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西北狼煙 第二十五章 中計

竹韻見他舉止如此從容,不禁欽佩地道:「老爺子如此膽色,小女子著實佩服。」

李一德呵呵笑道:「姑娘敢夜闖老夫的所在,這身膽色更是令人欽佩。姑娘如果想取老夫項上人頭,想必方才就已得手,既肯弄出聲息喚醒老夫,當然不會是想對老夫下手,老夫又何須恐懼呢?再說,我李家雖非龍潭虎穴,可也不是那麼好闖的。這麼多年來,還沒人敢夜入李宅,防衛難免鬆懈,這才容得姑娘登堂入室,現在么……如果姑娘真要對老夫不利,再想安然離開,卻是大不容易了。「竹韻嫣然道:「這個我也相信。小女子自蹈險地,正為藉此表明小女子的一番誠意,老爺子可肯與我開誠布公地談一談么?」

李一德用有趣的眼光看著竹韻,問道:「姑娘要同老夫談些甚麼呢?」

竹韻神情嚴肅起來:「銀州李氏,漢家大族,如今為虎作悵,助契丹叛逆耶律盛堅守城池,老爺子身為李氏家主,難道……」

李一德哈哈大笑,擺手道:「姑娘如果想用漢胡之分勸說老夫,那你現在就可以離開了。我銀州李氏,於這西北苦寒之地掙扎求存,靠的是自家的本事,與漢胡有甚麼關係?利益所至,漢人兵馬對我們照樣如狼似虎,只要處之得宜,胡人對我們亦可親如兄弟,以漢胡之分來定親疏遠近實是愚蠢之極!」

「啪、啪、啪!」

竹韻輕輕鼓了鼓掌:「老爺子既然不是那麼愚腐不化的人,那就好辦多了。那咱們就拋開大義,只談利益。」

李一德失笑道:「老夫還不知道姑娘到底是什麼人呢,不知姑娘又能給老夫什麼利益呢?」

竹韻道:「老爺子,我是蘆州楊太尉的人,這次奉楊太尉之命,夜入銀州城,是專程求見老爺子的,至於說利益,楊太尉送於老爺子的利益就是:確保李家聲威不墮。」

李一德雙眼微微眯起,沉聲道:「此言何意?楊太尉保我李家聲威不墮?嘿!契丹、蘆州聯袂而來,兵臨城下氣勢洶洶,銀州城危在旦夕,我李家子侄助慶王守城,正為了保住我銀州城。攻打我銀州的是楊太尉,他反要大剌剌地說什麼保我李家聲威不墮?」

竹韻道:「老爺子此言差矣,一飲一啄,莫非前定。如果慶王不奪銀州,又怎會引來契丹人和我蘆州兵馬聲討?老爺子不指責慶王,反而捨本逐末,是何道理?慶王是契丹叛臣,他佔據了銀州,契丹蕭後肯答應么?慶王一來,引來契丹鐵騎,西北諸藩必遭池魚之殃,銀州防禦使李光齊被殺,就是前車之鑒。為了避免我西北久陷戰火烽煙,楊太尉這才揮兵來攻,正是為了一勞永逸,永除後急,老爺子雄踞西北數十載,不知經歷過多少風風雨雨,難道還看不透么?」

李一德哈哈大笑道:「如果楊太尉攻得進城來,還用得著派你一個女子偷偷摸摸來見老夫么?諸般花言巧語,不過是想誑老夫為你所用罷了。我李氏家族、無數子侄都在銀州城中,如果與慶王為敵,恐怕要落個兩敗俱傷,你們在城外,能予老夫什麼助力?」

竹韻反駁道:「慶王一日不死,契丹一日不安。不管付出多大代價,契丹必然要剿滅慶王。契丹兵馬一旦西下,必然打破西北諸藩的平衡局面,為了永絕後患,西北諸藩也必然以慶王為敵,必欲除之而後快。因此,慶王在銀州一日,銀州就休想有一日安寧。

守銀州?守得住嗎?守得了一時守得了一世嗎?天下沒有攻不破的城池,只在時日長短罷了。慶王據銀州,宋國不會答應,契丹不會答應,府州、麟州、蘆州不會答應,夏州李氏一旦騰出手來也不會答應,他在銀州一日,兵災一日不斷。

我知道老爺子有李半城的綽號,可是儘管如此,老爺子又有多少子侄可供死傷?身為李氏家主,老爺子如今身處亂世,卻仍可以錦衣玉食,處之泰然,憑的是李氏家族在銀州的勢力,可是戰事不斷,死傷持續,老爺子睡的安心么?城外兵馬損失慘重,對城中守軍恨意漸深,一旦城破,銀州城就是一個玉石俱焚的局面,唐國江州就是前車之鑒,到時候耶律斜軫一旦下令屠城,老爺子就算不怕一死,又何以對李氏族人做個交待?」

李一德目光一寒,沉聲道:「姑娘有何高見?」

竹韻道:「銀州軍中,不乏李氏族人,據我所知,慶王奪銀州,銀州兵馬有的潰散了去,有的遙奔夏州,投靠李光睿去了,但是老爺子的族人,卻大都歸順了慶王。如今慶王於每戶中抽調壯丁守城,其中更有大半是受老爺子驅策的,如果老爺子振臂一呼,這兩路人馬必然群起響應。老爺子獻城有功,我家太尉必全力保障銀州無恙,不受契丹兵災。」

李一德目光閃動,久久方道:「契丹人劫掠成性,野蠻兇殘,一旦城破,亂軍入城,就算他們的南院大王恐也約束不住他們,楊太尉有何把握,能保我銀州不受兵災?」

竹韻嫣然一笑,說道:「老爺子,我家太尉敢這麼說,自然就有這個把握。事關重大,我現在也不能透露太多的,如果老爺子拿定了主意,決心與我家大尉合作時,就請拿出你的誠意來,那時,我家大尉自然會拿出一個讓老爺子滿意的答案來。」

她娉婷起身,悠然道:「在這銀州城,李老爺子手眼通天,堪稱地下皇帝,如果老爺子拿定了主意,想必自有辦法與我家太尉聯絡,小女子這就回去了。明日,想必會有一些事情發生,好教老爺子曉得我家太尉的手段。為保銀州李氏一族安危,還望李家主早做決斷,告辭!「竹韻坦坦蕩蕩走向門口,暗暗聚力做著戒備,門一拉開,院中發出整齊劃一的鏗鏘之聲,刀槍並舉,劍戟如林,這片刻功夫,院中竟已聚集了無數李家子弟,牆頭、屋頂、假山、廊柱後面,則冒出了一個個手持諸葛連弩的漢子。

這樣威勢,看得竹韻暗捏了一把冷汗,她忽然覺得自己有點託大了,如果李一德現在喝一聲「殺」恐怕她馬上就得被射成刺蝟,然後剁成肉泥,那些隱形匿蹤、奇門遁甲之術在這樣的天羅地網之中也全沒了用武之地。

竹韻站住了身子,片刻之後,房中傳出李一德的聲音:「統統退下!」

李家子弟立即潮水般退卻,片刻功夫,人滿為患的庭院中已空無一人,靜了片刻,蟋蟀又復唧唧鳴叫起來。竹韻暗暗吁了口氣,一陣風來,只覺背上都已被汗打濕,她語氣卻仍平靜如常,回身拱手道:「今日一番話,還望老爺子好生思量思量,小女子靜候佳音,告辭。」

說罷身形一晃,消失在門廊之下……

◇◇◇

慶王耶律盛握著隆興翼獻上的書信,和破譯的傳單,面孔扭曲著,猙獰如同厲鬼。他「砰」地一拍桌子,喝道:「去,把劉繼業一行人給我拿下。」

「遵命!「羊丹墨答應一聲,轉身就往外走。

「且慢!「耶律盛忽又喚住了他,繞室疾行兩匝,回首向隆興翼道:「劉無敵是我守城的最大憑仗,這個……會不會是楊浩的離間之計?」

隆興翼上前道:「大人,屬下也曾有過這個疑慮,可種種跡象,都證明劉繼業並不清白。大人向漢國求援,劉繼元不肯出兵,只遣一員將暗中相助,可見根本沒有與大人結盟的誠意,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這個人左右搖擺、騎牆望風,也是必然。

再者,劉繼業一開始巡視四城,每逢城外強敵攻城,他都守在迭剌六院部主攻的方向,可是後來卻突然移駐南城,專與蘆州『對敵』,豈不可疑?屬下聽說那劉無敵愛兵如子,每臨戰事,身先士卒,戰後休整,必慰問傷兵,獎勉士卒,三軍不解甲,他絕不安睡,三軍不吃飯,他水不沾牙,可是如今他是怎麼做的呢?大戰一停,他只是四城巡走一遍,與其說是慰勉三軍,倒不如說他是窺探各方動靜,前後行徑大相迥異,其中就大有可疑了。

第三,楊浩自開封赴蘆州,初來乍到,如果不是與折楊兩家有所勾結,怎麼會懂得楊家的軍用秘語?而且從俘兵那裡得來的消息,城外所換的主將姓折,嘿!恐怕就連楊家也來了人,只是我們還不知道而已。最最無可辯駁的是……」

他長長地吸了口氣,沉聲說道:「這封信是從劉繼業的親兵身上搜出來的,人證、物證俱在,無可辯駁。大人有愛才之心,卻須小心為人所乘。」

耶律盛一面聽他說,一面踱著步子,久久不作一語。隆興翼催促道:「大人,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吶。」

耶律盛霍然止步,沉聲道:「羊丹墨,請劉繼業來,本王……還要試他一試!」

羊丹墨怔了一怔,忙拱手稱是。

才一柱香的時間,劉繼業便跟著羊丹墨到了。只見劉繼業衣甲整齊,彷彿根本不曾睡過,耶律盛疑心大起,試探笑道:「將軍來的倒快,還不曾安睡么?」

羊丹墨搶著道:「末將是在路上遇到劉將軍的。」

劉繼業本來要睡下了,可是發覺身邊侍衛少了一人,一開始他手下的人還當這人去解手方便,並未在意,可是左等不回、右等不回,不免起了疑心,四處一找,根本不見這人蹤影,於是急忙稟告劉繼業,劉繼業聽了急忙著衣披甲出來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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