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會挽雕弓如滿月 第十二章 布局

楊浩陪著小六兒和鐵牛緩緩行於百里蘆帳中,他已親手為二人背上受了鞭笞的傷處塗上了金創葯。二人的身子本就結實,經過在契丹和蘆州的連番鍛煉,更顯強健,原來十七八歲的兩個少年如今已長成了強壯的漢子,這點傷還是經得起的。

「小六,鐵牛,你們是我的結義兄弟,是我最信任的人,自打到了蘆州,我雖在用人之際,卻一直沒有委以你們重任,原因只有一個,你們兩個還年輕,還不能獨擋一面。我希望你們跟著別人多做事,多學些東西。可是時不我待,有的棋,得提早布下去,我思來想去,沒有比你們更合適的人了。」

竹韻醉得雖深,醒得也快,半夜時分,酒意便醒了七七八八,楊浩也是如此,於是這「意圖不軌」的戲碼她倒是配合著小六和鐵牛順利完成了,楊太尉「聞訊大怒」,為嚴明軍紀,當眾鞭答二人三十鞭子,把他們逐出了蘆州。

小六和鐵牛早已安排了心腹侍衛數十人,帶著馬匹、兵器和金銀,提前離開蘆州城在蘆葦盪中等候,楊浩公開驅逐了他們,又暗中追了上來,做最後的交待。

小六咧嘴笑道:「大哥不用說我們也明白,雖說在契丹做過了官兒,其實我們那都是沾了羅克敵的光,論本事,我們哥倆兒差的還遠,自從跟著大哥回來以後,隨著行軍布陣、調兵遣將、攻打城池、訓練士卒,我們哥倆兒學到了許多東西,大哥的愛護之心,我們是明白的。」

「嗯。」

楊浩點點頭,馬鞭向空中徐徐一揮,沉聲道:「大哥正在布一局棋,一盤很大的棋,這盤棋將要下在西域這塊地面上,明爭暗鬥,與各方豪強角力。你們遠離此地,卻不是一步閑棋,西域這盤棋如果下好了,大哥面臨的壓力只會更重,到那時就更要依賴外線的配合。如果這盤棋下輸了,你們更是我東山再起的重要本錢,且莫等閑視之。」

小六點頭道:「大哥,我們已經曉得了。」

楊浩道:「你們此去,暫且佔據一處,豎起大旗招兵買馬,尋個適當的機會,便加入他們的隊伍,先爭取成為他們統帥層的一員,然後取而代之,最終將這支大軍據為己有,最不濟,也得在義軍中豎起你們的山頭,招攬大半兵馬。

白林已從汴梁趕回蜀中,他會與你們取得聯繫,在財力上、情報上予你們種種便利。有他與你們暗中呼應,你們要在義軍中表現殊異,並最終取代那些草頭王,成為他們的統帥,機會就大得多了。不過,話雖如此,你們兩個所處的環境之兇險、艱苦,卻也可想而知,你們須得有個心理準備。」

鐵牛興奮地道:「大哥放心,自打到了蘆州,眼見大哥每日那麼多事情,我們兩個卻幫不上什麼忙,這心裡頭一直憋得慌,可我們也知道自己的斤兩,不敢胡亂攪事兒,只怕壞了大哥的大事。大哥將這樁事交給我們,你就放心好了,同那些三山五嶽的好漢打交道,我們兩個一定辦得來。」

楊浩笑了笑,停住腳步道:「好,我還得儘快趕回銀州,就不往前送你們了。兄弟,你們一路保重。」

小六和鐵牛的神情莊重起來,向他重重一抱拳,肅然道:「大哥,後會有期!」

楊浩站在雪原上,遙送二人帶著數十親信策馬向西南馳去。往前,是關中,關中者,天下之脊,中原之龍首,八百里秦川天府之國,五千年歷史帝都之首。經略中原必自長安始,取長安必自隴右始。如果楊浩行此險計,一舉拔掉李光睿在夏州的根基,河西隴右,便有盡握其手,真正成為河西隴右兵馬大元帥的可能。

大戰在即、風雲密布的時候,楊浩卻把自己的兩個結義兄弟秘密地派往了他處,穿越關中,直趨西蜀。蜀地,如今正有一支號稱有十萬之眾的義軍,正與朝廷官兵對抗。

直到小六一行人消失在地平線上,楊浩才翻身上馬,反向而行。到了蘆州城左十餘里的山巒一側,他的親軍正在那裡等候,楊浩匆匆一瞥,訝然道:「竹韻姑娘呢?她不是也要回銀州么,人呢?」

穆羽忍笑應道:「竹韻姑娘聽說咱們還要去府州,然後才回銀州,已經自行上路了,並不與咱們同途,屬下也不曉得怎麼回事,本來還勸她等大人回來道一聲別再走,竹韻姑娘卻臊眉搭眼的,單騎獨馬,跑的卻快。」

楊浩想起竹韻的好酒品,不禁哈哈大笑,振聲道:「咱們也走,去府州!」

◇◇◇

府州,百花塢。

對楊浩的到來,折御勛同楊崇訓一樣,感到十分的驚訝。這一回伐漢,宋國勢在必得,錦上添花的事,折御勛也打算親自領兵去走一遭了,所以正將府州事宜向兄弟折御卿做著交待,不想楊浩卻突然來訪,兩兄弟把楊浩接進府來,待聽得楊浩說明來意,請求府州方面一俟夏州兵來,協助蘆州疏散百姓,並且予以庇護,折御勛立即答應下來。

折御勛拒絕夏州求婚結盟的消息,已經通過非正式渠道巧妙地通知了楊浩,所以對於折家的立場楊浩早已心中瞭然,折家做出這樣爽快的反應也就在他意料之中了。待得這件事安排完畢,楊浩便與折御勛兄弟倆鑽進了書房,有些重要的消息,除了這兩位折家的頭面人物,旁人卻是不便與聞的。

楊浩方才拜託折家接應蘆州百姓,只是一種必要的防範,哪怕李光睿仍與吐蕃、回紇開戰,利用這個機會打一下蘆州也不是不可能,並不涉及楊浩的核心機密,到了書房之中,楊浩才把自己的全部計畫合盤托出。

饒是折家兄弟縱橫西北三十年,聽了楊浩這個大膽的計畫,也是咋舌不已。這個楊浩的膽子真的是太大了,這個計畫固然可能予夏州李氏以致命一擊,但是同時也把他自己置之了絕境,這是破釜沉舟之計,如果夏州沒打下來,銀州又丟了,那楊浩苦心經營的基業就是一朝盡喪了。

如果真到了山窮水盡之境,行此偏鋒,奮力一搏卻也未嘗不可,但是楊浩的勢力發展勢頭極其良好,就算滅不了夏州,他也具備了與夏州平分西域,劃地而治的資本。那樣的話,對摺楊兩藩來說,便也達到了他們的預定目的,所以對楊浩這番行險,兩兄弟從心底里是反對的,自然要不遺餘力地予以勸說,希望他打消這個冒險的念頭,把用來奇襲夏州的兵馬留駐銀州,確保銀州不失,再徐圖後計。

楊浩暢笑道:「兩位仁兄,此時相勸已經晚了,現在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只希望我們在漢國和西域這兩條戰線上配合默契,希望此舉,有驚無險,終獲成功,到那時,夏州李氏這個龐然大物,就再也構不成致命的威脅了。」

兩兄弟眼見楊浩心意已決,只得搖頭不語,對他如此行險,心中仍不以為然。

折家的基業傳承比夏州李氏還早。兩三百年的基業,如果要他們成則一統西域,敗則根基盡失,他們也是不肯如此行險的,將心比心,自然覺得楊浩有失穩重。不過楊浩並不是府州所屬,做為盟友,楊浩出兵用的是他自己的人馬,需要折家做出的幫助有限,他們也不好多做置喙。如今只能希望楊浩不至於一敗塗地,把他的大好局面輸個精光了。

其實在楊浩看來,經過充分的準備,再加上內外形勢,他的處境還談不上一旦失敗就再無翻身之力的地步。如果夏州打不下來,銀州未必就能失去,他曾攻打銀州數月之久,可是深深曉得楊繼業對銀州城進行翻天覆地的改造之後,這座城池的防禦力是何等驚人了。

說起攻城,夏州李氏的軍隊同樣不擅長,而且他們遠程奔襲,也不可能攜帶大型的攻城器械。楊浩將沒有十分把握的軍隊都帶去了漢國,城中留守的都是他從蘆州一手帶出來的嫡系精銳,只要沒有內應,銀州短時間內絕不會被攻陷,那時他已率兵從漢國回來了。

況且,他奉詔出兵攻打漢國,自己的領地卻被夏州攻擊,趙光義私底下再如何偏袒夏州,面子功夫也得做回來。至少那時他是絕不會再對楊浩掣手掣腳了,楊浩自己手中有兵,與城中守軍裡應外合,再聯絡折楊兩藩和被李光睿衝散的党項七氏所部,何愁不能解銀州之圍。

再退一萬步想,就算銀州丟了,他已在道義上站住了腳,而且手中所保留的一半兵力也比當初打銀州前要強大的多,所缺的也只是一塊根據地罷了,那時趙光義無論如何總得給他一個交待,如果真就撕破了臉皮,那他只好領兵入契丹,沿明堂川一線暫時落腳。於公於私,蕭綽都會給他這個面子,就算僅從擾亂西北戰局,培植一個代理這個理由上,蕭綽也會儘可能地予以支持。

李光睿如今知己不知彼,內部又是人心不穩的時候,在善於抓住機會的冒險家來說,的確值得冒險一搏。成則可以省卻今後可能幾十年、上百年的征戰,一舉鼎定西北,敗了不過是打回原形,恢複攻銀州前的自保局面,楊浩縱然不是賭徒,這場賭局,也值得他拼下去。

當然,這只是楊浩自以為很理智地權衡了一番利益得失之後所做的結論,他並不認為自己在冒險,而實際上他此舉確實有著相當大的冒險成份。楊浩本不是這種性格,他的個性是隨波逐流,迫不得已時也要儘可能地先求穩妥,後求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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