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八千里路雲和月 第三十四章 明月夜

趙光義自從爭取了統兵伐唐的機會,調兵遣將、請功封賞,在這個過程中不可避免地要接觸到許多禁軍將領,雖然這麼短的時間不足以讓他掌控一支武裝,或者讓禁軍將領死心踏地的跟他走,但是與他們建立一定的聯繫、增加他們對自己的認同和好感卻很容易。

藉此關係,以他的地位,只須稍作示意,安插幾個有南衙背景的人在禁軍中做個校尉易如反掌。他不是要統兵造反,而是要策劃篡位,在關鍵部位,只要能有一個得力的馬前卒就足以做成大事了,就像蕭思溫謀殺契丹皇帝,只須收買他身邊一個廚子一樣。

楚昭輔本無大才,當初「義社十兄弟」,哪個不是手握重兵、叱吒風雲的人物?而他呢,那時只不過是掌管軍械庫的一個官吏,既無過人之能,也無了得的戰功,全因他堅定地站在趙匡胤一方,有從龍之功,方才積資累歷,直至升遷到三司使的高位。如今他被罷黜為民,走趙光義的門路重新做了官,會不會想再來一次從龍之功?即便他沒有膽子造反,這樣一個對趙光義感恩戴德的人,掌握了宮中的武裝力量,在既成事實面前,也會更容易倒向趙光義。

再者,趙光義好女色,這是史書上都無法迴避的事實。他以前那般自律,全因為他還不是可以肆無忌憚的皇帝,他正覬覦著帝位,不能不注重自己在朝廷百官、士林名流中的影響,儘管如此,他也並不掩飾自己對美女的欣賞,當日在汴河碼頭看見柳朵兒的時候,就曾欣然向人問起她的身份。

近來,官家對他頗為冷落,許多往常由他操辦的大事現在都移交了別人,上一次巡狩洛陽時,還令皇長子監國,近來趙官家更與三弟趙光美往來密切,他這十年來都不曾以帝王之尊到過趙光美的府邸,可是自洛陽歸來以來,已經去了三次,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趙光義正在失寵。

而趙光義對此似乎全不在意,甚至縱情酒色。這個曾經不顧帝王身後名,強佔臣妻、而且是歸降的唐國帝王皇后的趙二哥,怎麼會在見了比柳朵兒更加嬌媚動人的小周后時毫無所動?連他的眼神中都沒有一絲波瀾?

結合以上種種想來,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有一種更重要的東西,已完全佔據了他的心神,使他無暇他顧。什麼東西比絕色美人更令男人動心,甚至忽視了美人麗色?只有一種,那就是權力。對晉王趙光義來說,還有什麼權利是他要追求的?唯有帝王的寶座。

「趙光義,已經感覺到了失寵的危險,而且要孤注一擲,進行反撲了!」

這就是楊浩得出的結論。憑著這麼一點蛛絲馬跡,本來任誰也不可能大膽地推測出他要策劃宮變、而且是馬上就要宮變的。在楊浩心目中,古往今來的智者中,『智近於妖』的武侯諸葛孔明不能;『江湖第一智者』的冷明慧冷大先生不能;智計百出、狡如九尾天狐的成綺韻成二檔頭也不能,但是他楊浩能。

因為只有他這個來自未來的人,知道趙光義早晚會反。而且他一直在猜測,猜測由於自己對歷史的影響,趙光義是會提前發動還是推遲發動,以什麼方式、在什麼時間、用什麼手段來發動?這個念頭一直縈繞在他心頭。如今發現了這些詭異之處,他自然很容易就想到趙光義要幹什麼。

楊浩神不守舍的樣子看在眾人眼中,便顯得他對今日飲宴全無興趣了。李煜和小周后今時今日的處境,致使心境非常敏感,立時察覺他有心事,飲宴的興情便也淡了,再喝幾杯,便起身告辭。

楊浩也不挽留,將李煜夫婦送下樓去,便對冬兒三人立即說道:「馬上回府。」

冬兒和玉落、妙妙面面相覷,不知他為什麼不開心,只得答應一聲,隨他往回走。因一笑樓距他的住處只隔兩條街,步行即可,所以四人均未乘車轎。行了片刻,冬兒按捺不住,悄聲喚道:「官人……」

「嗯?」楊浩正反覆推敲著自己的結論,聞聲回頭。

冬兒期期艾艾地道:「官人……是不是見奴家讚賞李將軍詩詞,所以……所以有些不快?」

丁玉落和妙妙都悄悄豎起了耳朵,楊浩一怔,啞然失笑道:「豈有此理,李煜之詞,堪稱天下第一,你們由衷讚賞,有什麼不對?你家夫君是心胸那麼狹窄的人么?竟為這點小事呷醋?」

妙妙與冬兒這些時日交往下來,只覺這位大婦性情溫柔、嫻雅大方,實是最好相處的人,與她相處極為融洽,在她面前也不再那般拘謹,聽了楊浩的話便欣然上前一步,挽住楊浩胳膊,嫣然道:「你不說,人家怎麼知道呢?老爺突然變得沉悶起來,奴家還以為不悅於奴家對李將軍的賞識呢,老爺可是有什麼心事?」

楊浩拍拍她的小手,略一沉吟,問道:「『女兒國』已轉到張牛兒和老黑的名下了么?」

妙妙眸波一轉,長睫眨動,俏巧地點頭道:「是……呀。」

楊浩板起臉道:「要騙你家老爺,那就騙得徹底一些,吞吞吐吐的,在玩什麼花樣?」

妙妙低下頭,小聲道:「老爺,這『女兒國』是咱家產業,老爺付出諸多心血,奴家……也打理許久,怎麼就隨手送與外人了……」

楊浩苦笑道:「我看你呀,就是一隻小耗子,有什麼好東西,都只顧往自己家裡扒拉。該舍的時候就當捨去才是,你說吧,又玩什麼花樣了?」

妙妙偷偷瞟了冬兒一眼,冬兒微微頷首,說道:「官人,這件事……妙妙和奴家說過,奴家覺得有些道理,所以便允她去辦了。」

楊浩奇道:「你們做了什麼?」

妙妙這才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原來她得楊浩授意,要把苦心經營的產業交付他人,說起來張牛兒和老黑對自家老爺也算忠心,這產業如果真要就此拋下,那麼無主產業與其被官府沒收自然不如許給忠心的家人。

可是但有一線希望,誰捨得自己產業交付旁人。所以妙妙便在其中動了些手腳,將「女兒國」移交張牛兒和老黑的同時,另起一份契約,再從張牛兒和老黑手中移交他人,兩張契約同時簽署,簽字畫押,第二張契約的受讓人卻是空白的。

對張牛兒和老黑,妙妙自然另有一套說辭。張牛兒和老黑並不知道楊浩有意把產業無償送給他們,如今只不過幫著走了走手續,按了個手印,偌大的產業就暫時交到了他們名下,成了楊氏產業名義上的主人、實際上的高級經理,他們樂得睡覺都要笑出聲來,哪裡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更何況楊家女主人羅冬兒還親自出面,與他們簽署了第三份契約,契約中規定,如果他們好生為楊家經營打理這份產業,十年之後,「女兒國」三分之一的產業便完全轉移到他們名下。兩人從妓院里的一對打手、龜公,一下子成了人上人,對她們感激涕零,當然就此死心踏地的決心苦守「女兒國」,以十年奮鬥,享一世榮華了。

楊浩聽了不禁暗自苦笑:「這兩個小妮子,自家夫君正打著謀國的大主意,她們還絞盡腦汁地想著如何保全自家的產業。不過這樣也好,留著這座『女兒國』,就可以與使相千金、王侯夫人保持著最親密的往來,許多男人不會把機密的事情說與同僚和朋友聽,卻會告訴自己的家人,說不定這座『女兒國』今後會有大用,完全交予張牛兒和老黑,靠一份感激和義氣維繫長期的關係,不如用利益來控制他們更加妥當。」

想到這裡,楊浩便頷首道:「嗯,這樣處置也成。既然在開封城內已經沒有什麼需要處置的東西,那麼……咱們現在回府,收拾東西,天黑之前,你們馬上出城。」

冬兒和妙妙看看天邊一輪紅日,詫然道:「現在出城?」

「不錯,就是現在!」

冬兒急問道:「官人,出了什麼事?」

楊浩輕輕一笑道:「方才我還與李將軍飲酒談笑,你說能有什麼要緊事呢?只是,我們去意已決,那便早些動身更為妥當些,以免夜長夢多。」

丁玉落急問道:「二哥,那你呢?」

楊浩道:「你們先行離開,明日一早送走了錢王,二哥就風風光光地致仕退休了,那時便趕去與你們匯合。」

冬兒狐疑地看著他道:「既然如此,我們又何必急於一時?我們留下陪官人,明天咱們全家人一起上路吧。」

楊浩拒絕道:「不可,我說今天走,那就今天走!」

冬兒和妙妙脫口道:「我不!」

楊浩把眼一瞪,怒道:「反了你們!咱們誰是一家之主?」

兩女吃他一瞪,不由低下頭去,低低地道:「自然是官人(老爺)你呀……」

楊浩道:「那就成了,我說今天走,那就今天走,不想走,也得走。現在回去,馬上收拾行裝,上路。」

丁玉落略一遲疑,說道:「二哥,既然如此,那我留下來吧。」

楊浩反問道:「你留下,那誰來照應你的兩位嫂嫂?」

冬兒和妙妙連忙介面道:「我們能照顧自己,不需要照料。」

楊浩嘆了口氣,說道:「我知道你們在擔心什麼,我突然決定你們馬上就走,自己單獨留下,的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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