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蕭關烽候多 第五章 願做長風繞戰旗

楊浩到了折家臨時的居處,卻不怎麼受人待見,雖說楊浩如今是西夏國王,折家上下該有的禮數盡皆有之,不過那種骨子裡的冷漠卻是讓人很容易就感覺得到的,不光楊浩的臉色不太好看,就連陪同前來的幾個王府侍衛以及穆舍人都替大王感到難受。

折家如此反應,全因楊浩把這位結拜大哥給空投到玉門關去了。折大將軍現在是宋國朝廷的宣撫使,他在河西,就是宣示宋國對夏國的轄治,就算不論私誼,楊浩也該把他恭恭敬敬地留在都城好生款待才是,可是楊浩居然把他給打發到玉門關去了。

楊浩的理由倒也充分,玉門關是夏國的西大門,震懾西域諸國的重要所在,折大將軍既然宣撫河西,這個重要所在自然不可不察。問題是折御勛全家都被留在了興州,而他本人卻被打發到沙州去了。折御勛此去是孤家寡人,而玉門關那兒如今掌兵的人是誰?

那人可是楊浩嫡系中的嫡系——木恩,木恩如今是敦煌副都指揮使兼玉門關總兵,那兒的兵都是他一手帶出來的,折御勛此去,根本就是被看起來了。而折家的滿門俱被留在興州,這分明就是充做人質了。

不過站在楊浩的立場上,似乎也沒有錯,折家一回河西,折家舊部程世雄、任卿書、馬宗強等乃至許多原府州的名宿世家們便歡欣鼓舞,連連設宴接風洗塵,酒席宴上敘及前情常常是號啕大哭,他們對舊主如此依戀,換了誰能不起戒心?

不過這一來折楊兩兄弟的蜜月期算是結束了。楊浩用玉璽換回了折家滿門,本來是人人稱道的舉動,此時看在許多人眼中,也不過是楊浩沽名釣譽,其主要目的還是用玉璽換來河西的平安以及自己的王位,至於換回折家一門老少不過是順道為之,為他換一個義薄雲天的好名聲罷了,折家自然不領情。

然而楊浩卻不知趣,居然還去後宅會見折姑娘,穆舍人聽過些有關大王和折家五公子之間的情怨糾葛,這事兒瞞不住人,早在民間傳得沸沸揚揚了,如今看來,大王還真是痴心不改,沒辦法,他們也只好在前廳寬坐飲茶,忍受著折家人冷漠的眼神。

「聽說那位五公子目高於頂,傲氣凌人,和淑妃娘娘素有舊怨,以前就因為一言不合而大打出手,繼而憤然離去,自此下落不明。直至府州失守,她才無奈返回,但是她迫於無奈,把折家舊部託付給楊浩之後,又不告而別了,顯然是不怎麼把大王放在眼裡的。那時有求於人尚且如此,如今大王如此對待她大哥,這一去相見還不……」

這樣一想,穆舍人倒不覺得自己如今受到的冷遇有甚麼了不起了,輕輕呷一口茶,穆舍人與敷衍待客的折惟正便悠然談天說地起來……

子渝的閨房,臨窗的瓷瓶中疏插著幾朵含苞的梅花,八角綾花的青銅明鏡中,楊浩和子渝臉貼著臉兒,正耳鬢廝磨,享受著難得的溫存滋味。

子渝的一頭秀髮隨意挽個髮髻,髻上插著一支碧玉簪子,因為秀髮上挽,所以襯得瓜子臉兒下巴尖尖。白皙的脖子纖細頎長,映在鏡中,猶如臨水自照低頭環頸的一隻天鵝,十分的優雅。

「京裡面,我早有布置,原本就沒打算讓你參與其中,竹韻和狗兒足以辦成這件大事,你就不要再離開了,好不好?」

楊浩像一隻小狗似的嗅著她髮絲上散發的清香,像一隻吸血鬼似的輕輕噬咬著她的脖子,弄得子渝怕癢地躲閃:「浩哥哥,我也想和你在一起。不過……現在你和我大哥『鬧翻了』,依著我一向的脾氣,如果和你接近,難免惹人懷疑,若是不得相見,我留在這裡又有什麼意思?」

子渝抓住楊浩漸漸移向她胸前意圖不軌的雙手,嬌俏動人的白了一眼,一抹淡淡的暈紅浮上如玉脂雪凝般的臉蛋,又道:「再說,小燚固然武藝高強,竹韻又是江湖閱歷極其豐富的,可是這一次辦的事,並不是江湖中事,而是涉及朝堂,許多事情,她們並不明白,一個小小的常識性錯誤,可能就會導致整個看似完美的計畫失敗。

我知道這件事對你有多重要,趙德芳和永慶公主留在汴梁,是完全與人無害的兩個人,可是一旦把他們從汴梁偷出來,那就是最強大的一件武器,足以擊毀趙光義幾年來苦心營造的偽善形象,動搖宋朝國本,爭取天下民心,為你入主中原,一統天下創造最有利的局面。

浩哥哥,人家既然決定把心交給你,你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我在這裡無所作為,而在汴梁,我卻能發揮很大的作用。你為我、為折家,付出太多了,想起以前許多意氣之爭,人家心裡真的好後悔……」

她的秀項垂下來,幽幽地道:「以後……以後嫁了你,人家就要相夫教子,輕易出不得門了,對你的大業,也幫不上什麼忙了,這一回,你就讓我去吧,辦成了這件事,我……我才能挺起胸膛與焰焰相對呀。」

「你……還在計較……」

摺子渝輕輕搖搖頭,看著鏡中的自己,神采飛揚地一笑:「沒有,我現在只知道,我愛你,你也在乎我,這就夠了。我不是為了要和她爭個高下,只是因為,這件事對你很重要,所以,我要幫你。如果是她有這個機會,我相信她也會毫不猶豫地以身涉險,她做得到,我為什麼做不到?」

她在楊浩的手上輕輕咬了一口,輕笑道:「你總不希望,人人都覺得我只會沖你發脾氣,只會給你惹禍,還一直被你寵著慣著不懂事的小丫頭吧?」

楊浩苦笑道:「你這……還不是在跟她較勁?」

「我沒有!」

楊浩無奈地搖搖頭:「你這脾氣,永遠也改不了。」

摺子渝向鏡中的他調皮地一笑,忽然用極其柔媚的語調道:「那你想讓人家怎麼改呢?」

那乍現的嬌媚無比動人,乍然呈現的風情蕩漾出一種柔媚至極的魔力,她從未練過娃兒自幼學習的媚功,但是偶露嬌柔嫵媚之態,竟連楊浩這樣習過雙修功法,定力無比深厚的人也是眼前一亮,莫非這就是所謂的媚骨天生。

楊浩發獃的神情引得子渝噗哧一笑,自己先不好意思地紅了臉,白了他一眼道:「你們男人就喜歡女人這樣子是不是?」

楊浩雙臂一環,笑道:「你什麼樣子我都喜歡。」

子渝小瑤鼻哼了一聲,擺出不相信的神氣,楊浩把下巴搭在她肩上,沉思了一下,忽然道:「好吧,你當朝一招斷糧計,險些鬧得大宋散了架子,有你這個小魔女坐鎮開封府,把握的確更大一些,不過……」

「不過怎樣?」

子渝臉紅紅地再度打落他的祿山之爪,雖說她已敞開胸懷,已認定了要做他的女人,可是畢竟尚未做了夫妻,有些羞人答答的舉動,她還是接受不了。

楊浩道:「不過……你猜錯了一點。」

「哦?」

「我要把趙德芳弄出來,並不是要利用他來對付趙光義。」

楊浩的臉色嚴肅起來:「不管你信還是不信,我的計畫,止於隴右。河西隴右盡皆掌握在手,我的實力就足以讓宋國不敢輕易發兵討伐,而且不會一戰不克,便無休止地對我用兵。趙光義不是一個好兄弟,也不是一個好叔父。

但是做皇帝,在例朝例代的皇帝之中,他還算是稱職的,宋國在他的統治下,百姓的日子不會更壞。最重要的是,宋國兵強馬壯,我沒有把握就一定能打敗它,就算是武力強大如遼國,也不能。所以,就算不為了中原無數百姓再次淪落於兵災戰火中,我也不想與他爭霸天下。這風險與收益,並不值得。」

摺子渝困惑起來:「那你……」

楊浩坐直了身子,說道:「我能有今天,離不了趙匡胤,儘管他的本意並不是為了栽培我;我能死裡逃生,平地青雲,離不了永慶公主和宋皇后、趙德芳這幾位孤兒寡母的幫助,儘管他們的本意也不是為了我……」

楊浩的腦海中,回想起了趙匡胤把他引入那幢立碑殿的情形,緩緩說道:「趙德昭已經死了,我敢斷言,趙德芳一旦成年,必然『暴斃而亡』。我想救他,只是出於道義,如果可能,我不希望趙匡胤的兩個兒子,盡皆死於非命。但是,我沒有那麼偉大,如果用犧牲你們來救他,我辦不到,所以,你們此去,如果事不可為,務以保全自己為第一要務。」

凝視著楊浩的眼睛,摺子渝相信了,她相信楊浩說的是真心話,可是……一旦真的有那麼一天,河西隴右盡皆到手,事態的發展,還能盡在他的掌握之中么?不管地位再高,權力再大,有些事情,都能你自己左右不了的。

摺子渝沒有把這些話說出來,而是溫馴地點了點頭:「好,我依你,如果事不可為,一定把以保全自己為第一要務,把竹韻和小燚安全地帶回來。明天,我大哥就要去沙州了,我知道你是要韜光隱晦,消除趙光義的戒心,我大哥也知道,但是府上其他人盡皆不知實情,要是有什麼不好聽的話,你可不要放在心裡。」

楊浩一笑,說道:「自然不會。」

摺子渝歪著頭看著鏡中的他,看了許久,眼中有抹神秘的色彩閃爍著,楊浩納悶地道:「看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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