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蕭關烽候多 第二十六章 地下城

「啦咾依……我心愛的羊羔……」

楊浩被一陣若有若無的歌聲驚醒了,頭還迷迷糊糊地,意識卻漸漸清醒,歌聲在耳邊徘徊,這歌曲本身是悠揚、奔放的,如果手執牧羊鞭,站在藍天白雲下,驅趕著成片的牛羊,最適宜唱這樣的曲子,如今在黑暗之中,唱歌的人又刻意把聲音放的輕柔,聽起來便另有一種纏綿緋側的味道。

「你要吃上好草,我不怕把路兒跑。不管溝有多深,也不管山有多高,只要你能快快上膘,我甘願把路兒多跑。啦咾依……我心愛的寶貝,你快好好吃草……」

楊浩呻吟一聲,喃喃地道:「能不能……不要鬼叫啦,這裡太黑,聽著……滲得慌……」

「你……?!你還沒死!」黑暗中傳來先驚後喜的叫聲,聽起來並不太遠,隨即便又變得落寞起來:「不死……也快了……」

楊浩試著想動。卻感覺胸口處很沉重,這才發現有一大堆土石瓦礫壓在身上,他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從土石中掙扎出來,舉目四顧,黑沉沉一片,完全看不見東西,楊浩問道:「你怎麼樣?我們掉下來……多久了?」

阿古麗淡淡地道:「我的腿……摔斷了,我們掉下來很久了,現在外面應該已經天黑了,你的人沒有找到這裡來,他們……大概根本不會想到我們會在他們的腳底下吧。」

楊浩的心也沉了下來,模糊的記憶中,似乎掉下來的時候摔得很深,這個地穴應該不淺,只是不知道有沒有可以攀爬的地方。

他摸了摸頭,好象掉下來時摔破了,不過現在傷口處已經干濘,傷勢不是很重。楊浩從懷裡取出火摺子,晃著了借著微弱的光四下瞧了瞧,身後不遠處就是牆壁,楊浩走過去摸了一番,發覺這是直上直下如同刀削的牆壁,一顆心頓時沉了下去。

火摺子不能燃燒太久,這已是他唯一的取火工具,楊浩迅速熄滅了火摺子,重新在瓦礫堆上坐了下來。

方才火摺子點亮的時候。阿古麗已經看清了他的位置,這時火摺子熄滅,地穴中重歸黑暗,阿古麗才輕輕一笑:「不用找了,我已經找過了,這裡是圓形的直上直下的地穴,四壁大概是滲了糯米汁的夯土打就,光滑如鏡,沒有一處可以攀爬,從摔下來的時的感覺,我估計至少有五丈高,這是大概是以前主人躲避兵災戰禍的地方,或許上下用的是懸梯,如果有,現在也早就腐爛了。」

楊浩沒有搭腔,過了許久,才緩緩問道:「你為什麼要殺我?」

「我們都要死了,你還關心這個問題?」

「我收到的情報中,沒有你要造反的消息,從你當時驚愕的表情看,也不像。可你……為什麼要殺我?」

「……」

「我不想……黃泉路上還是你殺我,我殺你的。你我好歹同葬一穴,也算前世修來的緣份,現在,你還有什麼好隱瞞的?」

水上鴛鴦,雲中翡翠。憂佳相隨,風雨無悔。引喻山河,指呈日月。生則同襟,死則同穴。聽到楊浩說同葬一穴,阿古麗心中忽然升起一陣難言的滋味,似乎她和楊浩之間,悄然出現了一絲聯繫,雖然細若蛛絲,卻是直指肺腑。

過了許久,她才輕輕地道:「反正……已經是要死的了,告訴你也無妨。沒錯,我並沒想過要反你,至少現在沒有。我要殺你,只因為……」

黑暗中,楊浩聽著她娓娓的訴說,阿古麗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凄然一笑道:「現在,你知道了?」

楊浩沉默了一會兒,輕輕一笑道:「不錯,很不錯。」

阿古麗詫異地道:「什麼不錯?」

楊浩道:「你很不錯。折家五公子,你聽說過么?」

阿古麗道:「這次去興州,我才聽說過她的事情,聽說她和你……」

楊浩「嗯」了一聲:「你和她很像,都很堅強。為了自己想要保護的人,捨得付出一切,如果你和她早認識,也許會成為朋友也說不定。但是,你和她也有相同的毛病。」

「什麼?」

「你們都喜歡自作聰明,或許說你們自我的意識太強,認準了的道理,便堅定不移地想要去做,卻不知道,你的選擇未必是對的,甚至是大錯特錯。」

阿古麗反問道:「錯了?我哪裡錯了?」

楊浩道:「你想把事情瞞下來,就只有兩個選擇。第一,蘇爾曼是你的族人,哪怕你不贊同他的做法,也要硬著頭皮跟著他去做。那樣,表面上看來,你是保護了你的族人,實際上是把更多的族人拖下了水。蘇爾曼想造反,你不想,你有沒有想過你的族人、斛老溫和他的族人甚至蘇爾曼的族人想不想造反?」

楊浩加重了語氣道:「你縱容了他一個人,結果是拖累了全族的人,你不要忘了,你現在是甘州回紇人的首領,你的責任不只是保護他們,還有引導他們,試圖把全部族人拖入戰火的人,就算他是你的族人,也是你的敵人,可你並沒有這個意識。你就象一個不分是非,一味寵溺孩子的大家長,只會慣壞了他們!」

阿古麗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還有第二?」

「有。第二,就是你和斛老溫聯起手來約束他,禁止他聯合李繼筠,做出有害於全族的事來。我想,這也是你正在考慮的事情。問題是,你難道看不出他已經走了多遠?當他已經完全了解了對方的身份和意圖,就不再僅僅是你的一個引見人了,他已經陷的太深,如果你想限制他,他會背叛你,甚至會加害你,以圖謀更大的權利來達到他的目的,你有沒有想過?」

阿古麗沉默不語,楊浩也靜了一會兒,這才說道:「在河西一十八州之中,甘州和涼州,是我賦予自治權力最大的地方。因此這兩州的情形最為特殊,涼州以吐蕃人為主,甘州以回紇人為主,這兩個民族在這兩州佔據了絕對多數,其他諸族的百姓只佔很小一部分。要想讓這裡安定團結,少生事端,採用部落自治是比較恰當的辦法,同時……也說明了我對你們的信任!你為什麼不相信我?

我可以在這裡屯駐重兵,但是我遷不來足夠多的其他民族百姓以中和此地居民成份的獨立性。調撥一支大軍,耗費大量財力物力且不說,而且用以震懾一個亦民亦兵的強大部族,只會適得其反。或者在你的部族中安插一些毫無根基的朝廷官員?也不足取。

前者,就算沒有有心人從中挑撥,激起駐軍與居民之間的衝突,兩者間也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問題而漸起矛盾。而後者……呵呵,當初朝廷在廣原就曾經這麼干過,程世雄的廣原鐵板一塊,朝廷的官員根本就插不進去,反而令得當地將官時刻猜忌小心。

我選擇給你們最大的權力,讓你們自己管理好自己。我給你們最大的幫助,讓你們有安定富足的生活。除了要遵從朝廷的法紀,在外交和軍事上服從朝廷的命令,你們享有最大的權力。這樣。經過三五十年,甘州和涼州與其他各州再沒有什麼區別,百十年後,你是吐蕃族人亦或是回紇族人,只是戶藉路條上的一個記載,河西諸族之間再沒有任何區別,泯然眾矣,這就是我的打算。

難道你不希望河西漢人把你們看成一家人,而是把你們當成胡族蠻夷?難道你認為,非得堅持你們的與眾不同,才是保護你們族人的權益?人生而為人,想要的到底是什麼?百姓們想要安居樂業,一家人其樂融融,是我想做到的更能滿足他們的需要,還是你在做的分裂能給他們?頭人酋領們想要世代榮華,我已經給了你們,難道推翻我的統治,讓河西十八州重歸戰亂,諸州之間打打殺殺,權貴世家傾覆軋壓,反而更符合你的利益?當蘇爾曼想要造反的時候,你是應該維護他這隻害群之馬,和我做對,還是應該難護更多回紇族人的利益,果斷地除掉他這個禍害?」

阿古麗囁嚅地道:「我……我……我看你不斷地遷移我的族人到興州一帶去,我……我擔心你在削弱我的勢力之後,為了把我的族人全部納入你的治下就……就會卸磨殺驢……」

楊浩沒好氣地道:「為什麼這麼想?就因為你見多了爭權奪利?卸磨殺驢!你還真像一頭漂亮而愚蠢的驢子。」

阿古麗出奇地沒有反駁,好想默認了楊浩的呵斥,只是期期艾艾地道:「你……你這次來,想對我說什麼?」

她沒有聽到回答,卻聽到瓦礫碎塊一陣嘩啦亂響,然後腳步聲到了她的眼前,「嚓嚓」幾聲之後,火摺子一閃,一支火把點燃了,光線一亮,阿古麗迅速閉起了眼睛,然後慢慢張開一道縫隙,就見楊浩站在身前,竟已赤裸了上身。

阿古麗大吃一驚,雙手據地,驚慌地退後道:「你……你想做甚麼?」

楊浩哼了一聲道:「找出路!」說著便自顧走開了,阿古麗這才發現他脫了上衣纏在一截朽木上,做成一支火把,正在迅速觀察著四下的動靜。

這個洞穴果然是圓形的,直徑大概在三丈左右,四壁很結實,由於洞穴中太黑,即便把火把舉的很高,也看不到很遠的距離,楊浩一邊摸索著牆壁,一邊敲敲打打,四下里都是實心的,而且光滑如鏡。

阿古麗知道自己想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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