好,連聲道謝道:「多謝小郡主,多謝小郡主。」

他這一貼身揣藏香囊,茗兒才忽地意識到這東西似乎是不便送人的,可人家都揣好了,她也不好意思再換一樣,只得暈著臉點點頭,故作大方地道:「沒甚麼,滴水之恩,還當湧泉相報,何況你是救了我的性命呢。」

這時候,殿外有人稟報:「郡主,昨天那個詭稱要送郡主狐狸皮的人又來了。」

茗兒沒好氣地問道:「他今天又給我送什麼來了?」

門外的人忍笑道:「回郡主,他今天甚麼也沒送,還多帶了一個姓彭的人,說要接夏潯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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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潯被送出了燕王府,這倒不是燕王過河拆橋,而是夏潯的身份確實不宜留在王府養傷。不過夏潯這一離開,他所住的悅來客棧便蓬蓽生輝起來。只不過來的那些貴人都用了假身份,掌柜的還不知道自己客棧曾經來過這許多權貴。

第一天,是燕王大駕親自趕來探視了一次,第二天,是燕王妃和徐國公府小郡主又來探視,燕王府是這般態度,於是第三天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揮使三司大人聯袂趕來探視,第四天比他們低上一階的權貴們接著……

對燕王來說,夏潯是救了他一家老小的,如果沒有夏潯之前的闖宮示警,那後果可想而知,後來夏潯落入陷阱的時候,王宮中大部分人員已經撤離,即便火藥引爆也不會造成大的人員傷亡,可又因為他,護住了小郡主的性命,保護了燕王宮的周全,憑著這份恩德,他就是燕王一家的大恩人,所以於公於私,燕王都要來探視一番,徐妃和徐茗兒自然也不例外。

濟南府三司衙門的官員更是暗暗後怕,如果那伙蒙人的毒計成功了,且不說會對北平造成多麼巨大的傷害,是否影響草原上群雄爭霸的局面,至少他們的腦袋是保不住了,燕王都出面道謝了,他們安能不來?

夏潯就在這樣紛紛擾擾的探視中過了九天,等到第九天,最後一批貨物上路了,他的傷也養得差不多了,傷口已開始癒合長出嫩肉,這才決定返鄉!

其實之前燕王探視之際,已經表露出了對他的欣賞,還通過隨行太監馬三寶之口,暗示可以招納他為己所用,奈何夏潯現在已經不是無產階級了,他家有恆產,又有美人,何苦去當造反派,刀光劍影地搏前程?與燕王朱棣有今日這份香火情誼在,他就不怕將來燕王成事後自己沒有靠山,因此自然是故作不知。

燕王也了解到,他是有功名的生員,如果能考中進士,那才是正途出身,自己是個藩王,雖說除了長史等寥寥幾個王府屬官,自己都有權提拔任命,可對讀書人來說,畢竟朝廷正途才是光彩的出身,只道他另有大志,因此也不勉強。

第九天的時候,夏潯、西門慶和彭梓祺踏上了返鄉之路。

有關北平這件大事,三司衙門都是寧願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因為事情一旦傳到執法苛厲的朱元璋耳中,即使沒有釀成巨大禍患,他也是一定要嚴懲,追究有關人員責任的。那樣一來,可能會刨出不少污七八糟的事情。

朱棣也有他的考慮,前些天剛剛傳來父皇病重的消息,這個時候他也不願意呈上一個會讓父皇龍顏大怒的消息影響父親身體。

同時,他也知道那個素以仁孝著稱的皇太孫其實遠不及他那死去的父親厚道。

大哥朱標那是真正的厚道人,如果這事被他知道了,他絕不會落井下石,可朱允炆就不然,他一定會借題發揮,假惺惺地關心皇叔安全,然後攛掇父皇嚴懲北平軍政官員,把與自己交好的地方官員調走,安插些跟自己和不來的人過來。

於是在各方都有意把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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