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會挽雕弓如滿月 第八章 母儀天下,命帶桃花

楊浩接掌銀州以來,忙著擴軍定民,制戶籍定賦稅,劃定行政區劃,勒肅軍紀,遣任官吏,表面上看他只是走走看看,隨便說說,其實各種安排處置、協調決定、任命會見的事宜十分繁忙,所以一直還沒顧上與党項七氏,橫山諸羌,周圍吐蕃,回紇和漢人部落、山寨的頭人首領們見個面。

而這個面是必須要見的,光從禮儀上來說,各部落山寨的族酋首腦也不能連自己追隨的老大的面都不見,楊浩也需要親自接見一下這些首領,了解一下他們的需求,聯絡一下彼此的感情,有許多需要他們支持、配合、服從的東西,都需要和這些首領們做一個面對面的接觸,往更深層次上說,這也是楊浩宣示統治主權的政治需要。

所以需要他馬上著手辦理的許多大事剛一有了眉日,這件事便立即提上了日程。這些事比行軍打仗還要勞神費力,擬定邀請名單、排列先後位次、敲定大會章程,諸般細節不一而足,一不小心就會出現疏漏,一旦出現疏漏,就可能在本來就關係微妙的諸部族間,諸部族和銀州之間鬧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這種細緻的事情楊浩手下官員之中還真沒幾個人能夠勝任,原唐國吏部尚書徐鉉明明是個善於治理政治、調配人才的宰相之才,卻長期被李煜當成了外交大使,對這種事情長期錘鍊之下倒是駕輕就熟,所以這件事便交給了他去辦,楊浩與徐鉉廝磨了一個下午,敲定了一些細節,這才起身回到楊府。

這楊府未必比楊浩在蘆州所建的知府衙門寬深,不過蘆州府邸是依山而建,鱗次疊高,順應自然韻味,而這原銀州防禦使府卻是正規的五進院落,中規中矩。

走到後宅,忽然聽到一陣悠揚動聽的簫聲,如同天籟一般,楊浩不由心神一暢,因為思索諸多瑣事引起的頭痛也輕快了許多。他抬頭看了一眼,見那簫聲來自吳娃兒所住的院落,便會心地一笑,這位清吟小築主人,是他四位愛妻之中第一才女,平素小周后往來,不管談起詩詞、琴棋、服飾、梳妝、美食,亦或佛道兩教經典,都能對答如流的,也只有娃兒一人,這些學問雖說對國家大事沒甚麼助益,可是要想樣樣精通,所下的功夫卻絲毫不遜於一位博學鴻儒十年苦讀了。

楊浩本想去逗弄一下自己那個日見可愛的嬌嬌愛女,聽到這簫聲,便半途轉了道,沿著曲苑迴廊向娃兒的住處走去。

娃兒院中有一方曲池,池上有小橋木亭,池中有怪石嶙峋,池邊還有幾株冬夏樹木。此刻正是冬季,池水已結了冰,上面覆蓋了一層白雪,池中嶙峋的怪石中生出的藤蘿也已乾枯,枝條上染著一層茸茸的白雪,唯有池邊兩棵素心臘梅綻放著金黃色的花朵。

小周后穿一襲白裘,站在臘梅樹下,望著假山怪石上若隱若現於白雪之下的藤蘿枝條,扶一管長簫,一縷清清柔柔的聲音便自那紫色的長簫中傳出來,悠悠回蕩,與這雪、與這花、與這人,完美地構成一副如詩如畫的風景,空靈飄緲,可她的黛眉間卻仍是帶著一抹揮之不去的寂寞憂愁。

這些時日,她每日都到帥府點卯,漸漸地她也發現,楊浩對她似乎全無敵意,或許那日他無意中吐露的心聲,並未引起他足夠的警覺,又或是他已把自己看成了一隻籠中鳥兒,根本不擔心自己會對他造成什麼威脅?

是啊,就算自己知道了他的志向那又如何?自己能說給誰聽?趙官家那裡?她是唯恐避之不及的,至於其他勢力,她更沒有舍楊浩而泄露他的秘密給那些人知道的道理。想通了其中關節,小周后總算是鬆了口氣。死不是最可怕的事,如情勢所逼,她不惜一死,但這並不代表她願意赴死,如果能活著,當然還是活著的好。

儘管知道自己的擔心實屬多餘,可楊家她還是常來,一方面是因為冬兒、焰焰她們的好客,經過這段時日的往來,小周后和她們已經成了無話不談的閨中蜜友。小周后是寂寞的,哪怕在她做為高高在上的皇后的時候,前呼後擁、眾星捧月,圍攏在她身邊的也只有畢恭畢敬的奴婢侍女、妒羨莫名的宮中嬪妃,還有諂媚敬畏的官宦夫人,若非如此,她也不會見到一個把她看成正常的女人,而不是一個尊重的皇后來交往的莫以茗莫姑娘,就那麼歡喜,很快把她引為知交好友。

自從到了銀州之後,她更加的寂寞,她每天只能無所事事地呆在那片小小的天地里與寂寞為伍,沒有事情做,沒有話題聊,雖然安靜,卻寂寞的可怕,這樣的日子一天兩天或許是享受,天長日久卻是一種無形的折磨,尤其是對小周后這種天性浪漫活潑的女性來說。

她那處住宅,除了根本無話可談的幾個僕人,就只有一個比她小不了幾歲的李仲寓,兩人本來就沒幾句話好說,如今楊浩在蘆州建通譯館,李仲寓閑極無聊,毛遂自薦,自告奮勇地跑到蘆州通譯館找了份皓首窮經的差使做,整個府中就只剩下她一個人,冷冷清清,沒有半點生氣兒。

所以不知不覺間,她喜歡上了到楊府造訪的感覺,與冬兒、焰焰、娃娃、妙妙在一起,她會很充實、很快活,這種感覺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可是,當她看到冬兒為女兒哺乳的時候,當她與娃娃正相談甚歡,焰焰卻突然捧著帳本趕來,兩個女人鑽進書房專註地核對帳務的時候,小周后便會突然驚覺,這份熱鬧、這份溫馨,完全與她無關,她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看客而已,於是莫名的憂傷便像雲翳遮月一樣,悄悄掩上她的心頭。

她本以為國破了、家亡了、夫君也死了,剛剛二十六歲的她,就像一朵凋零了的花,慢慢地枯萎,乾枯,就像那掩在雪下,再無一絲翠色的藤蘿,可是……現在她才知道,她的心還活著……

只要活著,誰能逃得出軟紅十丈的誘惑?區別只是你向哪一種誘惑低頭罷了。她渴望活著,精彩地活著,有滋有味地活著。然而,當積雪消融,春滿大地的時候,那死去的藤蘿就能重新綻放活力,而她這個人呢?

心潮起伏,簫音便帶上了淡淡的一抹憂傷,就在這時,耳邊忽然響起幾聲清脆的掌聲,小周后霍然回首,只見院中寂寂,根本沒有半個人影。一時間,小周后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聽,她轉過身,剛剛以簫就唇,就聽身後又響起一個動聽的聲音:「呵呵,那個不守清規的風流老鬼果然找到了衣缽傳人,這時師徒收集美人的本事還真是一脈相承呢。」

「誰?」

小周后下意識地清斥一聲,可她再度回頭,身後還是一個人影也沒有。小周后驚訝地退了幾步,幾乎疑為白日見鬼,卻聽身後又有人道:「嘻嘻,你不用怕,本仙姑不是鬼,也不是妖。」

小周后猛地一個轉身,身後仍然不見人影,身後就是曲池,池中積雪平平,一隻雀兒落上去都要印個爪印,可是上邊全無痕迹,小周后更是恐懼,顫聲道:「你……你是神仙?」

「呵呵,不錯不錯,你叫我神仙姐姐那就沒錯啦。」

這一回聲音就在她耳畔響起,甚至唇齒之間的微弱氣息都已拂到了她的臉上,小周后急退一步,再度看去,眼前已憑空出現了一個俏生生的人兒。這人穿一身杏黃道袍,背一口綠鯊皮的寶劍,杏黃色的劍穗兒拂灑在肩頭,頭上挽一個道髻,一隻綠意盎然的碧玉簪子橫插在道髻上,襯得她那張俏臉清雅脫俗,麗光照人。

雖然驚於此人出現的古怪,可是聽她話語客氣,又是這樣一個絕色道姑,小周后怯意稍去,不禁問道:「這位仙姑……是……是什麼人?」

她此刻倒有些懷疑這個美貌道姑是自天上而來的仙子,憐她凄苦,要引她往極樂世界去了。隨著李煜誦經念佛那麼久,也難怪她會有此想法。

那美貌道姑歪著頭上上下下仔細打量她一番,一雙精光閃爍的眸子,偏就透出一股迷離空濛的柔媚勁兒,這股活色生香的媚勁兒,簡直是顛倒眾生,打量一個女人時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風情尚且如此,如果她存心媚惑一個男人的話,恐怕天下間沒有幾個人能抵擋得了她的魅力,這種神態可就不怎麼像是一位不食人間煙火的天上仙子了,不過小周后剛剛見識了她神鬼莫測的出現方式,一時倒沒想到這一點。

那美貌道姑仔細打量她一番,嘖嘖地讚歎幾聲道:「國色天香,我見猶憐呢,你是唐焰焰還是吳娃兒?」

小周后一聽這麼問,登時清醒過來,她在唐宮時,李煜找了許多佛道兩教的高人來傳授經義,其中不乏能高來高去的世外高人,如今看來,這位美貌道姑也是這樣一位異人了。前些日子楊浩遇刺的事,小周后也是知道的,楊浩雖控制了銀州,可是暗中對楊浩懷有敵意的仍不乏其人,如今見這道姑來的古怪,開口就問及楊浩的兩位夫人,小周后便難以揣摩她的來意。

她得楊浩相助,逃脫了趙光義的毒手,唐夫人和吳夫人待她又十分的熱忱,被她視做閨中蜜友,她如今活的還有一絲生趣,全因這一家人而起,對她們自然起了維護之意,眼前這古怪的美貌道姑也不知來意善惡,焰焰和娃娃如今就在書房中盤帳,如果這道姑不懷好意的話,她的武功又這麼高……

想到這裡,小周后毫不猶豫地冒充了與她最談得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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