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西北望,射天狼 第十六章 混沌之戰的開始

「將軍,距陶谷廢墟還有七十里。」

大軍風馳電掣,前方仍是一片平坦的草原,身邊熟悉地形的士兵忽然向折御勛大聲稟報起來。

「吁~~~」折御勛猛地勒馬,扭頭望向摺子渝。摺子渝向前方看了一眼,儘管什麼也看不到,她的神色十分複雜,但是只遲疑了片刻,她便一兜馬韁,向左側一馬當先,疾馳而去。

折御勛渭然一嘆,策馬跟上,整個大軍陡然改了道。

摺子渝已有八成把握可以確定李光睿並沒有急急逃走,他正在無定河畔布一個局,試圖以此反敗為勝。如今她突襲摩雲嶺,燒掉李光睿的糧草,只因為這是挫敗李光睿毒計的最重要一環。她不是神,她也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辦法才能救出楊浩,她只知道如今正確的做法是抓住機會,反敗為勝。

戰場上,人人都是為了全局勝負而擺布的一枚棋子,如果可能,她寧願以身相替,自己代楊浩做了那枚棋子,可如今楊浩就是那枚棋子,直接去救他只是自蹈死路,毀敵糧草並不是救楊浩的靈丹妙藥,卻是打敗李光睿的關鍵,她只能做此選擇:

「未得到我援軍到達的消息之前,楊浩還有誘餌的作用,李光睿不會攻擊他。我們半路改道,奇襲摩雲嶺,李光睿要想掌握我們的動向,至少需要兩個時辰,等他把兵馬調出埋伏地點,繞出大山揮軍往救,怎麼也得再需要一個時辰,這個時間,就是我軍致勝的關鍵。糧草燒毀之後,也許一天、也許兩天,最多不會超過三天,李光睿的大軍就得瓦解,那時就是我們反擊的時候了!

如果能要羅冬兒抽調足夠的人馬予以配合,我們奇襲摩雲嶺,她們攻打陶谷廢墟,本來更加妥當,可李光睿一定會派人監視我營中動靜,我們留有餘力,他有那麼充足的人手,為防萬一,必然也不會全部帶出來,那樣孤注一擲的話,如果楊浩余部全被吞掉,銀州便也發發可危了。如今情形,李光睿被我們引走後,陶谷廢墟只剩下那兩萬圍城的兵馬,這是楊浩突圍的唯一機會,能否成功,就只有聽天由命了。老天,如今只有你能幫他了。」

摺子渝在心中吶喊著,別人或許是急、或許是憂,但是再沒有人像她如今那樣,承受了無盡的煎熬,她的心比黃蓮還苦,可她能向誰人傾訴?她只做自己該做的,並不需要別人明白。

她是摺子渝,高傲的摺子渝,哪怕心中苦如黃蓮,哪怕受盡所有委曲,哪怕被世上所有人潑一身污水,她也不會低下高傲的頭顱,在人前露出一副無助悲泣的軟弱姿態。

◇◇◇

李光睿已收攏了全部伏哨,他不想因為一點小小的失誤打草驚蛇,破壞了他的大計。

他焦急地等待著,等待著折御勛的人馬一頭撲進他早已挖好的陷阱。這些天折御勛按兵不動,他已經等得急了,他本已決定,再等一天,如果折御勛和楊浩余部仍不赴援,就先消滅受困的楊浩殘部,然後全力攻打折御勛。如果折御勛部被擊潰,便繼續反噬,先奪下銀州,如果折御勛與楊浩余部合兵一處,退守銀州,那便馳回夏州去。

消滅楊浩所部的勝利,可以暫時匯聚軍心士氣,瓦解三藩的追擊,就能安然返回夏州,從戰略上來說,這是他從新掌控全局的關鍵,往細里說,也只有打回夏州,軍心士氣才可用,全軍莫不盼著殺回家鄉,到那時,他一定可以重新奪回夏州,三十年的苦心經營,這點把握還是有的。

當然,這只是他最糟的打算,折御勛已經沉不住氣了,馬上就要被他一口吞掉,殺掉楊浩、殺掉折御勛,揮師趕去駱駝嶺,再吃掉楊崇訓,銀州唾手可得。楊浩覆滅,麟府兩州元氣大傷,他不但仍然是當之無愧的西北王,而且……將更甚從前,他的威勢將如日中天。

「呵呵呵呵……」想到得意處,李光睿不由笑了起來,就在這時,張崇巍張皇失措地搶了進來,幾乎一頭栽倒在地:「大人,大人,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啦!」

「呃?」

李光睿的笑容僵在臉上,臉上的肥肉還蕩漾著微笑的余浪:「什麼大事不好?」

「楊浩……楊浩!困在陶谷廢墟的楊浩消失了,他所有的人全都消失了。」

李光睿像一頭人熊般撲上去,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你說甚麼?楊浩消失了?幾千人馬,怎麼會消失?你說!」

張崇巍戰戰兢兢地道:「屬……屬下也不知道,昨日子夜前,還能看見對面有人持火把活動呢。可是今晨奉大人鈞令,屬下正欲攻打陶谷廢墟時,卻發現那邊異常安靜,於是派了兩都人馬試探性進攻,結果裡邊根本沒有反抗,等到我們衝進去,只見幾千匹戰馬停在嶺下,人……所有的人,統統不見了。」

李光睿臉色刷地一下蒼白如紙,片刻功夫,一片血紅自頸下向上迅速蔓延,整張麵皮漲得發紅,繼而開始發紫,他的目光幾乎要把張崇巍吃掉,駭得張崇巍戰慄不止。

樂飛雨急步上前,叫道:「大人,不管楊浩如何脫逃,趕緊應變才是。」

李光睿目光一動,把張崇巍向前一堆,張崇巍騰騰騰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李光睿臉色變得鐵青,目中露出兇狠猙獰的光芒,厲聲喝道:「老夫不管他是如何逃了,至少他的援軍還不知道這個消息,張崇巍,你給我馬上回去,佯攻陶谷廢墟,務必要把折御勛部給我引進來,死死地纏住他,否則……老夫會剝下你的人皮做馬鞍!」

張崇巍哆哆嗦嗦地答應一聲,掉頭就往外跑,李光睿快步走到帳外,看著谷中正在陸續集結的軍隊,喃喃地道:「楊浩……楊浩……難道你能插翅飛上天去?」

◇◇◇

折御勛部奇襲摩雲嶺去了,駐守浮橋的人馬就換成了李一德。

對摺御勛這個盟友不去解救自家大人,反去斷敵糧草,李一德也十分鄙視。他甚至懷疑,折御勛是否包藏了禍心,想借李光睿的手除掉自家大帥,糧草一燒,想必夏州軍最後一點軍心士氣都要蕩然無存了吧?折御勛想藉此一躍成為西北王么?

可心中雖不無怨恚,大敵當前,卻不是意氣用事,自家先鬧個分崩離析的時候。至少,他們攻打摩雲嶺,也算是從側面支援了他們,等到夫人率兵趕到,敵軍又得知糧草被焚,或許營救大帥會更容易些吧。

太陽已經升起,第一縷陽光剛剛灑到沾著露水的草地上,河上的霧氣正在迅速消褪,李一德漫步上橋,一邊眺望北岸,企盼著夫人的援軍儘快到來,一邊暗暗思忖著。

忽然有人叫道:「快看,快看,好多浮木,咦?有人,不止一個人。」

李一德刷地一下抽出了佩刀,緊張地叫道:「戒備!戒備!小心突襲!」

橋上和兩岸士兵張弓搭箭,急急戒備,就見許多古怪的物事順流而來,奔速極快,那些東西隨著浪頭時起時伏,在霧影中疾沖而來,有些已經穿過橋底繼續向下游快速衝去,有的則刮撞著橋樑,一根大木被橋樑一撞橫了過來,擔在兩根橋粱之間,將後邊湧來的許多物事堵在那兒。

李一德伏在橋欄上向下一看,只見那腐爛的大木上綁著一個人,被這根大木擋住的那些物事竟也都是人,有的前胸後背綁著馬鞍和許多細枝樹榦,有的懷裡緊緊縛著一大捆箭桿兒,只是一個個俱都暈迷不醒。李一德心中一跳,趕緊收了佩刀,大叫道:「快,快把人救上來,來人,來人,探槍成柵,阻住河流!」

大隊的槍兵衝上橋來,一桿桿長槍筆直地插向水中,形成了一道人工的柵欄,被他們攔住的水上浮物越來越多,持槍的戰士即便以橋粱為支撐,也覺得有些吃不住勁了,這時第二排長槍又下了水。與此同時,許多士兵身上系著繩子探到橋下,開始向上救人。

李一德營地展開了一場奇特的大營救,橋上岸上的人排成了一條長龍,拉上去一個便拖走一個,拖到岸上緊急施救。大部分人只是被急浪翻滾沖刷,再加上河水還比較冷,以致暈迷了過去,但是也有少數人,估計是在順流而下的過程中被山崖、礁石撞擊過,或者大木之間碰撞過,有些骨頭筋折,有些碰到頭腦要害的倒霉蛋,頭顱已經像個爛西瓜,是再也不可能活過來了,直接淹斃的倒是奇少。

「大人,這個醒了。」

「大人,這個也救過來了。」

士兵們從救上來的人穿著打扮上已經認出是自己人,搶救起來不遺餘力,李一德吩一名指揮吩咐道:「去,趕緊準備熱水熱粥。」一邊說一邊健步如飛,向一個剛剛蘇醒過來的士兵跑去。

那士兵是個金髮碧眼的異族浪人,剛才被人擔在膝上,吐出一大汪水,又被人放倒在地上,拍拍打打、揉揉搓槎,此時已蘇醒過來,神志也漸漸清醒了,李一德快步趕到他的身邊,急問道:「你是哪一部的人馬,隸屬何人麾下?為何浮水而來?」

那士兵兩眼還有些發直,李一德蹲下去,一把扯住了他:「本官銀州調度使李一德,河西隴右兵馬大元帥麾下,你是我們的人?」

那士兵粗通漢話,聽了河西隴右兵馬大元帥這幾個字不由咧開了嘴巴,他拍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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