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婀娜我自痴 第十二章 如何取捨

趙光義死了,趙光義竟然死了,消息傳來,剛剛陳兵長安城下的楊浩他知道趙光義北伐必然失敗,並不是從歷史上發生過同樣的事件而推測出來的,而是權衡了兩國實力之後做出的結論。他對遼國軍事實力的了解、對蕭綽的意志和手腕的了解,遠比宋國派到北國去的探子們要深刻。而宋國方面,老將幾乎清洗一空,新晉將領們的銳氣固然比老帥們要強,可是臨陣經驗磨鍊的還遠遠不夠,而最重要的就是趙光義這個人沒有變,還是一樣的心狠手辣,還是一樣的目空一切,還是一樣的喜歡親自掌兵。

可是他絕對沒有想到趙光義會死,三十萬大軍拱衛之下,禁兵經過趙匡胤十年調理,又是最為強盛的時候,就算是兵敗南返,也輪不到他堂堂皇帝去揍刀挨箭,要什麼樣的情況下,他才會死?

送來的秘報說的很詳細,宋廷之中本來就有他的細作,一直都有,何況現在是當面鑼對面鼓真正地幹上了。

秘報中說,趙光義是在南返大營中被人刺殺的,人頭被人割去,直至天明才被親兵發現。軍中曾揣測是遼人暗派刺客,因此秘不發喪,急速南返,但是從遼人繼續不緊不慢地綴著,始終沒有全力反撲來看,刺客當非遼人,遼人也不知趙光義已然暴斃。

兇手是誰,現在宋廷還顧不上緝兇,而楊浩對此也不感興趣,他考慮的是:現在該怎麼辦?

西夏大軍,轟轟烈烈地闖關南下,從蕭關直到長安,殺尚波千、驅夜落紇,數路兵馬齊頭並進,關中八百里秦川眼看到手,這時他們揚義旗發檄文信誓旦旦要征討的那個弒君篡位、殺嫂害侄的人居然死了,他們該何去何從?

永慶公主坐在楊浩對面,同樣在發獃。

她恨二叔,恨極了二叔,為此不惜藉助西夏楊浩的力量,只求能殺死害死爹娘和兄弟的大仇人,可是現在他竟然死在了北國,永慶心中頓時一片茫然,那支撐她意志的仇恨一下子找不到發泄對象了,頓時空空落落,有些不知所措。

「大王……」

永慶遲疑著抬起頭來,楊浩緩慢而堅決地打斷了她的話:「箭已離弦,無法回頭。」

永慶默然,她已經不是少不更事的深宮少女了,她明白,就算楊浩本來無意於中原,此刻確也無法回頭了。軍國大事,豈能等同兒戲,事情到了今天這一步,因為趙光義死了,就讓傾國出兵的西夏偃旗息鼓,撤回河西,那是絕不可能的事,除非……楊浩這時也死了。

「殿下,我別無選擇,你也同樣別無選擇。仍按原計畫,謀潼關,奪長安,佔據關中,觀望中原。」

楊浩按劍而起,頓了一頓,才道:「你不想山河殘破,百姓受苦,那麼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依照前計,儘可能地揭發趙光義的罪行,讓全天下都知道他得位不正,竭力爭取民心、爭取軍心、爭取士子之心,唯有這樣才有可能少些干戈。」

「我明白了。」永慶公主也站了起來,臉上帶著與她的年紀不相稱的成熟,她仍穿著世子男裝,這時向楊浩深深一揖,沉聲道:「一切盡依大王,永慶……現在仍是岐王!」

楊浩微笑點頭,這時穆羽急匆匆地走了進來,穆羽此時已是楊浩麾下一員大將,他年紀雖還不大,剛及弱冠,卻是自幼歷練無數,隨著楊浩見識廣泛,此時做一個宮衛軍將領,倒也十分稱職。他和姆依可已經成婚,夫妻二人相敬如賓,感情極好。楊浩一直有點惡趣味地等著,想看看他將來會不會生個女兒,取名叫做桂英。

「什麼事?」

楊浩扭頭問道,跟了他這麼久,穆羽已經很有眼色了,他和永慶公主在帳中議事,除非大事,穆羽不會來打擾。穆羽急急上前,附耳對他輕語幾句,楊浩的眼睛驀地睜大了。

永慶公主一雙秋水般的眸子一直凝注在楊浩身上,因為穆羽說第一句話時,楊浩的目光忽然一亮,然後飛快地向她瞟了一眼,女人的直覺很厲害,她感覺得到,楊浩得到的消息,應該與她有關,或者……是與她現在所扮演的身份有關,她正在等著楊浩揭示謎底。

楊浩聽罷穆羽的稟報,輕輕揮了揮手,穆羽便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楊浩輕輕呼出一口氣,說道:「有人來了,是來投奔你的。此人一到……相信不久之後,反戈相向、投向我們的人會越來越多。但是此人來了,未必就肯幫我們的忙,要說服他,唯有公主。公主,元兇已死,但這件事,本就不僅僅是一件家事,所以……」

「我明白!」永慶公主打斷他的話,輕輕一笑,不乏勇毅果決之氣:「我已經想通了,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沒有挽回的餘地。如果我此時再改變主意,我一人生死事小,可宋與西夏之間,終是不能善了,大戰一起,不知死傷還有多少,大王是應我所請方才發兵,那時我不但害了你,還會害了許許多多忠於我爹爹的老臣子,不管趙光義是生是死,我只能走下去,不會再猶豫不決了。」

楊浩看得出她話中的誠意,輕輕點了點頭。

永慶公主道:「那麼,現在大王可以告訴我,誰來了么?」

楊浩道:「趙則平,舉家來投!」

永慶公主柳眉一揚,驚道:「趙丞相?」

◇◇◇

「老狗哥,上面說些什麼呀,我不識字。」

「這上面說,要我們儘快開城投降,說潼關已然陷落,還說如果我們負隅頑抗,一旦城破,玉石俱焚,絕不宥待,落款是岐王殿下,還有西夏王楊浩。」

「唉,老狗哥,你說咱們這長安城還能守得住嗎?聽說那楊浩攻關可有一手,當初西征玉門關,一路上斬將奪旗,攻無不克。什麼吐蕃人、回紇人、還有金山國歸義軍,都是不堪一擊。那些是傳言,真真假假的咱們不知道,可尚波千縱橫隴右,兵強馬壯,那可就是眼皮子底下的一代梟雄,結果怎麼著?二十萬大軍一戰即潰啊。」

「茸子,這話就咱倆說,可別張揚出去,要不必然惹出禍事來。依我看吶,這城……懸吶。 那檄文上可是列了當今聖上的七宗罪,一條條一件件說的清楚明白,前朝的文武大臣們看了,都心向岐王,這善惡是非誰看不明白?天下的士紳百姓,也都同情岐王;而且七宗罪上,還痛斥聖上殺李煜、殺孟昶,屠江州、毀晉陽,要為枉死的兩位降王和那些百姓們討還公道,就這一下子,江南、巴蜀,乃至原來漢國的百姓,這心就都跑到岐王那兒去了。再往南去,原來閩國、南漢國的地方,才剛剛歸附沒兩年,更談不上忠心了,仔細這麼一算,聖上是眾叛親離啊……」

兩個兵正在那兒嘀嘀咕咕的,廂軍副都指揮使林岳煥沉著臉色出現在背後:「你們在說什麼?」

兩個兵嚇了一跳,猛一回頭,見是副都指揮領著幾名扈兵殺氣騰騰地站在那兒,唬得雙膝一軟,一下子跪在地上,綽號老狗的兵油子忙不迭道:「回指揮大人話,小的……小的的沒幹什麼,就是嘮嘮家常。」

「嘮家常?」林岳煥雙眼微微一眯,沉聲問道:「你們手裡是什麼東西?」

兩個人這才驚覺手裡還攥著城下西夏兵射上來的宣傳揭貼,忙不迭要往身後藏去,林岳煥哼了一聲,立即有兩個扈兵衝上來,劈手從他們手中將那揭貼搶了過去,轉身呈給林指揮使。

兩個人嚇得魂飛魄散,連連叩頭請罪,老狗道:「小的知罪,小的知罪,小的只是隨便看看。」

茸子道:「呃……小的不認識字……俺是聽劉頭兒說話……」

林岳煥展開揭貼看了看,輕輕哼了一聲,轉身揚長而去,兩個士兵呆若木雞,直勾勾地盯著林指揮使背在身後的雙手,那手上就捏著他們剛剛閱讀的那封揭貼。

兩個人面面相覷,茸子壯起膽子道:「老狗哥,指揮使大人……怎麼沒發落咱們吶?」

老狗道:「我也奇怪……對了!你剛剛說什麼來著?你不識字,你聽我說?奶奶的,這揭貼是你撿來的好不好?」

茸子道:「我……我……我是見了指揮大人,一時心慌意亂,老狗哥你別……」

「我呸你一臉狗屎,你心慌意亂?你心慌意亂可沒忘了摘清自己,往老子身上扣屎盆子,你個狗日的!」

「噯噯,老狗哥,你別動手啊,我……我……我日,老狗,你再打老子翻臉啦!」

且不提兩個兵丁在後面大打出手,手裡攥著那份揭貼,林岳煥卻是心潮起伏:「他娘的,老子辛苦半生,熬練打拚,好不容易才爬到今天這個位子上,官大了,膽子也小啦,怎麼還不如兩個大頭兵看的透徹呢,岐王殿下天下歸心,真要被他佔了關中,又有西夏楊浩相助,這天下指不定歸誰呢,我怕什麼? 更何況,把柄就在人家手裡,我真要不從,聖上就能饒了我?」

「林將軍,從則前途似錦,若是不從,黃泉路近,何去何從,還需要選擇嗎?」

「我若投靠殿下,殿下何以報我?」

「開國功臣,就這一點,還不夠嗎?」

想起與岐王說客席初雲的一番對話,林岳煥心頭忽然一熱:「幹了!」

林岳煥猛地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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