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西北狼煙 第七章 禮物

白虎節堂內文武濟濟,文官序列是范思棋、林朋羽等人,武官序列是李光岑、木恩、木魁、柯鎮惡等人。今日是楊浩以節度使身份第一次聚將點兵,李光岑做為節度副使怎麼也要亮亮相,所以也強自支撐著趕來。全副披掛,只是他的身體實在虛弱,楊浩特意賜了座位。

府州折御勛、麟州楊崇訓今日將聯袂趕到,今日聚將,既是他建衙開府任命各路官吏後,各位官員頭一遭進見主官,同時也方便一塊兒去迎接那兩位雄霸一方的諸候。

時辰還早,擊鼓升堂,依序站位,見過主帥之後,氣氛漸漸輕鬆下來,林朋羽興奮地道:「我蘆州崛起於西北四戰之地,受游商坐賈青睞,又得府麟兩州支持,士農工商漸漸齊備,僅僅兩年生聚,便有今日局面,節帥上天庇佑,眾望所歸,開府建衙,以雙旌雙節成為朝廷一方節度,又成為密宗護教法王,一攬西北民心,天時、地利、人和無一不備啊,老朽當初隨節帥輾轉來到此處時,實未想到會有今日局面。節帥今後有些什麼打算,正好文武屬僚都在這裡,節帥何妨說與大家聽聽。」

老東西今兒有些激動,他也有過年輕的時候,也有過指點江山、意氣飛揚的青年歲月,可是生不逢時,沒有那樣的機遇、也沒有那麼大的本事,壯志漸漸消磨,雖成一方名宿,卻再不復什麼宏圖大志。可是萬萬沒有想到,老來逢春,枯樹發芽,他竟然有機會輔佐一位明主,建立一方霸業,就算這西北江山僻處一隅,未免小了點兒,可是寧為雞頭,不為牛後,那也是一片江山吶,誰不想做開國功臣,名垂青史。

文武官員們也都品出了他話中的味道,雖然他們都知道現在蘆州還需要繼續抗著宋國的大旗,有些事可以做,卻不能明著說,但還是希望楊浩能把他的志向向眾人略作透露,畢竟,這可是腦袋系在褲腰袋上的干法,他們竭死扶保的人若不明示志向,他們心裡多少有些不託底兒。

楊浩此刻是上馬管軍、下馬管民,所以在這白虎節堂中披掛一身戎裝。他雙手扶著帥案,心中也是起伏不已。林朋羽沒有想到會有今日,他何嘗不是?兩年前,當他躺在丁家大院的稻草堆上扯皮的時候,他的志向只是能有三畝薄田、一間瓦房,娶個婆娘,侍候母親安生度日而已,而他那個臊豬兒兄弟,那時正為睡女人和吃肥肉哪個更可口的問題而百思不得其解,誰會想到,兩年之後,那個只知道肥肉吃著香的豬兒成了汴河幫的少幫主,得了袖兒那麼一個俊俏伶俐的大姑娘,而他……居然建節挂帥,成為一方諸候?

人生境遇之奇,實是難以預料。而這,也正是生的魅力所在。

他感慨地道:「本帥本霸州一布衣,為奸人所害,負命逃亡,投身行伍,數度出生入死,雖是不文不武,卻賴諸位扶助,始有今日境遇。家母因受我的牽累,急病交加而死,我還記得……當初將母親葬在雞鳴山上的時候,家母連一具棺木都沒有……」

他的眼中蓄起了瑩瑩的淚光,回憶著當初那椎心刺骨的痛,說道:「楊某離開的時候,曾對天盟誓:這一番離去,一定要闖蕩天下,闖一份功業出來,那時……我就回霸州,把她老人家風光大葬……」

他淡淡一笑,說道:「那時楊某少年輕狂,曾發下宏誓,將來修墓、修冢、修陵……有多大的出息,就給母親修多大的墳!如今想來,不過是激憤之下的一番狂言。那時楊某身無長物、地位卑賤,又怎能未卜先知,悉有今日地位,想不到……母親在天之靈護佑,今日竟真的成為一方封疆大吏……」

他長長地吸了口氣,說道:「如今蘆州已升格為節度,既食朝廷俸祿,為一方牧守,理當保境安民,為國效力。銀州今被契丹反叛慶王佔據,與我蘆州近在咫尺,若是讓他站穩腳步,驅騎南下,我蘆州岌岌危矣,是以本帥開府建節,第一件大事,就是與府麟兩藩議盟,先行剷除銀州敵患,以蘆州、銀州,聯縱橫山一脈,做一個名符其實的橫山節度使。」

眾文武聽了一陣騷動,個個喜形於色,大帥這是要打著為大宋開疆拓土、保境安民的旗號,準備擴張自己的勢力了。如今節帥雖然成了一方節度,他們也都做了官兒,可是實際控制的地盤有多大?不過是這座封閉於四山之中的蘆州一地罷了。只有擴張領域,不斷擴大地盤,他們的勢力才會越來越大,在這個地方,也只有建立軍功,才能保證他們的前程似錦,楊浩這顆定下丸給他們吃下去,眾文武心中已定。

楊浩又道:「等到平定了銀州,本帥就為母親起墳遷骨,將家母的墳塋遷至蘆州來。」

眾文武聽了更是大喜,將他母親的墳塋遷來蘆州?大宋的節度使也是流官,皇帝要調你離開,你就得離開,是以官員上任,家眷固然可以帶來,卻沒有理由把祖墳也給遷來的。楊浩要遷墳於此,心意表達的還不夠明顯么?他奉詔來了,但是他不會再奉詔走了,他要以蘆州為家,以此為楊家祖宗之地,從此不作他想了。

可林朋羽還不滿足,他目光一閃,立即追問道:「墳墓之別,為陵、冢,墓、墳,此外尚有林。林者,歸葬聖人之地,可不計較,餘下四等規制中,墳乃尋常百姓歸葬之處,墓乃豪紳巨戶歸葬之處,冢乃王侯將相歸葬之處。陵……則是帝王歸葬之處。節帥位極人臣,按規制,老夫人配享冢葬,節帥既有意為老夫人遷墳,還請節帥早早向朝廷請求誥封,卑職負責蘆州內務,也會立即選擇山清水秀之地,做為老夫人安身之處。」

楊浩說道:「怎可勞動林老,本帥會擇時親往霸州為家母起墳,至於遷至蘆州之後么……」

他目光一閃,淡淡地說道:「家母遺骸遷回後,暫寄骨於開寶寺,至於建墳規制什麼的,容後再議吧。」

當朝使相,按規矩生身之母可以請封誥命,這是榮耀,還有什麼可議的?林朋羽已經點明了要建冢,他還推諉不應,也不答應向朝廷請封,那他想為老夫人建個什麼規制的墳塋?

眾官員聽出他話中之意,俱皆喜不自勝,可是林朋羽、秦江、盧雨軒、席初雲等一眾文官首先反應過來,已經急步搶前阻止:「節帥身份貴重,一身系以蘆州眾生,豈可輕身涉險,此事卑職們可以代勞,節帥萬不可親自前往。」

楊浩是宋國的重臣,他要在宋境內為母親起一座墳,談什麼涉險?就這一句話,蘆州文武之心已昭然若揭了,不過這堂上都是心腹,就連一個原本朝廷出身的官員都沒有,偶露崢嶸倒也不懼。

楊浩道:「起墳自然要子侄在旁,我不去還有誰能去?諸位放心,本帥不會輕率行事的,此事總要策劃得周全,方才行事……」

他剛說到這兒,殿堂門口忽地有人沉聲說道:「再如何周全,總是要行險,節帥乃蘆州根本之所在,不可輕離,外人不能代勞,我卻是可以的。」

文武紛紛閃列兩旁,向門口望去,楊浩也霍然抬頭,滿臉詫異。只見門口出現兩個人,俱是一身孝衣,站著的那個亭亭玉立,如雪中寒梅,麗而不俗,正是他的妹子丁玉落,而她身前那位坐在四輪木椅上的,卻是久未露面的丁承宗。

當日丁玉落傳回的消息,正與楊浩預估的一致,魏王德昭初入行伍,在軍中沒有他的一套班底,根本指揮不動那些驕兵悍將,所以楊浩也不需要做什麼應變,直接繼續西向即可。當時他正與公孫慶、王寶財一班人鬥法,丁玉落如果留在自己身邊反而最危險,便想讓她獨自趕回蘆州,可他恰巧想到一件要事,於是便又讓丁玉落先趕汴粱一趟,安排妥了那件事再回蘆州。楊浩到了蘆州後沒有見到玉落,還以為她還沒有回來,想不到她單騎往來,快捷如風,不但趕在了自己前頭,還和丁承宗同時出現。

丁玉落推著丁承宗的輪椅一步步往廳中走,丁承宗坐在椅中,懷中抱著一方石匣,肅然說道:「孝子承宗、孝女玉落秉承古禮,已然起出母親遺骸,遷到蘆州來了。」

丁玉落望著楊浩,低聲道:「二哥,大哥懷中的,就是母親的遺骸。」

楊浩閃身離開帥案,急步迎了上去,他走到丁承宗面前,痴痴地望著丁承宗雙手托著的那口石匣,想到那個命運多舛的苦女人,忽然雙膝跪倒,雙手接過石匣,熱淚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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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廳中,楊浩靜靜地打量著丁宗承。

丁承宗和比當初的模樣變化太大,已是判若兩人。

最初的丁承宗,精神奕奕,極具威嚴,最具乃風之父,闔府上下都有些畏懼他,做為一家少主,丁氏長兄,他承擔著太多太重的責任,卻也養成了他不同於其他的沉穩凝重的性格。

遭受暗算昏睡數百日之後的丁承宗重新醒來時,雖然威嚴依舊,卻是頰肉鬆馳,臉色蒼白,彷彿一個一推就倒的病漢,而今的丁承宗,身體漸漸恢複了強健,雖然他雙腿俱斷,只能坐在輪椅上,但是腰桿兒仍然挺拔筆直,讓人小覷不得。只是他已蒼老了許多,剛剛三十齣頭的年紀,他的兩鬢已經有了參差的白髮,容貌依舊堅毅,卻依稀露出了些飽經滄桑的皺紋。

對於丁承宗,蘆州文武都是樂於見到他與楊浩消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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