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西北望,射天狼 第六章 曙光

銀州北城外是唯一一片地勢不夠平坦的地方,起伏的山巒、蜿蜒的河流、灌木與雜草……

張殊同率領五百騎士,小心地搜索前進。先前派往這一地區的耳目、眼線全部消聲匿跡了,這一地區必然有楊浩的人馬活動。李光睿並不知道楊浩居然冒奇險以唯一的根基之地銀州為誘餌,誘他入彀,但是他想圍城打援,成功的關鍵就是絕對不能讓城池內的守軍與城池外的援軍取得聯繫,所以必須在他設定的安全範圍內,確保不會出現敵人援軍。

攻城之戰,自從世上有了城池,就開始不斷地出現,不知有多少次攻城失敗的戰例,是城內守軍看到了城外援軍的大旗,疲弱不堪的守軍會在那一剎那爆發無窮的勇士,士氣如虹的軍隊會瞬間爆發強大的戰鬥力,而攻城軍隊這一刻卻會大為沮喪,從而一擊而潰,攻守從此易勢。至少,雙方一旦會合,攻城難度會成倍地增加。

此前最成功的一次圍城打援,是李世民攻洛陽。李世民兵困洛陽城,派兵守住洛陽周邊所有重要關隘,李淵則在後方分化瓦解各路諸侯,儘可能地減少援助洛陽王世充的兵馬。當竇建德親率大軍營救洛陽時,李世民在虎牢關以逸待勞,擊潰援軍,再將援軍的敗旗扛到洛陽城下,城內守軍立即崩潰,軍心一散,便是神仙也難以立即挽回,失敗便也不可避免了。

李光睿也知道銀州難克,雖說銀州城的堅固比他預料的還要堅固萬分,所以他一開始打定的主意就是先擊潰倉惶回援的楊浩疲兵,銀州形勢與地理和王世充當初所守的洛陽大有不同,但是李光睿所用的法子與李世民卻大同小異。

李淵利誘各路反王,使他們放棄對王世充的救援,李光睿則是讓兒子去打麟州、府州,誘使折御勛、楊崇訓放心不下,率兵返回自己的老巢,效果是一樣的,都是儘可能地削弱援軍的力量。

李世民守住了洛陽城外各處險要關隘,阻止援軍與守軍匯合,銀州四下沒有這樣的地理,但是他的兵馬遠比楊浩充裕,他可以用他的營寨在銀州四周人為地製造出一座座不可逾越的堡壘。

竇建德率領十萬大軍,氣勢洶洶、不可一世,結果在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虎牢關前一敗塗地,楊浩比竇建德機警,楊浩沒有直接擺開陣勢與他來一場大決戰,讓他一戰功成,但他可以不斷加強對銀州的攻勢,迫使楊浩主動尋他決戰。

李光睿反覆思量,自己的計畫絕無破綻,只要宋國和契丹這兩個超級強大的勢力不來插手,一個半月之內,他有十成的把握,把銀州重新納入自己的治下,而楊浩這個唯一對自己的地位構成威脅的人,就算不死,也要像一條喪家之犬,再也沒有回天之力。

銀州北城外的地勢不易安排大隊人馬,因此除了在銀州城下紮下內外兩側防禦的十里連營,他還不斷派兵加強對北線的警戒,防止楊浩不知不覺間在此伏以重兵,猝然破營入城,與守軍匯合。

營指揮張殊同小心翼翼地率領所部一路巡視前進,不知不覺間就進入了楊浩所部精心部署的埋伏圈。

負責這次伏擊的是李指揮和穆羽。李指揮的大名叫堯留,李堯留,是銀州李家的子侄,他本是銀州軍將,對這一代地理了如指掌,而穆羽則擅長埋伏陷阱,在兩側的灌木、草叢之中,他們挖掘了許多隻容一人藏身的淺坑,這是獵人伏擊大型野獸的一種辦法,坑不算很深,身子整個都埋在土中,上邊植以草皮,頭部用盾牌遮掩,稍露縫隙以供呼吸,簡直天衣無縫,就是張殊同的前哨探馬牽馬步行,從他們身邊走過,只要不是一腳踩在他們偽飾於草皮之下的盾牌上,也休想發現他們的存在。

探馬前哨從他們眼前走過去了,他們根本沒有注意腳下只長著些野草的平坦地區,注意的只有灌木叢和遠處的山坡、山谷,提防有人突然殺出。緊接著,營指揮張殊同帶著五百夏州兵趕到了。

「殺!」李堯留第一個跳起來,手中的一品弓呼嘯著射出了第一箭,直奔坐在高頭大馬上的張殊同。

「嗚……」凄厲的號角聲響起,掩伏於道路兩側的銀州兵一躍而起,如同地獄裡殺出來的勾魂使者,無數枝利矢破空而出,呼嘯而去。

他們的埋伏地點在道路兩側一箭地之外,傳統的一箭地之外,夏州兵的戰弓即便把箭射到這裡,也已不再具備強勁的殺傷力,而他們的弓則仍可以進行有效射殺,同時又不用擔心射過了頭,傷了對面埋伏的友軍。

「嗖嗖嗖!」無數的利箭驟然而至,像鐮刀割草一般,頃刻間連人帶馬射倒一片,人吼馬嘶聲這才響起。

「嗖嗖嗖!」冷酷的箭羽破空聲繼續實施著殘酷的打擊,雨打殘荷一般,正騎在馬上的士兵根本來不及予以還擊,倉惶之中也不知該往哪兒還擊。

張殊同已中箭栽下馬去,被驚慌的戰馬踏來踏去,一個小隊頭領剛剛放聲大叫:「下馬,伏倒,施放訊號……」話音剛落,兩枝利矢已穿胸而過,讓他仰面栽下了馬股。不過他的叫喊總算提醒了驚慌失措的士兵,一枝穿雲箭帶著利嘯破空而起,箭上攜帶著狼煙訊號在空中划出一道長長的痕迹。

殘餘的士兵紛紛搶下馬去,以馬身為掩護,迅速遁往兩側的草叢,舉起了盾,拔出了刀,慌慌張張地張弓搭箭,胡亂朝著伏兵方向上空發射著。

「掃蕩戰場!」

仍是一個少年,但是已經有了幾分成熟、冷靜的軍將氣派的穆羽大喝一聲,一手刀、一手盾,跳蕩前進,開始迅速而凜厲的清掃,伏兵們紛紛收弓,執起刀盾,向殘餘的夏州兵馬攻去。

左右衝殺謂之盪陣,銳卒衝鋒謂之跳蕩,臨陣對寇,陷堅突眾,包圍、攔截、清除,一氣呵成,殘餘的夏州兵瞬間便被他們截成數段,很快清掃乾淨。

「撤!」李堯留一聲令下,立即收兵,所有的輕衣士兵都迅速向遠處的山谷奔去。他們的戰馬都上了馬嚼子,藏在那片上谷之內,只要趕到,就能迅速脫離戰場。

半炷香的時間之後,如雷的蹄聲響起,龐大的騎兵隊伍呼嘯而來,但是他們看到的只有遍地的死屍和蒼涼悲嘶的幾匹傷馬……

同樣的場面在東線也在上演,鐵騎縱橫,漫山遍野,夏州兵與折家軍驅馬如飛,且弛且射,雙方不斷有人落馬,待雙方前鋒進至一箭之地內,他們就迅速收弓拔刀,進入了肉搏,劍戟相交,鏗鏘有力,手下無情,剽悍絕倫!

刀光一閃,一個錯刃而過的折家兵頭顱飛起,鮮血噴濺的無頭騎士繼續前沖數丈,轟然跌下馬去。

「砰」地一聲大震,一名夏軍士兵連人帶盾被大斧劈成了兩半,使斧的是一名折家軍將,這廝黑黑壯壯、絡腮虯須,呼嘯如雷,端地神勇,手中一柄大板斧,叱叱咤咤,猶如程咬金再世,戰馬過處是挨著死碰著亡。

草原變成了一片血腥戰場,遠處號角聲起,夏州大營無數的兵將彷彿洶湧的潮水,從兩翼向這裡掩殺過來。

半截的手臂,殘破的軀體塗滿一地,折家軍呼嘯而來,又呼嘯而去,搶在夏州大軍完成合圍前向遠處退卻了……

得到楊浩、折御勛、楊崇訓兵分三處,分別採用不同的戰法對他們實施襲擾作戰,而且攻擊越來越頻繁之後,李光睿仰天大笑,他咳嗽兩聲,對部將吩咐道:「任他來攻,嚴陣以待,看看是他拖得起,還是我拖得起,看看是他耗得起,還是我耗得起,加強攻城,往死里打,逼楊浩與我正面決戰!」

銀州城再度承受起了強大的攻擊壓力,碎裂的屍塊、殘破的兵器、橫七豎八的屍體在城上城下處處可見,極其濃重的血腥味瀰漫在整個戰場上,到處都是凄慘至極的景象。這一片地方大火衝天,不斷堆積的灌木燒柴烘烤著整面城牆,城上城下熱浪滾滾,逼得士卒都遠遠避開。

那一邊地方城上城下不斷地對射。箭矢、毒煙球、霹靂箭,十八般武器各顯神通。在對射如雨的戰場上,一座大型的攻城堡壘已經初具模型,無數的夏州兵像螞蟻般往來不息,向前方運著石塊和土木,兩側的木架牛皮遮幔尚算完好,可是頭頂巨木支架上的牛皮遮幔已經到處都是破洞,不斷有人中箭到下,可是那寬寬的、厚重的攻城堡壘卻在不斷地加寬、加高、加固,李光睿有的是人手。

可以想見,當它與城平齊時,無數的踏板同時搭上城頭,險不可攀的銀州城對他們來說就將變成一片平地,那時吃盡苦頭的夏州兵憤怒而狂烈的仇恨將向銀州城如何傾瀉。

「姐姐,前些天一場暴雨,如今又被他們用大火日以繼夜不斷烘烤,南城城牆已然出現幾條巨大的裂縫,如果一旦垮塌後果不堪設想。」焰焰急匆匆地跑進城樓,對冬兒說道。

冬兒正對著沙盤向幾名部下部署著防務,敵人攻城日漸猛烈,每日的攻城手段和主攻方向都有不同,她得充分利用手中有限的兵力重新進行調配才成。

幾名部將領命而去,冬兒這才看向焰焰。焰焰身上漂亮的盔甲已經滿是硝煙灰塵,那張嫵媚動人的精緻臉蛋上也沾著幾道煙痕和血跡,這位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本該隨時隨地都有七八個侍女、十來個家僕服侍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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