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婀娜我自痴 第十三章 最後關頭

天下人心浮動,坊間紛紛傳言,恐怕這大宋朝就要到此為止了。

百姓們這樣想也很正常,自唐末以來,諸侯林立,你方唱罷我登場,國號是走馬燈一般地換,現在已經亡國的蜀、唐、漢這些國家哪個不是傳了二世三世四五十年,宋國雖然統一了中原,可是真論起來,國祚也不過才十幾年的光景,還遠未達到天下歸心的地步。

結果先是幽州大敗,三十萬大軍落花流水,緊接著西夏發《討趙炅檄》,岐王趙德芳就是苦主,趙光義的所作所為一旦大白於天下,豈有不失人心的道理?趙光義還沒想好如何應對這場危機,就在十萬大軍的營盤之中被人摘了腦袋,太子匆忙繼位。

趙元佐朝令夕改、優柔寡斷,似乎因為父皇暴斃刺激的有些不正常的消息,業已在汴梁城傳開了。別看深宮九重天,其實皇宮大內那點事兒,很少有不透風的牆,大宋皇室一向比較親民,宮禁也不及其他王朝森嚴,這點事兒就更加瞞不住京城百姓了。

攤上這麼一個官家,大遼虎狼頃刻南下,隴右關中盡入西夏,巴蜀義軍又起,江南騷動不止,不要說尋常百姓,就算是滿朝公卿也是人心惶惶。

蕭綽在宋國退兵的同時,就迅速擬定了反擊計畫,仗著士氣正銳,就地整合救援南京的各路兵馬,反守為攻,己如今風雨飄零的大宋國面臨的就是國內不穩、人心思變、兩面用兵,皆為強敵的局面。

對於軍國大事,趙光義算是個軍事理論家,遠不及其兄多矣,不過真要與他論起軍事來,他也能說的頭頭是道,而太子元佐則于軍事一竅不通,三綱五常、孝梯仁義那一套,總不能拿來打仗吧?幸好他雖能力不足,精神狀態也極不穩定,但是朝中文有張洎、武有羅克敵,趙元佐是個沒有主意的,一切依從二人主意,倒也暫時擺布的開。

張洎和羅克敵這兩個人,一個不修私德,刻薄寡恩,一個心懷不軌,早有反了他老子的心思,就這麼兩個人,就是他老爹留給他的文武班底。不過論才幹,這兩個人確實沒得說,眼下這場面,不管他們私心裡怎麼想,都得打起精神先御外虜,真讓契丹人放馬中原,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有鑒於此,張、羅二人精誠合作,經過一番討論,上奏皇帝允准,分別以李繼隆、劉廷讓、田重進為滄州、瀛州、定州都部署,防禦三關。本來在此之前,李繼隆臨危受命,獨領邊軍,不過這一遭不比出征,而是防禦,這樣的話各主要關隘必須得有自己的主將,能隨時根據敵我情形做出決定,讓李繼隆總攬軍權是會誤事的,倒不是有心分他的兵權。

初期交戰,雙方各有勝負,宋軍雖士氣不高,畢竟綺仗地利,所以遼軍沒有佔到太多便宜,戰報軍情傳至東京,邸報行發天下,百姓漸漸安心,覺得雖然宋軍吃了敗仗,但是遼人似乎也沒有想像的那般可怕。

但是遼軍的總指揮耶律休哥是一個真正的統帥,而眼下還沒有人能認識到他的不俗,宋國自我檢討此番北伐失敗的原因,雖然明面上不說,但是暗地裡都傾向於認為先帝用兵失誤,以致鑄成大敗,耶律休哥此勝還是運氣的成份大一些。

其實眼下這種僵持局面根本就是出自耶律休哥的安排,他根本不在乎這些小勝小敗,他的目標是宋軍主力,他想要的是破關挺進中原,而這並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他在等待機會,也在創造機會。這個機會,終於被他等到了。

雙方僵持不幾日後,田重進站穩了腳跟,便開始試探性地展開反擊,田重進兵出歧溝關,連敗幾路遼軍,甚至一度收復了涿州。田重進並非冒進,主動出擊是朝廷的意思,官面上的說法是要禦敵於國門之外,真正原因卻是因為眼下軍心、民心皆不可用,宋國急需一場大勝來挽回這一切。

田重進的勝利傳回開封,整個開封城就像過年一般,混亂許久的人心終於有些安定下來。趙元佐喜出望外,馬上下旨,令劉廷讓、李繼隆,三軍盡出,收復失地。張洎、羅克敵聞言急急勸阻,認為應穩中求勝,積小勝為大勝,趙元佐卻是迫不及待,他做事雖然優柔寡斷,可是一旦認準了一個道理的時候,卻又偏執之極,九牛也拉不得他回頭。

聖旨頒下,勒令一直按兵不動,固守阻敵的劉廷讓和李繼隆立即發兵,擴大戰果,務必一戰奪回此次因北伐失敗而丟棄的領土。劉廷讓和李繼隆接了聖旨,只得依命從事,不過二人都是老誠持重的將領,一番計議下,決定盡量穩妥行事,以劉廷讓部為先鋒,李繼隆部為後軍,前後照應,進行反撲。

其實依著李繼隆的意思,眼下還是求穩最為妥當,可是眼下宋國的困難不僅僅是北國一面,承受的壓力也不僅僅是軍事方面,一場大勝,尤其是收復因北伐敗退而淪落北國領土的大勝,對宋國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其意義決不僅僅是一場戰爭上的勝利。而且聖上如此急促,心底里未必就沒有想為先帝挽回顏面的意思。他是一個食君俸祿的將領,又是當今聖上的舅舅,於公於私,都沒有唱反調的道理,所以也只能全力配合。

耶律休哥一直把主力埋伏起來,不與宋軍做任何接觸,他們都是騎兵,來去如飛,機動力強,宋軍的斥候很難接觸他們,從而打探到有用的情報,而且遼軍旗幟番號又比較混亂,遠看目測更難察其詳情,所以始終不知道遼軍隱藏了一支絕對主力。

劉廷讓部先行北進,其先鋒是平州團練使賀令圖,這位將軍是將門世家,蔭補為官,並沒有什麼作戰經驗,他從未和遼人打過仗,倒有一種初生牛犢不畏虎的氣概,率本部兵馬攻至河北河間的君子館,恰恰遭遇了耶律休哥的本部兵馬,甫一交戰,遼軍便不支而退,緊接著,耶律休哥遣使來說,畏於宋軍強大,有意投降。

耶律休哥隨便派了個人去,只是調侃賀令圖罷了,他也知道宋軍不可能上當,只不過能拖一時是一時,哪怕讓宋軍將領核計核計呢,他的真正目的是誘引劉廷讓的主力部隊進入他的包圍圈,眼前這支人馬對他來說實在是太瘦了,這隻小綿羊還不夠他塞牙縫的。

然而令人不敢置信的一幕出現了,賀令圖居然信以為真,不但信以為真,而且還興緻勃勃,只帶了幾十個親兵就跑到耶律休哥的大營來受降了。

高梁河一戰殺退宋國三十萬大軍,趕得趙光義逃之夭夭的遼國大于越耶律休哥隨口這麼一說,他居然就真的相信人家畏了他的兵威了。

耶律休哥正在中軍大帳與麾下諸將策劃圍殲宋軍的計畫,聽到親兵傳報之後把他嚇了一跳,他沒想到,宋國的一個將軍,居然……竟然……怎麼可能就這麼傻?

耶律休哥直到這時還不相信親兵的傳報,他親自跑出大帳,看到騎在馬上,得意洋洋的賀令圖,再聽他親口報出了自己的身份,耶律休哥才知道不是那親兵吃飽了撐的跟他這位大于越開玩笑,耶律休哥哭笑不得,馬上叫人把這位天真兒童給吊起來,瞧著他那副德性,耶律休哥又好氣又好笑,倒是沒叫人揍他一頓。

不過這位先鋒官既然自己送上門來,耶律休哥便也不跟他客氣了,直接令人包圍賀令圖的先鋒部隊,把他們一口吃掉,耶律休哥本來是想用這支宋軍做誘餌的,這一動手,主將賀令圖不在,上下無人指揮,一個也沒跑掉,結果先鋒的作用全失,自率大隊人馬行於其後的劉廷讓對此全然不知。

結果劉廷讓一頭鑽進了耶律休哥的包圍圈,十餘萬大軍把劉廷讓的三萬人馬圍的水泄不通。劉廷讓布環陣拚死抵抗,宋軍步兵天下無敵,正面交鋒打陣地戰,威風八面,竟然始終不曾突破劉廷讓的防禦陣線。

劉廷讓又使人突圍,急報李繼隆,自後趕來的李繼隆得知消息不禁大吃一驚,那報信的副將桑敬渾身浴血,讓人扶著沙啞著嗓子道:「大人,劉將軍正率軍苦戰,耽擱久了,恐怕就要全軍覆沒,還請速發援軍啊!」

李繼隆麾下眾將紅了眼睛,紛紛摩拳擦掌地請戰,李繼隆徐徐踱步,良久良久,扭頭問道:「遼軍,有多少人?」

桑敬道:「以末將看來,至少不下十萬人,劉將軍已若撐一晝夜,再也耽擱不得了。」

李繼隆雙眼微微眯起,緩緩搖頭道:「你既看到了十萬人,那麼他手中就絕不只十萬人。十萬鐵騎,在一馬平川的土地上,攻打倉促趕至無險可守的三萬步卒,居然堅持了一晝夜而不敗?來……來……」

桑敬急了,雙目盡赤,怒吼道:「李繼隆,你是什麼意思,莫非膽怯未戰么?」

李繼隆麾下親兵按刀而近,喝道:「大膽,你說甚麼?」

李繼隆一擺手,制止了手下的妄動,仰首長嘆道:「我們中計了,往赴救援,不過是飛蛾撲火,去多少,就會扔進去多少,我們本應該據關死守的,根本就不該主動出兵,根本就不該主動出兵啊……」

他霍地回身,厲聲喝道:「傳令三軍,後陣變前陣,立即退兵!」

「不能啊!李將軍,不能啊!」桑敬聲淚俱下:「劉大人身陷重圍,苦苦支撐,三萬兄弟正翹首盼著咱們去救命吶,李將軍,不能撤啊!」

李繼隆臉色鐵青,頰肉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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