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衝冠一怒 第三十章 泥菩薩也是菩薩

楊浩邁進府門,腳步就沉重起來,行不多遠,就喚過一人,吩咐道:「去,馬上請張雨大人來府中一唔。」

張雨是張承先的第四子,楊浩入主瓜沙之後,拜張雨為沙州刺使,至於張承先張老先生,已是偌大的年紀,自然不會入仕,仍然於士林之中,充當沙州歸義軍的精神領袖。

行至中堂時,楊浩看見狗兒和竹韻正在花叢綠樹下活動,竹韻本來練的是外家功夫,自從在狗兒口中套得了周女英的坤道鑄鼎功,內外兼修,武功大進,內氣中和,傷勢痊癒的也較常人迅速,不過在楊浩面前,她可不敢露出一絲端倪,此刻所練的仍是外家功夫,只是傷勢未曾大愈,只挑些輕柔的動作活動身體。

楊浩見二人切磋的入神,便沒有高聲,徑自轉向了中堂。一杯香茗還未飲盡,張雨便匆匆趕來,楊浩連忙起身相迎,將張雨接到廳中就坐,張雨茶不沾口,便拱手問道:「未知太尉匆忙相召,有何要事垂詢?」

楊浩一笑道:「張大人,這只是私下敘話,不必拘於禮節。」

他請了口茶,這才說道:「張大人,今日有於闃使者,往我沙州乞援。他們本來是要向曹氏求援的,卻不知如今已是本太尉統御沙州。聽他們說起於闃目前的情形,其形其狀甚是可憫,然本太尉與於闃國素無往來,對他們目前的情形了解也十分有限,所以對他們的懇請,並未當場答應。如今請張大人來,本太尉就是想知道這於闃國的詳細情形,以及與我沙州的關係。」

張雨聽了方才釋然道:「原來如此,是為了沙州使節一事啊。」

他捻須想了想,這才說道:「說起於闃,滅而復立,立而復滅,如此反覆,不知凡幾,不過該國始終不滅,倒也是一樁異數。唐玄宗時候,嫁宗室之女予於闃國王尉遲勝,自此於闃自稱中原臣屬,其後代國王與中原皇帝國書往來,皆尊中國皇帝為舅,自稱為甥。

尉遲僧烏波稱帝之後,嚮往中原文化,國家體制、文化建築也都一應仿照中土,當時大唐已然滅亡,但於闃遠在西域,不聞消息,仍以大唐宗屬自居,尉遲僧烏波還給自己起了李姓漢名,後來與我沙州開始結交,當時沙州是曹氏掌權,曹議金把次女嫁給於闃王李聖天為皇后,李聖天則把第三女嫁給曹議金之孫曹延祿為妻。從那時起,與我沙州往來漸密,兩地使者、僧侶來往不斷。」

說到這兒,張雨端起杯來喝了口茶,又道:「於闃是西域大國,自南而來的胡商翻越蔥嶺,必經於闃,方至玉門關,西域諸國中,如今與我沙州關係最為密切的就是於闃國,如果於闃動蕩不安,或許有些有手段的商賈可以另闢蹊徑,不會受到大的影響,但是對大部分胡商來說,確實會怯於東行。而喀拉汗國……」

張雨侃侃而談,楊浩只是凝神靜聽,有所疑問時便開口詢問,張雨知無不言,兩個人說了一個多時辰,楊浩不但對於闃國的情形已經基本掌握,就連它周邊各國的勢力分布,國家情形也大致有了了解。不過與張雨言談期間,楊浩絲毫沒有露出是否援助於闃之意,等到張雨將情況介紹清楚,楊浩起身送走了張雨,再返回中堂時,令狐上善已經等在那兒了。

楊浩問道:「於闃使者已經安頓好了?」

令狐上善忙道:「是,他們已被安排在胡楊館,那位與太尉相識的胡商塔利卜本已入住胡楊館,佔了最好的房舍,下官出面斡旋,讓他們騰出了三間上房,又囑咐了店主要好生侍候,一應花費皆由刺使府支付,這些事兒忙完了,這才剛剛回來。」

楊浩點點頭,說道:「令狐大人請坐,方才在王府門前,令狐大人再三阻止本官與那幾位於闃使者交談,莫非……內中有甚麼緣故?」

令狐上善苦笑道:「下官哪裡有什麼緣故,實是馬統領特意囑咐下官,說那於闃人既是來求曹氏的,便與咱們全不相干,太尉政務繁忙,哪有餘暇理會這些不相干的人物,要下官將他們逐出府去。」

楊浩一怔,若有所思地道:「馬燚?」

◇◇◇

後宅,馬燚和竹韻的住處。

楊浩抬腿進了院子,剛要走向門口,門扉吱呀一聲開了,裡邊探出一個身穿月白小衣的女孩兒來,手中端著一個木盆,一盆水「嘩」地一聲揚向院子,虧得楊浩身手靈活,攸地閃了開去,佯怒道:「小燚,要把大叔淋成落湯雞嗎?」

「啊!大叔!」

馬燚吐吐舌尖,笑嘻嘻地道:「誰曉得大叔要來啊,你走路像貓似的,不帶一點聲音的。」

馬燚推開房門,笑道:「大叔進來吧。」

房內的燈光撒出來,給她的身子披上了一層柔和的光,小丫頭好象剛剛洗過了澡,水靈靈的模樣,俏生生的身子,她未著外衣,身子還未長成,但胸口已見一抹渾圓隆起,撐起她月白色的棉布小衣,猶如一對可愛的玉兔。

馬燚一直叫楊浩大叔,雖說如今漸漸長大,可在楊浩心中,現在的她與當初那個黃毛小丫頭卻似乎沒有什麼區別,從來也沒有把她當成一個女人看待,所以雖見她未著外衣,卻也未覺有什麼不妥,便泰然邁進房去。

馬燚平常慣挽的道髻已經打散了,長發簡單地分作兩束垂在削肩上,月白色小衣,燈籠紗褲,寬大的褲腳在足踝邊鬆鬆的迭了幾籠,兩隻白生生的小腳丫汲著一雙木屐,卧蠶似的十顆小腳趾就像新剝的荔瓣一般晶瑩可愛,如畫的眉眼,帶著新浴之後的潮紅,瞧來倒真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

「大叔今晚怎麼有空過來呀?」

馬燚摞好木盆,馬上殷勤地給他斟了杯茶過來,歡歡喜喜地問道。

「哼!」

楊浩板起臉道:「大叔是興師問罪來了。我問你,我早吩咐過衙中各司各負其責,不得利用職權插手過問其他人的事情,今日有於闃使者到訪,你為什麼告訴令狐別駕把他驅逐出去?你是我身邊的人,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該更加謹慎,否則旁人豈不以為是出於我的意思?」

馬燚只道他真的生氣了,小臉立刻緊張起來,雙手垂著,規規矩矩站在他面前,雙眼盯著自己的腳尖,期期艾艾地道:「啊,我……我是聽竹韻姐姐說,這些於闃人來了,對大叔並無半點好處,反要讓大叔陷入兩難之地,不如趁著大叔不在,將他們打發了去,也可保我沙州體面,所以才……才……」

楊浩哼了一聲,沉聲道:「竹韻呢?」

馬燚慌慌張張地道:「剛剛沐浴,正在梳妝,我……我去叫她……」

馬燚一溜煙跑到旁邊門口,掀起簾兒,探頭進去,小聲叫道:「竹韻姐姐,快來,快來。」

楊浩橫目一瞧,鬆軟薄紗的燈籠褲掩不住她那嬌俏的身段,這樣往房裡一探身,纖腰微沉,凹下淺淺一道溝痕,翹臀挺起,小巧玲瓏,雖說看起來似乎一巴掌就能蓋住,但是隱隱已有些圓潤的女人味道了,心中不由得一動:「小丫頭開始長大了呢,我以後對她說話倒要注意一些,小孩子不會往心裡去,一個姑娘家,這樣嚴詞訓斥,難保她不會覺得委曲……」

內房中,竹韻已經聽到了楊浩的聲音,狗兒叫她時,她已匆匆穿上一件外衣,應聲便走了出來。

竹韻穿了件白色綉鶴的輕袍,秀髮鬆鬆地挽了一個髻,膚色白裡透紅,嬌中有媚,傷體初愈的她,英氣少了幾分,倒是多了幾分柔媚,站在闌珊的燈影里,彷彿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兒,予人一種光艷清華的美麗。

她淺淺笑道:「太尉大人,我們俱是一番好心,小燚做事,更是處處只知為太尉著想,何必這麼聲嚴色厲的,莫要嚇壞了她。」

楊浩瞪她一眼道:「小燚本來很乖,就是跟著你,學的一肚子機靈古怪。說說吧,你為什麼要未經我的允許,就擅自趕走於闃使者?」

竹韻最擅察言觀色,一個人是真怒還是假嗔,哪能瞞得過她的眼睛,所以楊浩的佯怒她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她走到楊浩身邊,嫣然笑道:「我的大老爺,你就不要裝了成不成?難道你喜歡看見那些於闃人?沙州官吏還不知道發生在麟府的事,可是我還不知道么?大人在沙州這些天做事廢寢忘食,通宵達旦,為的是什麼?還不是為了儘快穩定沙州,揮兵去解麟府之亂?」

她捧起狗兒斟給楊浩的那杯茶,輕輕遞到楊浩手邊,這一靠近,楊浩聞到一股淡淡的藻豆香氣,令人心曠神怡,竹韻穿著輕鬆的博袍,袍袖一滑,露出一截雪腕,腕上卻有一道剛愈的傷痕,才生好的嫩肉還泛著嫩紅的顏色,楊浩心中一軟,便接過了茶杯,說道:「你們坐吧。」

狗兒如奉綸言,她拍拍心口,趕緊蹭到一張椅子上,乖乖坐好。

楊浩道:「繼續說。」

「是!」

竹韻見他聽進了心裡,淺淺一笑,又道:「大人,於闃和咱們有甚麼關係,更何況於闃先王李聖天的皇后還是曹家的人,他們今日是急病亂投醫,可來日焉知不會恩將仇報?就算咱們現在太太平平的,也沒必要赴援於闃。再說,大人的根基在夏州,雖說以橫山天險為隘阻循宋軍西進的步伐,他們未必就能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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