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蕭關烽候多 第三十九章 螳螂捕蟬

已經正式進入冬季了,傍晚的時候零星地飄了些雪花,雪不大,雪花尚未落地便化作了濕潤的空氣,待到風一來,陡然便有了幾分寒意,溫度較之白天時一下子下降了許多。

狗娃挾著槍,一上街被寒風一吹,便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他娘的,今晚上還真夠冷的,虧得婆娘心細,翻出了狗皮坎肩來,要不這半宿的值宿下來,還不凍成了人乾兒?」

他扭頭看了看自己這一小隊的士卒,一個個都瑟縮著脖子,不由得嘿嘿一笑:「還是娶了媳婦的人有福啊,俺家秋香模樣是不咋地,可是知冷知熱的,知道疼自己男人。」

他摸了摸媳婦又硬塞到自己懷裡的兩個饃饃,一大塊燉牛肉,嘖嘖,還有點熱乎氣呢。狗娃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低喝了一聲:「都精神著點兒,巡夜啦!」

於是,一個小隊便在街頭巡弋起來……

拓拔武的家裡,此刻人頭攢動,族人們都擁擠在後宅里,一個個執著明晃晃的兵器,有的還披掛著簡陋的皮甲,瞪著一雙雙兇狠的眼睛,滿臉嗜血的神情,一副殺氣騰騰的架勢。

「這西夏國,是咱們拓拔氏的西夏國,大王能有今日天下,可是倚仗咱定難五州,倚仗咱党項人起家的,現在如何呢?大王坐了龍庭,咱們拓拔家的人不但沒得甚麼好處,沒得到最豐美的草場,沒分派各處城池做城主,還得拿出些好處來分與其他部族。這也罷了,大王前些日子又借口拓拔韓蟬兄弟兩個不遵王命,砍了他們的頭,取消該部世襲之制,把嵬武部落從此除名了!」

「沒有了頭人,你們就像沒了爹娘的娃兒,還不盡人別人的欺侮?沒有了頭人,誰為你們當家作主?在這大草原上,一家一戶,人單勢微,如何生存?大王是咱拓拔氏李光岑大人的義子,為什麼要這麼對待咱們的族人?就因為他身邊……有种放、丁承宗、林朋宇、秦江、還有姓徐的、姓蕭的那些人蠱惑大王,還有李繼談、李天輪、拓拔蒼木這些吃裡扒外的敗類屢進讒言,迷惑大王。」

「今晚,我們殺奸佞、清君側,這不止是為了爭取咱們族人的利益,也是在難護大王,維護咱拓拔家的天下。今晚,不止我們動手,拓拔百部齊心協力,共攘盛舉。大家都把分發下去的白毛巾系在左臂上,只要不是系著毛巾的,就不是咱們的人,格殺勿論!!」

院中一片悉悉索索的聲音,片刻之後,拓拔武一掃準備停當的族人,把手中的長刀一揮,喝道:「出發!」

狗娃正巡弋在街頭,忽見前方亂鬨哄湧來一群人。立即挺身迎上去,大喝道:「站住,三更半夜,什麼人擅自上街?不知道朝廷下了宵禁令嗎?」

一邊說著,他已攥緊了手中的長槍,不料迎面那些人根本不予應答,劈頭蓋臉便是一頓亂箭,這隊巡城的士兵猝不及防,登時被射倒一片,慘呼連連。隨即就見一條條臂上系著白巾的胡服大漢猛撲過來,滿臉猙獰揮刀便砍。

那一輪箭雨已將這支巡弋的小隊人馬傷了個七七八八,有幾個幸未中箭的也沒來得及逃脫,如狼似虎的敵人已猛撲上來,片刻功夫就把他們斫為肉泥。拓拔武血淋淋的長刀輕輕拔起,地上一個中箭慘呼的士兵已然停止了呼吸。

拓拔武一揮手,低喝道:「時間緊急,直奔王宮!」

數百名族人隨著他急急離去。皮靴踏地滿地鮮血上唧唧作響。

等到這群人離去之後,死屍堆里忽然一動,爬出一個滿臉鮮血的人來,他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胸口,心口正中一枝箭矢,慶幸折是,被揣在心口的一大塊牛肉和兩個饃饃給擋住了,箭頭入肉不深,並不足以致命。他使勁一拔,把箭往地上狠狠一扔,又看了看伏屍當地的眾多袍澤,嘴唇顫抖了一下,迅速閃進了一條小巷。

片刻功夫之後,小巷中一枝穿雲煙花彈破空而出,在黑寂寂的天空中響起,咋開一朵燦爛的煙花……

此時,拓拔蒼木手執雙刀率領族人剛剛殺退一群圍攻他府邸的人,這群人隸屬於拓拔氏的一個小部落,部落頭人是個身材矮墩墩的胖子,平時見了他總是未語先笑,讒媚無比,想不到此時這矮胖子居然像頭豹子,居然一刀在他大腿上削下一塊肉去,足有半斤重吶,疼得拓拔蒼木呲牙咧嘴。

「他媽的,幸虧聽了繼談的提醒,早把家人悄悄送了出去,要不然真要栽在這兒,我一家人就全交待了,我那兒媳婦瑪布伊爾可剛懷了我的小孫子吶。」

拓拔蒼木慶幸地喘了口粗氣,這時夜空中一枝煙花旗箭破空而綻,絢麗無比,緊接著,城中各處次第亮起了煙花,拓拔蒼木臉皮子一緊,叫道:「不好。這些賊子果然奔著王宮去了。」

他回頭看了看緊緊隨在自己左右的數百名族人,大叫道:「來啊,隨老夫殺向王宮,勤王救駕!」

與此同時,拓拔武也看到了夜空中煙花亮起,不由獰笑道:「大王倒也小心,哼哼,即然行蹤已露,便無需遮掩行藏了,往前沖,只要衝過去就好。無需戀戰糾纏,速速趕去宮門,與其他部落匯合!」

部下答應一聲,放開手腳,廝殺吶喊著直撲王宮方向,迎面,一隊官兵一手槍、一手盾,已然列陣相迎,又是一番廝殺……

◇◇◇

朝廷的反應不可謂不快,宮衛軍掌握在丁承宗的手中,早已緊閉內城宮門,城頭上甲士林立,箭矢如雨,拚命壓制著匯聚到廣場上的越來越多的拓拔族人,而城衛軍分別由楊延浦、拓拔昊風、李繼談、木星四位將領掌握,城中生變,他們立即揮師往援,此時城中已到處火起,原本逃往興州避難的無數百姓驚惶失措地四處流竄,一時亂匪與百姓難辨,大大遲滯了四路兵馬回援的時間。

宮門前,拓拔武、拓拔青雲等各路兵馬匯合了。

「种放抓到沒有?」

「沒有,這老小子不在府中,據說與丁承宗喝酒去了。」

「哼哼,我早知道他們沆瀣一氣,狼狽為奸。一樣的,抓到丁承宗,也就抓到了种放。」

「林朋羽抓到了沒有?」

「沒有,抓了個家人逼供,說這老傢伙去城西劉寡婦家過夜了,我已派了人去。」

「嘿,這老王八蛋,人老心不老,老子成全他,讓他做個風流鬼,范思棋呢?這可是咱們西夏國的財神爺,把他控制住了吧?」

負責突襲范尚書府邸的一個頭人氣喘吁吁地擠進來:「沒抓到他。也不知道這小子到哪兒風流去了。」

「沒關係,抓到他的家人了吧?姓范的就一個寶貝兒子,控制了小的,不怕老的翻上天去。」

「也沒抓到,據說他的老婆孩子回娘家了。」

「回娘……回你媽個頭!」

拓拔武急了,也顧不得對方也是一族頭人的身份,破口大罵道:「那個混蛋本是漢國人,娘家距此山高路遠,如今又是宋國治下,眼看著就要數九寒冬,這個時候他的老婆孩子回娘家?你個不長心眼的東西……」

「不好!」

還沒罵完,拓拔武忽然臉色大變:「怎麼那麼巧?一個個全都不在家,正主兒沒有抓到,他們的家人可有抓到的么?」

拓拔武瞪眼望去,各路頭人面面相覷,沒有一個回答,拓拔的心頓時沉到了沉沉的谷底。

「轟!」

一朵火蓮騰空綻放,緊跟著四面八方亮起無數火把,及時趕到的城衛軍三面合圍,長槍大戟,短刀巨盾,一層層銅牆鐵壁,氣壯如山!

而他們身後,就是高大巍峨的宮牆,宮牆上行兵道上,密密麻麻站滿了宮衛將士,一個個俱都手執弓弩,嚴陣以待。

眾頭人相顧失色,忽地午門上燈光大作,兩旁旗幡招展,城樓中緩緩出現一人,身穿圓領白袍,頭扎青色諸葛巾,端坐在一輛木輪方椅車上,手中……手中居然輕搖一把羽扇,正是丁承宗。

大冷天的,羽扇綸巾,充諸葛亮嗎?一見丁承宗這副模樣,拓拔武鼻子都快氣歪了。

諸葛亮在夷蠻胡狄之族威名赫赫,其形象深入民心,拓拔武自然也是知道的。

「拓拔青雲、拔拓武……竟有這麼多位頭人深更半夜來到午門?本官迎接來遲,恕罪,恕罪。」

城樓上,丁承宗哈哈一笑,大聲道:「只是不知,諸位明火執仗,夜聚宮門,意欲何為啊?」

「如此情形,事機必已早早敗露,莫非我們當中有內奸?」

拓拔武看了眼自己身後,強捺心中疑慮,仰起頭來,戟指喝道:「丁承宗,不要惺惺作態,你以為早早得了消息便勝券在握嗎?我們各部人馬匯合起來,兵力不下於宮衛、城衛之總和,拼個你死我活,勝敗殊未可料。」

拓拔武振臂高呼道:「大王,是我拓拔氏之大王,丁承宗挾持大王,排擠我族,心懷不軌,我等要清君側,復王權,肅宮廷,殺奸佞。各族頭人們,為了大業江山,殺啊!」

拓拔武一聲令下,無數箭矢頓時騰空飛起,直撲午門城樓,丁承宗一聲輕笑,輪車攸然滑向後去,兩面巨盾在面前一合,就像兩扇門板,「篤篤篤」一陣響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