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西夏王 第十九章 潘楊會

楊浩的暖閣中同樣溫暖如春,楊浩和幾個重要的官員圍坐著一個大火盆兒,正在談笑風生。這些日子楊浩並不輕鬆,每日里處理各種軍機要事,人清瘦了些,但是神情氣質卻更加凝練精神。

左右幾個主要官員神色也十分的振奮,誘敵深入、斷敵糧道已初見成效,事態的發展已在掌控之中,眾人揪著的心自然放鬆了許多。

种放、蕭儼、徐鉉等幾人已經去了興州,蕭儼和徐鉉善於治理,並不善於開拓,在夏州起不了多大作用,而且他們是文臣,歲數又大了,萬一需要放棄夏州的時候,他們禁不起折騰,所以早早的送去興州了,在那裡他們正好發揮所長。

至於种放,興州那邊雖說在敵後,但是諸部族中難保不會有生異心者,再者說從夏州遷至興州的豪門大族眾多,不能少了一個文武雙全的人主持大局,所以他也去了興州。有張浦坐鎮肅州,种放坐鎮興州,河西走廊可保無虞,楊浩便後顧無憂了。如今坐在楊浩左右的只有丁承宗、拓拔昊風、張崇巍等幾個近臣。

丁承宗微笑道:「楊延浦、楊延朗、小野可兒等將領每每出兵襲擊宋軍糧隊皆有斬獲,能夠安全運抵夏州城下的糧草軍械已經越來越少了,什麼叫以戰養戰?這才叫以戰養戰,以往草原部落間的爭戰,就算打了勝仗,頂多撈到一些牛羊,哪有這麼多軍需供給可以擄獲,呵呵,小野可兒他們倒是嘗到了甜頭,出兵洗劫的次數越來越多了,雖然也有失手的時候,可是宋軍不敢追,想追也追不上,這樣想打就打,想走就走,可把宋軍憋屈的夠嗆。」

張崇巍道:「宋軍其實並沒有多少在草原上進行冬季作戰的經驗,經過這麼多次失敗,他們已經漸漸嘗握了些應付遊騎兵的手段,雖說不是非常奏效,不過已為劫掠增加了許多難度,楊將軍已命各部盡量打消擄掠物資的念頭,只以摧毀為目的。

從橫山到這裡,有相當長的一段距離,再加上大雪寒冬,步卒行進更加困難,潘美沒有足夠的兵力運送糧草,又無法把這段廣袤的雪原完全掌握在手中,我們的騎兵來去自如,純以摧毀為目的的話,潘美如果不能大量增兵,就無法解決這個糧草運輸的難題。」

「他沒辦法大舉增兵的。」

楊浩微微一笑:「對宋國來說,真正忌憚的不是我們,而是遼國。有北朝這個龐然大物虎視耽耽的盯在那兒,宋國絕不會不留後手,使盡全力來討伐西北。再說,他增兵越多,輜重補給的壓力越大,趙光義可不想把封樁庫積攢了十多年的錢財都耗費在西北。如今遼兵突然增兵大同府,雁門關那邊很緊張啊,小潘潘如今可是進退兩難嘍。」

「小潘潘?」眾人先是一愕,隨即才明白楊浩所指,不由得哄堂大笑。很快,這個諢號就不徑而走。

這時,有人悄然閃進大廳,在丁承宗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丁承宗臉色頓時微微一變,楊浩看到,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丁承宗臉色凝重地道:「宋軍開始退兵了。」

楊浩一怔,失聲道:「這麼快?向汴梁討旨,一往一返,應該沒有這麼快吧。」

丁承宗道:「很顯然,撤兵並不是趙光義的旨意,而是……潘美自作主張。」

楊浩的眼神變得有些奇怪起來,過了半晌,他才輕輕嘆了口氣,帶著幾分欣賞與讚許地語氣道:「潘美,無愧一代名將!」

拓拔昊風緊張地道:「聖上,楊將軍本想待他糧草耗盡,不得不退時,才盡起伏兵全力反擊,殺他個潰不成軍。如今潘美軍中尚有餘糧,軍心未慌,若從容後退,再使其後方兵馬接應的話,恐怕便不易得手了。畢竟,借其冒進之機斷其糧草容易,若他全軍後撤,想要追擊也好,阻攔那罷,那就是實打實的對戰,憑楊將軍手中的兵力,再加上潘美用兵的本領,咱們未必便佔得了便宜。」

「如果再加上我夏州兵馬呢?」沉思半晌,楊浩緩緩抬起頭來,眼中精芒暴射。

丁承宗吃了一驚,反對道:「夏州守軍不能動,夏州是我國都城,聖上也在這裡,豈能……」

楊浩一言不發,起身便往沙盤旁走,眾將會意,立即起身趕過來,丁承宗也推動木輪車到了他身邊,楊浩待眾人趕到身旁,伸手一指沙盤上的夏州城,再緩緩東移,忽爾頓住,說道:「叫楊繼業全力出擊,我夏州按兵不動,宋軍後撤兩日路程之後,傾我夏州兵馬,與楊將軍合力一擊,以優勢兵力,務求重創敵軍!記住,我說的是宋軍步卒後退兩日的路程。」

張崇巍一下子反應過來,大叫道:「啊!我明白了,這個險值得一冒!」

楊浩輕輕地笑了,說道:「哪還有什麼險啊,朕擺明了就是在欺負人嘛,小潘潘這回更要鬱悶了。」

◇◇◇

「嗚…嗚嗚……」號角長鳴,伴隨著雄渾悠長的號角聲,皚皚雪原盡頭,無數的小黑點從四面八方密集而來,逐漸彙集成一線,然後猶如一股怒潮,惡狠狠地翻湧著,鋪天蓋地而來。天空中,兩隻蒼鷹尖唳一聲,斂翼撲向宋軍,堪堪飛過大旗頂端,長翼一振,又復沖宵而起。

潘美勒馬住韁,戟指喝道:「左右布數陣,本陣布偃月陣,迎敵!」

旗鼓號令立即傳下,三軍立即行動起來,他們是訓練有素的主力軍團,又沒有糧車輜重這些累贅需要照料,布陣速度著實更快,那鐵騎尚未沖至近前,長槍大盾已布下數重,後面弓弩手業已就位,箭矢斜指長空,只候將校命令。潘美提著手中刀,冷冷凝視著遠方撲來的夏軍,怒火在眉宇間騰騰燃起。

潘美還是果斷退兵了,他在軍中威望甚高,各路將領都認同他的判斷,王繼恩雖然不捨得前功盡棄,卻也擔心如果真如潘美所料,全軍就得交待在這兒,到時候自己也跑不了,既然潘美要一力承擔,他便不再堅持,不過他也留了個心眼,自始至終不曾說出一句贊同的話。

潘美親自押陣,在隊伍的最後方,眼見得遠處人馬如潮,蹄聲如雷,他絲毫不懼,反而怒火滿腔。在他親自押陣之下,三軍寂然無聲,只是迅速而密集地按照將領吩咐排列陣勢。前方,一支數千人的騎兵隊伍呼嘯而來,明明眼見前方偃月狀的大陣中無數弓弩斜指,槍戟森然,卻夷然不懼,事實上在這樣的衝鋒陣勢下,他們也站不住腳步,誰要停下,先就要被自己人撞個人仰馬翻踏成爛泥,向前,唯有向前,死中求生!

近了,更近了,千餘人的先鋒隊伍漸漸形成一個鍥形箭頭陣,筆直地向偃月陣心,潘美立處殺來。

潘美冷笑,三百步,兩百步,一百步,眼看敵騎馬上就要進入弓弩的有效殺傷範圍,潘美一聲令下:「放箭!」

「嗡」的一聲,聽得人心都發怵發麻了,本來是呼嘯破風的尖利聲音,可是因為千百枝箭一齊騰空,便形成了令空氣震顫的嗡鳴聲,彷彿一團烏雲般,利箭迎空射去,箭速加上馬速,雙方恰可在箭矢最有效的射殺距離內重創敵騎。

不料,幾乎與潘美下令的同時,夏軍狂奔如雷的騎士竟然齊刷刷地提韁轉向,潘美的後陣布的是偃月陣,形如半月,他們堪堪擦著一側月尖,劃著弧形繞向左翼撲去。他們是騎兵,豈有不發揮所長,偏與敵人硬碰硬的道理。

但是潘美早已防到了他們可能利用馬速聲東擊西的戰術,宋軍左右兩翼布的是數陣,密集的陣形可攻可守,鐵騎洪流沖向左翼,迎來的同樣是密集的箭矢和槍戟,夏軍一路疾馳,人人側舉圓盾護住要害,第一撥箭雨雖也射倒了許多人馬,但是因為他們是從敵軍後陣擦其尾翼而來,並不是正面衝來,所以與宋軍挨的極近,正常情況下宋軍在短兵相接前至少可以射出三撥箭雨,這時已被減少成一撥,使得夏軍的傷亡減至最低。

前方數千騎根本就是引發敵箭的幌子,他們衝過去之後,緊跟其後的騎兵稍稍撥馬,便與宋軍短兵交接了,仍然是片刻不停地向前沖,手中的刀槍只憑快馬疾馳的一個拖字訣,就劃斷了許多宋軍將士的咽喉、胸膛。宋軍不甘示弱,長槍短戟交替刺出,上刺人下刺馬,一旦有夏兵中槍落馬,阻得後面的兄弟沖勢一頓,便都做了宋軍刀下之鬼。

想打仗不死人是不可能的,但是這種擦翼而過的打法避免了正面衝撞,卻將傷亡降至了最低,萬餘人的馬隊馳過之後,借著強大的衝勁,宋軍密集的陣形已被沖亂,後邊洪流般不斷的大軍開始直接突入敵營,舞動鋼刀居高臨下進行斬殺。

宋軍大旗又變,大軍立即由數陣變為疏陣,密集的隊伍立即撤向中間空地,整個密集的大陣疏散成十人左右的一個個小陣,盾牌手、短刀手、長槍手相互配合,殲殺夏軍騎士。在這樣的陣形下,已突入敵軍的夏軍已失去速度優勢,反會變成任由步卒宰殺的對象。只要運用得宜,沒有完勝不敗的兵種,任何兵種都是可以發揮自身優勢,重創強敵的。

夏軍顯然也非庸手,三長三短的號角聲起,剛剛陷入宋軍陣營尚未深入的騎兵突然撥馬後退,融入了密集的洪流,綿綿不斷殺至的夏軍繼續快馬貼著宋軍陣勢,開始用大斧長刀像削皮剔骨一般,一層層地削去宋軍的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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