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西夏王 第十七章 劫糧

草原上的積雪因為運送糧草和巨型攻城器械,被車輪不斷地輾壓,與泥土混淆成了混漿,上面一層結凍後,勉強可以行人,但是高低不平且濕滑的路面走起來跌跌撞撞,極易摔倒。而裝滿糧食和軍械的車子,是這些泥漿地面無法承受的,車子一走,地面就重新變成了泥漿,十分難行。

不過宋軍也沒有辦法,西北地面他們並不熟悉,一路上又沒有什麼標誌性建築,如果胡亂改道,天知道會走到哪兒去。再者說,那些表面已經晶化的雪地,未必就比這泥漿路好走。於是,他們只能硬著頭皮繼續沿著這條路前進。

他們行進的路線有跡可尋,對党項八氏的游騎來說就容易捕捉他們的隊伍,眼前這支龐大的輜重運輸隊伍一路上已經和夏軍幾度交手了。夏軍看來是真的被宋軍打散了,經過這麼長的時間,游弋於草原上對宋軍運糧隊伍進行襲擊的人馬十分有限,很難組織大的襲擊和阻攔戰鬥。

不過他們人數雖少,卻充分發揮了遊騎兵的機動優勢,你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來,所以就得時刻保持高度戒備。他們攻擊一旦受阻立即就會遠遁,你的戰鬥力再強也趕不上他們逃跑的速度,所以對他們只能擊退,無法予以有效殺傷。夏軍攸忽往來,一觸即退,儘管始終是淺嘗輒止的戰鬥方式,卻使得運糧的宋軍隊伍疲憊不堪。

此刻,距夏州城只有幾十里路程了,按照慣例,夏軍游騎不會在太靠近夏州城下宋軍主力的地方進行襲擊,宋軍隊伍不禁鬆了口氣。

軍旗獵獵,在凜冽的寒風中飄揚,皇甫香君掌中槍、胯下馬,端坐馬上十分精神。這位將軍,頭戴護耳鐵盔,身穿魚鱗甲,胸口八卦護心鏡,肩頭睚眥吞肩獸,下身八片戰裙,戰裙下露出一線雪白的內褲,這一路上雖然不止一次與夏軍游騎作戰,道路又泥濘不堪,但他仍是一塵不染,威風颯然。

押運糧草的宋軍身背蹶張弩,手上紅櫻槍,俱是禁軍精銳,只不過他們哪怕是穿了七八層布衣,也擋不住寒風呼嘯地往脖子里灌,一個個凍得嘴唇發青,腳上一雙靴子沾了厚厚一層泥巴,變得好象有十來斤重,就算輕裝徒步而行,這麼遠的路程也早累的精疲力盡了,何況又是這樣的路況,若不是馬上就能趕到夏州城下,喝一口熱水,躺在帳蓬里暖曖身子,他們真是堅持不住了。

宋軍拄著槍桿兒,打起精神竭力趕路,爭取今晚趕到大營,不必再露宿曠野,不必再整夜警醒著以防偷襲,而此時,盤旋在天空中的蒼鷹可以看到,在他們前面左右方向,各有五千人的騎兵隊伍正像一對鐵鉗般夾向這條運糧的長龍。

左右各有一翼,每翼五千人,每一千人為一大隊,排列五層,層層推進。每一百人為一分隊,每十人為一小隊,迂迴包抄,十里之外,宋軍斥候急射響箭向中軍示警,警訊剛剛傳到軍中,夏軍呼嘯而來,距其目標已僅止五里路程,一時蹄聲雷動,隨風而來,宋軍的運糧隊伍頓時騷動起來。

夏軍左右兩翼,各挺一桿狼頭大纛,左翼先鋒穿一身灰色的狼皮袍子,頭戴狗皮帽子,護耳口罩一應俱全,只露出一雙兇狠的眼睛,他的手也裹在一層毛皮中,只露出十根手指,把鋼刀緊緊握在掌中,這人正是野利氏少族長小野可兒。

右翼先鋒是楊延浦,楊延浦披掛整齊,卻只是一身輕便的黑色皮製鎧甲,皮灰頂上紅纓突突亂顫,猶如一簇火焰,掌中一桿長槍,隨著越發逼近,他的槍已挾在肋下,槍尖前指,做好了衝鋒的準備。

「夏軍竟然還敢襲擾?」

皇甫香君又驚又怒,正欲令人上前迎敵,只見左右兩翼無數人馬滾滾而來,較此前一路上所遭遇的七八次劫糧兵馬何止多了數倍,這才曉得此番敵人有些扎手,當即下令:「快,依託糧車,布三環套月陣。」

來不及了,夏軍馬速甚快,宋軍依託糧車,三環陣剛具雛形,夏軍已衝到近前,小野可兒跨下戰馬撒開四蹄飛奔如箭,手中的鋼刀高高舉起,在凜冽的寒風中閃耀著嗜血的寒光。另一側,楊延浦緊攥手中長槍,長槍前指,鐵蹄踏踏,猶如一陣旋風般卷過雪原,五十丈、四十丈、三十丈……

「綳綳綳綳……」一陣弓弦聲響,剛剛紮下陣腳的宋軍第一潑箭雨呼嘯而去。楊延浦一抖長槍,上護人下護馬,撥打亂箭,速度一刻不停,在他後面,士兵們或以兵器撥打,或以取出了馬盾,一蓬箭雨下去,倒也有些衝鋒的士兵中箭落馬,但是根本沒有整個部隊前進的步伐和速度,這一蓬倉促凌亂的箭雨下去,就像一塊石頭拋進了洶湧澎湃的河水,只濺起一抹無關輕重的浪花。

另一側,小野可兒的人馬不像楊延浦的人馬都是制式武器,統一的訓練,反應就是五花八門,各顯其能了,有人蹬里藏身,有人舉盾迎箭,有人揮舞兵器撥打,有人狂呼亂叫悍不畏死地狂沖,還有人反應極快,早已取了弓來騎射反擊,兩路大軍主將衝鋒在前,無數英勇的武士呼嘯其後,在濺起的雪霧之中,好象天兵天將一般衝殺過來。

小野可兒和楊延浦充分發揮騎兵的機動能力,迅速集結,迂迴包抄,突擊穿插,切割作戰,漫說是皇甫香君在指揮一支疲軍,就算是潘美在此,所部又又體力充沛,在這樣的劣勢下也唯有失敗,頂多會讓對方多付出些犧牲罷了。

這一路上,夏軍假劫糧劫了七八次,把宋軍拖得人困馬乏精疲力盡,如今又在宋軍最為懈怠的時候突然出現,九淺一深,直搗黃龍,宋軍……終於高潮了,丟盔卸甲,任人宰割……

夏軍十人一小隊,彷彿一百枚鋒利的箭簇,在運糧的長龍隊伍中鑿穿而過,左右兩翼同時夾擊,就像是咬合的鋸齒。宋軍的防禦陣線全部告破,整個糧隊被切割成了一截截的零碎。第一波的衝鋒就如波分浪涌,殺得宋軍人仰馬翻,緊接著,第二波打擊接踵而來,夏軍千人為一排,左右兩有五列縱隊,五次咬合之後,宋軍成了被剁碎的肉餡。

最後一撥衝鋒的騎兵交錯而過的時候,第一撥衝殺過去的夏軍已撥馬回來,開始了下一輪的衝鋒,長槍大戟,鐵叉鋼刀,利刃碰撞,火花四濺,橫七豎八的車隊中已拋下了無數的屍體,面對著這種根本無法抵抗的打擊,宋軍放棄了糧車,開始向雪原上逃散,如此一來,更輕易成為對方的獵殺目標。

皇甫香君驚怒交加,舞動一桿長槍,恍若猛虎出柙一般左擋右殺,可是戰陣之上哪有萬人敵?一人之力實在微乎其微,夏軍十人一隊的密集衝鋒就像一波一波永無止歇的潮水般湧來,皇甫香君殺得汗流浹背,卻覺得敵人似乎越殺越多了。

他原本一塵不染的風采全然不見了,當他的汗水模糊了雙眼,雙臂酸軟的已抬不起槍時,忽然發現,廝殺已經停止了,在他的周圍是一圈端坐馬上,兇狠盯視著他的夏軍勇士,其中一人用嘲笑的眼神看著他,只輕輕一舉刀,七餘條套馬索就齊齊飛上半空,向他頭頂罩來。

「真他娘的,好多糧食,哇哈哈哈……好多箭矢……」

小野可兒興沖沖地檢查著一輛輛大車,順手一刀刺開一袋糧食,白花花的大米流淌出來,順手接了一把,在陽光下,那一粒粒米就像珍珠一般晶瑩剔透。再掀開一輛車子上的油氈布,只見裡面是一匣匣的利箭,箭羽雪白,箭簇鋒寒,墊在下邊的卻又是一件件的冬衣……

「有錢啊,真他娘的有錢啊。」小野可兒口水直流,立即吩咐道:「快,快快,每個人都盡量往馬上裝,能拿多少拿多少,剩下的全都燒了,快一點!」

◇◇◇

大雪瀰漫,天地一片迷茫,呼嘯的風雪扑打在臉上,刀子一般生痛,運糧的宋軍步卒頂著風雪艱難地跋涉著。他們知道運往夏州的輜重已經被夏軍劫掠多次了,他們知道圍困夏州的袍澤們現在面對的最強大的敵人不是夏州城中的軍隊,也不是夏州城外不斷襲擾他們的部落軍,而是嚴寒的天氣和糧食的匱乏。

自從離開麟府,越過橫山,他們一路上就不斷地遭到夏國小股騎軍的追擊騷擾,不分驟夜,他們知道自己已經被夏軍盯上,當他們被拖得精疲力盡的時候,就會有一支強大的騎兵隊伍突然出現在他們的面前,可是……夏州他們必須得去,他們別無選擇。

大地微顫,後方響起隱隱的馬蹄聲,雖說這裡是平坦的雪原,可是迷茫的大雪阻礙了視線,百十米外便難辨人蹤,他們無法看清來了多少敵人,只能從大地的顫動中估量一個大致的數目。

他們已經很小心了,一路盡量節省體力,每日行軍的里程極其有限,行軍的時候隨時保持警戒,隨時準備進入戰鬥狀態,一聽聲音,不待吩咐,他們就開始圍成車壘,準備據壘抵抗。宋軍兵種以步卒為主,在這樣的草原上,同等兵力下他們在戰法戰術上本就吃虧,而且他們執行的任務是運送糧草,糧草就是他們最大的罩門,敵人可以攻可以守、可以進可以退、可以隨時來隨時走,他們攻不得走不得,只能守著糧草被運挨打,這樣的戰鬥勝算怎不寥寥?

追兵如鐵流漫卷,冷酷無情的騎兵們圍著各個車壘輪轉圍攻,衝擊、騎射,如同虎入羊群摧枯拉朽。晉寧路副都總管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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