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西夏王 第三十二章 新的開始

墨水痕站在大帳外,一臉苦色。

他被趕出來了,帳中只剩下楊浩和耶律休哥,這兩個人一個是夏國的開國皇帝,一個是遼國的北院大王,都是跺跺腳山河震顫的大人物,他們要墨寺丞出來,墨水痕又怎能不遵?

可是,他真的很擔心。他是太后派來解決兩國糾紛的,他的官職不高,之所以派他來,只是因為太后覺得有必要給楊浩一點顏色看看,不想派一員位高權重的大臣助長他的氣焰,但這並不代表他出使時沒有面見太后,聽取太后的意見。

太后不想和夏國真的鬧翻,絕對不想。兩個國家和兩個鄰居不同,兩個鄰居如果罵翻了天,那一定就結了仇家,可是兩個國家罵得不可開交,私底下卻未必不能親如兄弟。兩個國家的邊哨士兵之間打打殺殺,起些衝突,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只要兩國的權貴人物達成了何解,什麼樣的衝突都會煙消雲散。

然而,這並不包括楊浩和耶律休哥這個級別的人物直接大打出手。如果,耶律大王敗在楊浩手裡該怎麼辦?耶律大王手握兵權,又是遼國的大惕隱,不管是在軍界還是皇室里都有極高的威望,如果他吃了大虧,一怒發兵,太后也是鞭長莫及。

如果楊浩被耶律大王給揍了那又會怎麼樣?那可是夏國的皇帝,打了夏國的皇帝,整個夏國都要為之蒙羞。夏國初立,國力不及宋遼,這不假,但是國貧民窮和有沒有骨氣是兩回事,宋國如今國力昌盛,連遼國也不敢輕掠其鋒,但是他楊浩就敢悍然自立,而且在黑蛇嶺吃掉了宋軍八萬精兵,把宋軍趕回了橫山以東。

遼國的強大不在宋國之下,此番出兵對夏國的好處更是不言自喻的,可是楊浩的人就敢在宋軍未退的情況下與遼軍再起衝突,這麼一個強勢皇帝,一旦吃了大虧,他會善了么?到那時候,自己這個使臣毫無作為,太后豈能輕饒了他?如果那時想要平息事態,抓只替罪羊出來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墨水痕的目光轉向大帳一旁的灶坑,坑下火勢正旺,灶上一口大鍋,大塊的羊肉在沸湯中翻滾著,香氣撲鼻。一個時辰之前,鍋里的肉還是一隻可愛的小羊羔呢,看著那隻已經解體的羊羔,墨大人的眼睛慢慢濕潤了……

遼國幾員將領都站在帳外,帳中發生的事他們完全不了解,就連墨大人從夏軍營中帶來的那個夏國將領是誰他們都不知道,他們很奇怪耶律大王對這個人竟然如此重視,而且如此放心,居然單獨和他留在帳中,雖說他們對耶律大王的武功絕對信任,但是刺客並不一定會和人正面交手的。

楊浩帶來的人只是筆直地站在那兒,他們是暗影侍衛,他們是楊浩身邊最親近的人,他們像影子一樣,影子是不會說話的,影子也不需要有思想,他們只管聽命行事。楊浩叫他們等在這裡,他們就等在這裡,在下一條命令吩咐下來之前,他們只管全力以赴地做好眼前的事,而眼前,似乎並沒有什麼事是需要他們全力以赴的。於是,看在墨水痕和眾多遼將眼中,這些夏國侍衛就有些莫測高深了。

「嘿!」

「哈!」

「嘩啦!」

「砰!」

帳中傳出一陣呼喝聲、擊碎聲,沉重的物體落地聲,幾個遼國將領馬上向墨水痕看去,墨寺丞眼角直跳,卻強作鎮定地道:「大王與夏國使節相見甚歡,正在猜拳飲酒,行令作樂,未得吩咐,切勿闖入。」

「哦……」眾遼將茫然點頭,就聽帳中呼喝震動的聲音越來越大,一滴汗水順著墨寺丞的眼角悄然滴落,他眨了眨眼睛,緊張得甚至沒有去擦上一擦。

「轟」的一聲,整個大帳晃動了一下,緊接著「刺啦」一聲,右側的帳幕竟然被撞開一條縫隙,耶律休哥倒飛出來,一連退了三步才站穩腳跟。

「大王!」幾個遼國將領連忙迎上去。

「無妨無妨,都退開,未得吩咐,不許進來。」耶律休哥說罷雙手一分帳幕,一頭又鑽了進去,隨即,帳中又是嘿哈砰轟的聲音,墨水痕聽著臉都青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凍的。

「呼」的一聲,方才撞裂的地方又彈出一個人來,那人仰面飛出,半空中靈巧地一折腰,猱身成團,落地後向前一滾,如球般滾了三匝,攸然長身而起,緊接著一個魚躍又扎回了帳里,自出而返,整個動作一氣呵成,不過仍然被人看清了乃是那個「宋國將領」。

「墨大人,大王似乎……不是在猜拳行令吧?」幾個遼將狐疑地看向墨水痕,墨水痕咽了口唾沫,乾笑道:「這個……武人飲酒行令,當然與文人不同,大王現在行的,大概是夏國的酒令兒……」

帳中呼喝之聲越來越急,又過了許久,只聽砰砰兩聲沉重物體落地的聲音,隨即便再也沒有半點聲音了。墨寺丞緊張起來,連忙喚道:「大王?」

帳中無人應聲,墨水痕更加緊張,又喚幾聲,仍然不見回答,墨寺丞不由情急起來,他搶前兩步,正要闖進帳去,帳簾兒忽地掀開了,楊浩施施然從裡邊走了出來,挺英俊的一張臉蛋,紅撲撲的,只是左眼烏青一片,從側面看去有點像貓熊。

墨水痕吃驚地道:「陛……大人,你們……我家大王他……?」

楊浩微笑道:「啊,墨大人,我和休哥大王談得非常好,非常開心,承蒙款待,不勝感激。奈何公務繁忙,我……這就回去了。」

墨水痕哪肯就讓他這麼走,急忙搶前一步,繞過了他刷地一把掀開帳簾,就見耶律休哥坐在猩紅的地毯上,面前的小几四腳朝天,酒肉灑了一地,耶律休哥一手叉腰,正拿一條似乎染著梅花的手帕輕輕擦著嘴角,見他掀開帳幕,耶律休哥有氣無力地揚了揚手,墨水痕會意,連忙向後打個手勢,正按刀堵住楊浩去路的將領們立即左右一分,任由楊浩領著幾個侍衛揚長而去。

「大王,您……您……」

「咳,本王沒事,本王馬上要回大同,墨大人與本王同行吧。」

「啊?哦,是是是……」

耶律休哥瞟了他一眼,忽地想起了什麼似的,用一種很低沉、很磁性、很矜持的奇怪語氣道:「墨大人是個文官,策馬雪原,怕是不太方便,準備兩輛羅羅車吧,本王陪墨大人乘車回去。」

◇◇◇

宋夏議和,夏國向宋稱臣,楊浩受封西夏王的消息一傳開,耶律休哥就從大同撤兵了,這一番宋夏之爭,遼國自始至終沒有過深地參予,而事態的演變當然也未讓遼國得到一點好處。不過自耶律休哥以下,遼國的將領們都沒有太多的反應,這得歸功於楊浩自立國之初就沒有與遼國走得太近,也未向遼國謀求太多支持有莫大關係。

如果當初楊浩向遼國許以足以誘惑他們出兵的條件,請求遼國直接出兵干涉,那麼他現在就絕對不能理直氣壯的拋開遼國向宋國稱臣議和,事成之後,也必然要承受遼國無盡的怒火。當然,楊浩不肯與遼國走的更近,其理由絕不僅僅是為了方便他在適當的時候與宋議和,只不過那些更長遠的計畫,現在除了他自己,還沒有一個人能看得明白。

耶律休哥和墨寺丞返回上京後,馬上受到了蕭太后的接見,聽說楊浩自削帝號,與宋議和之後,蕭太后沒有做出任何表示。做為一個聰明睿智、日漸成熟的統治者,在聽到楊浩通過耶律休哥之口向她轉述的詳細理由之後,她完全能夠明白楊浩這麼做的苦衷。

她並不認為楊浩這麼做今後就會與遼國為敵,遼國需要夏國,夏國更需要遼國,這是宋遼夏這個三角維持平衡的必然。不過,她開始隱隱覺得,楊浩和她已經越走越遠,這一次事先沒有互通聲息就是一個開始。儘管楊浩從來也沒有和她走到一起過,但是不管楊浩做定難節度使的時候,還是自立稱帝的時候,她從來沒有過這種陌生的感覺,現在卻不同了。

她有她必須堅持和維護的東西,在她心目中,她的兒子,和她兒子的帝國要重於一切,楊浩亦如是,這種感覺令她失落,可是這種時候,她更不能做什麼。她只能看著楊浩潛下去,深深潛下去,等著他重新崛起的那一天。

楊浩起起伏伏,每一個起落,都會被命運的巨浪推到一個更高的位置,現在她仍然能俯視著他,她不知道當他重新破浪而出的時候,自己與他是平視還是仰望,會不會有一天走上對立的道路。

現在,她只能沉默。

相對於遼國的沉默,宋國的舉動就比較多了,朝廷舉行了盛大的儀式,接受夏國的朝覲和貢獻,接受了夏國敬獻的傳國玉璽,祭天告祖,大肆慶祝宋國的勝利和得到傳國玉璽的喜悅,隨即趙光義便手握傳國璽,信心十足地頻頻發布一條條政令。

在西北,由定國節度使宋偓移軍麟府兩州,接管橫山東線防務,潘美率所部返回汴梁;在朝廷方面,三司官員也大舉調動,有平調、有明升暗降、有提擢新人,官員的任免範圍前所未有,這一切都是打著清算王繼恩餘黨的幌子進行的,而且隨著鼓勵揭發,有越來越形擴大的趨勢,還不知要牽連多少人,牽連多少事;

與此同時,朝廷又有旨意下來,原保德軍節度使、府州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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