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西夏王 第二十八章 謀國

丁承宗到了東京汴梁,先被安置在禮賓院,張洎立即入宮去見趙光義,趙光義已先行接到張洎的報告,知道夏國派了人來京城,有要事當面奏與天子,卻還不甚明了這個使節的具體情形,待問明丁承宗雙腿俱殘,不禁失笑:「所謂夏國,果然是地荒人稀,居然連一個殘廢也能委以重任,夏國當真無人了么?」

宋國選士,不要說是殘廢,就算五官長得不夠周正的都不能做官,這官威體統總要講的,而夏國居然讓一個殘廢身居要職,這不是人才匱缺嗎?

張洎忙解釋道:「官家,聽說這人雖是殘廢。卻極具智謀,而且此人乃是楊浩的異母兄長,是他最為信賴倚重之人,當初楊浩任定難節度使時,此人就是節度留後,官職地位僅次於楊浩。此番和談,這丁承宗就是夏國全權負責之人,倒不可因為貌相小看了他。」

「異母兄長,丁承宗……唔,我想起來了,好象……以前是霸州一個販糧的商賈?」

「是。」

「呵呵,一個商賈出身的人,能有多麼了得?」趙光義淡淡笑道:「讓他在禮賓院待著吧,晾他些時日再說,要沉住了氣……」

「官家,那丁承宗此來……」張洎話說到一半兒,便上前一步,對趙光義低低耳語幾句,盧多遜站在下首,豎起了耳朵仔細聽著,還是沒有聽到,不由得心中暗恨。這一次張洎帶著夏國使節回京,是繞過了他直接稟與官家的,他們兩個是受皇帝委任的和談正副欽使,除非事情已經有了重大進展,出於邀功請賞的目的這才繞過他,否則的話以張洎善於恭維上官、拍馬奉迎的性格,沒理由把他蒙在鼓裡。盧多遜不由暗想:難道夏國已經答應了朝廷的全部條件?

趙光義剛剛慢條斯理地叫張洎沉住氣,不料一聽他的話,全身便猛地一震,霍地一下站了起來,一張黑胖的臉龐漲得通紅,炯炯雙目緊緊盯著張洎,呼吸粗重地道:「你說甚麼?此話當真?」

張洎一見趙光義動容的情形,不由得心中歡喜,連忙俯首道:「臣之所言,一字不假。」

趙光義大喜若狂,連忙道:「宣,馬上宣他覲見!」

「臣遵旨。」

張洎歡歡喜喜地答應一聲,轉身就走,把一旁盧多遜恨得牙根暗咬,偏偏仍是不知就裡。

「且慢,回來。」

張洎興沖沖地剛走到殿門口,趙光義忽又喚住了他,他真的沒有想到,楊浩手中居然有傳國玉璽,這件寶物對別人沒有什麼用處,對他的用處卻是不言而喻,尤其是他一直以來的志向就是超越皇兄,一直以來的忌憚就是帝位不穩,這件寶物前朝一代英主柴榮沒有得到過,他那雄才大略的大哥也沒有得到過,如今卻有機會落入他的手中,怎麼不心花怒放?

可是他馬上就想到了其中要害所在,楊浩為什麼甘心交出這件寶物?自然是為了以此換取朝廷的退讓,可是楊浩的條件能答應么?玉璽,吾所欲也,麟府二州,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誰而取誰呢?

趙光義心中委決不下,目中漸漸露出凶光,冷聲道:「楊浩身懷此寶而不知敬獻,還口口聲聲自陳冤枉,誰能信他,若朕御駕親征,率重兵直搗夏州……」

張洎大吃一驚,連忙拜倒在地,高聲道:「官家,使不得嗎。」

趙光義咬著牙根問道:「使不得么?」

張洎情急之下把手連搖,一迭聲道:「使不得,使不得呀。」

趙光義重重一哼,問道:「如何使不得,你說。」

張洎咽了口唾沫,急忙說道:「官家,楊浩已將朝中權貴、自己家小,盡皆移往興州,在那裡築城建府,另立新都,官家你想,楊浩乞和、遷都、獻璽,所為何來?」

張洎情急之下,說出璽字來,盧多遜在一旁聽的便是心中一動:璽?什麼璽?楊浩稱帝後所用的璽印?那有什麼貴重之處了?

傳國玉璽久已不現人間,自後晉之後,不管哪一個皇帝登基,都煞費苦心暗中尋訪,卻都不見下落,盧多遜想像力再豐富,也無法根據一個璽字,就想到那件傳奇之物上去。

趙光義神色一動,問道:「所為何來?」

張洎道:「由此種種,可以看出,楊浩之野心,僅止於河西一隅。他放棄夏州,西遷都城,逾八百里翰海而駐興州,說時他對中原全無覬覦的野心。當然,我中原人口稠密,兵精國富。根本不是他能挑戰的,楊浩這樣做,也算是有自知之明。

不過由此也可看出,楊浩只要擁有河西就心滿意足了,河西諸胡雜居之地,不服教化,又有遼國野蠻一旁牽制,八百里翰海較之江南長江天塹更加兇險,以上種種,都是我們不能一戰而勝的因由。如今夏國雖有意稱臣投降,但是遼國使節如今仍在夏州,雙方接觸頻繁,如果朝廷迫之太甚,一旦夏國以玉璽為媒,投效遼國,那咱們不是弄巧成拙么?

再者說,官家的志向在幽雲十六州,如果夏遼結盟,必使我大宋兩面受敵,一身二疾,勢難支矣。如果把他拉過來,則我大宋增一臂助,而遼國少一手足,彼消此長,澤及長遠。官家富有四海,何必計較麟府彈丸之地呢?」

張洎對朝廷一舉平定河西根本不抱希望,所以他一心促成和談,如果能成功說服楊浩稱降,他這首功是誰也搶不走的。將來平定西川之亂,追溯因由,這功勞還是少不了他的。將來北伐幽燕,只要成功了,這功勞仍舊是跑不了他的,他對和談自然比誰都熱切。

何況他所說的確實是事實,夏國不管是從兵力上,還是從疆域上,都不是那個北漢可以比擬的,朝廷未必就能把它拿下來,夏國的實力,值得遼國出手相助,在西域培植一個能牽制中原的強大勢力,如果遼國再橫下心來進行干預,那更是絕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趙光義知道他說的是事實,剛剛因貪慾而生起的殺機慢慢消去,臉上微微露出頹色,若是能得到這傳國玉璽,那麼封他一個王爵也沒甚麼,不過……已經到手的麟府二州再還給他?那可不行,絕對不行!他可不像唐朝皇帝那麼大方,和親一個公主,就陪嫁數州之地,漢人的文化、科技、領土,一股腦兒的都送了出去,結果養出一堆白眼狼。他趙二叔是屬耗子的,只管往窩裡扒拉,讓他往外送,那不是割他的肉么?

趙光義輕敲御案,臉上陰晴不定地沉吟良久,這才緩緩說道:「罷了,愛卿一路舟車勞頓,實也乏了,先回府歇息吧。明日……不,還是得晾一晾他,不可露出急迫之色,就定在三日之後吧,三日之後,朕再見他。」

張洎見趙光義的臉色完全冷靜下來,一時也猜度不出他的心意了,這位帝王喜怒無常,著實不好侍候,哪像唐皇李煜一般,喜怒皆形於色,完全沒有城府。張洎暗暗發著牢騷,卻也不敢多說,只得應聲退下。」

◇◇◇

「二姐,我回來啦。」

狗兒蹦蹦跳跳地跑到帳房裡邊,扭頭看看店中沒人,立即湊到摺子渝身邊,低聲道:「五公子,那邊來人啦。」

「嗯,做好自己的事,旁的不要過問。」摺子渝八風不動,手中一隻算盤打得滴滴答答,清脆悅耳。

狗兒小聲道:「來的是丁大人,丁大人親自赴京和談,怕是馬上就要向朝廷提出釋放五公子家人的條件了

摺子渝纖指一顫,算盤上的珠子登時亂了,抬起頭來,就見狗兒臉上帶著促狹的笑容,向她扮個鬼臉:「丁大人住在禮賓院,那裡戒備森嚴,不過嘛,以我的本領,要想夜入禮賓院而人不知鬼不覺,卻也未必就辦不到,要是有人肯求我呢,今晚我就幫她去打聽一下情況。」

摺子渝難抑激動的心情,丁承宗親自赴京,和談必是到了最緊要關頭,自己一家人是被圈養京城,等著幾十年後皇子繼位,亦或是皇孫繼位後再開恩赦免,放出一群因為與世隔絕,已完全失去了生存能力的折家子孫,從此淪落為奴為乞,還是得以重獲自由,就在今日了。

丁承宗入京和談,他的倚仗必定是……摺子渝的心弦忽地一顫:楊……浩哥哥,竟然真的交出了玉璽?他……也是一個皇帝呀……在他心裡,我……我終究是重過了帝王的輝煌與尊貴……

摺子渝心懷激蕩,嫵媚的眸波里綻起了兩點璀璨的星光。

狗兒向她扮個鬼臉,笑道:「五公子是個大美人兒,要是哭花了臉可就不好看啦。你別著急,今晚我潛入禮賓院,幫你去問問情形如何。」

「不要!」摺子渝一口回絕,她吸了吸鼻子,眨去眼中的淚光,抬眼看向狗兒,說道:「強中自有強中手,莫要以為宋國朝廷無人,一個大意暴露了身份,可就滿盤皆輸了。談判,是丁大人的事,不管結果如何,我們都插不上手,只管靜待結局便是。」

狗兒攀住她的胳膊,柔聲道:「五公子,我知道你心裡急,經常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你放心啦,我會小心的。」

「不行。」摺子渝正色道:「小燚,你大叔為什麼那麼早就把你和竹韻這兩大高手派到汴梁來?為的就是讓你們能夠潛伏下來,不露一絲形跡,等到東京大亂,禁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