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八千里路雲和月 第二十六章 血腥瑪麗

牢房裡已是人滿為患,好在,關進來的快,拉出去處死的更快,方能保證天牢沒有爆滿。

午後,風已帶起了暖洋洋的意味,牆角的薔薇綻放了美麗的花朵。天牢院落里,大頭和一眾獄卒沏了壺茶,拉呱著家常,人人談笑風生、神態安然。在血雨腥風、人人自危的上京城裡,此刻只有這裡是最安全、最太平的地方,儼然是一個世外桃源了。

「王爺,聽說漢國使節帶人埋伏於郊外,暗殺了粘八葛使團全部人馬。」

「唔……」大頭心神恍惚地應了一聲。

「王爺,聽說宋國使節楊浩也在那一晚失蹤了,現在都懷疑是漢國使節把他暗殺了,你說漢國使館的人真有這麼大本事、這麼大膽量?」

大頭臉頰抽搐了一下,又唔了一聲。他正在為楊浩擔心。楊大哥真的失蹤了?還有大嫂、小六、鐵頭,據說全都被人殺了,可是如今卻死不見屍,他們真的遭了不幸?到底是誰下的手?

一個老獄卒嘆了口氣道:「死就死了,不管是粘八葛人,還是宋人,死了又能如何?娘娘不是已經與漢國絕交了?還在國書上向宋人致歉,他們還能怎麼樣?倒是咱上京城,啥時候才能太平呀。宮衛軍三個大將軍同一晚失蹤,羅尚官人影全無,府上奴僕全部被殺,一定有個不怕死的主兒,和慶王一樣……反了。」

另一個獄卒道:「可是,現在連他們的屍體都找不到,如果說他們是被人殺的,殺死他們的人迄今卻又沒有別的什麼舉動,你說這事奇不奇怪?」

老獄卒嗤之以算:「有什麼好奇怪的?你也不看看咱們皇后娘娘的手段、氣魄,娘娘應變如此迅速,誰還敢有進一步的舉動?這三天,抓進幾個王爺來了?」

那獄卒介面道:「如今牢里關著的還有四個,這兩天一共拖出去砍了九個。」

「就是嘛,耶律三明大人如今把持著朝政呢,太平王罨撒葛、北院大將軍蕭展飛把持軍權,可上京城的殺人,一殺就是把院門一堵,殺個雞犬不留啊,殺得上京城血流成河……」

那年輕獄卒道:「我說齊頭兒,你說耶律三明殺的這些人,真就都是叛逆?」

老獄卒似笑非笑地道:「怎麼不是?不是連兵器甲帳都從他們府上搜出來了么?那還有假?」

年輕獄卒哼了一聲道:「我看不著不像,要是這麼多王爺都反了,還會等到今天?依我看吶,這是三明大人公報私仇,藉機剪除跟他不是一條心的朝中權貴,想要一家獨大。齊頭兒,你數數手指頭,這幾天殺的哪個不是位高權重、平時連皇上、娘娘都要敬畏三分的大人?」

老獄卒咳嗽一聲,緩緩說道:「飯不能亂吃,話不能亂講。小子,禍從口出啊。要是讓三明大人的手下聽到,下一個派去給那瘟神送飯的人,說不定就是你了。」

老獄卒這樣一說,那年輕獄卒登時臉色一變,他四下看了看,縮了縮脖子不應聲了。

另有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獄卒說道:「這事兒的確透著蹊蹺,你們猜猜,那個瘟神到底是誰啊?送一頓飯,殺一個人,這個瘟神吃的哪是飯吶,根本就是一條條人命啊,這麼大的煞氣,這麼大的派頭兒,在咱契丹,那可是蠍子拉屎,(毒)獨一份(糞)吶。」

大頭心亂如麻,聽的不耐,斥罵道:「你他娘的閉嘴,想知道?想知道你去問問那個瘟神。」

絡腮鬍子咧咧嘴,訕笑道:「王爺,您別生氣,這不是咱們哥幾個在這閑聊嘛。您讓我去,我還沒活夠呢,哪兒敢吶。」

幾人正說著,只聽外邊一陣嘈雜,有人大聲說道:「走,走快點兒,別磨蹭,誰敢亂動,格殺勿論。」

那老獄卒以和他年齡不相稱的敏捷速度蹭地一下站了起來,緊張地道:「又送來犯人了,我的天吶,什麼時候才是頭啊。」

他剛說完,一群人便擁進了院子,執槍拿刀的兵士們中間,簇擁著的是新任北院宰相耶律三明、太平王罨撒葛、北院大將軍蕭展飛。

一見這三大巨頭齊至,唬得大頭等人連忙上前叉手施禮,大頭戰戰兢兢問道:「幾位大人,什麼重要的人犯,得您三位大人親自送來啊?」

耶律三明和太平王罨撒葛、北院大將軍蕭展飛背負雙手,冷著臉色齊齊一哼,把下巴高傲地昂了起來。

「這都什麼毛病啊?」大頭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哪兒說錯了話。

這時就聽一人說道:「今兒送來的人犯,就是這三位大人,牢頭兒,趕快收拾牢房,請三位大人進去。」

隨著話音,一個身材偉岸、肋下佩刀的魁梧漢子笑吟吟地走了進來。

那老獄卒一見哎呀一聲:「大惕隱?大人您……您什麼時候回的上京城啊。」

耶律休哥面噙微笑踱進院來,沉聲說道:「德王耶律三明、太平王罨撒葛、北院大將軍蕭展飛挾制皇上、皇后,假傳聖旨,謀害朝中大臣,圖謀不軌,意圖篡位自立。本大惕隱秘密還京,在室昉、郭襲兩位大人的幫助下,將叛逆一網打盡,現拘押天牢待審,爾等可要把他們看仔細了。」

耶律三明本來還算沉著,聽到這裡終於激動起來,他紅著眼睛向耶律休哥咆哮道:「耶律休哥,你敢血口噴人?本王忠心耿耿,幾時有過反意?你帶兵還京,猝殺我兒,還要栽臟陷害。我明白了,我如今都明白了,老夫上了大當,上了蕭綽那個婊子的大當!」

他一面說,一面向耶律休哥撞去,大頭等人這才看到,他們三個不是背負雙手不是因為趾高氣昂,而是因為雙手被人反剪著綁在身後。

耶律休哥臉色一沉,喝道:「耶律三明,你竟敢對皇后娘娘如此無禮?來人啊,掌嘴。」

耶律三明慘笑道:「老夫下場已然預料得到,還談什麼有禮無禮,怕得誰來?」

他話未說完,肩膀便被兩個侍衛按住,另有一個侍衛上來,掄起腰刀,用那刀鞘「啪啪啪」在他臉上一通扇,扇得兩頰赤腫,牙齒脫落。耶律三明猶自痛罵不休,只是滿口血沫子,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耶律休哥森然一笑,吩咐道:「奉娘娘懿旨,這兩日送押牢中的所有人犯,俱是耶律三明等叛逆軟禁皇上、娘娘期間假傳聖旨逮捕入獄的,著令立即全部釋放。耶律三明、罨撒葛、蕭展飛三個欽犯立即關入天牢等待處置。」

◇◇◇

月華宮外的庭院中跪了黑壓壓一院子人,最前面的兩個婦人披頭散髮,額頭已是淤青一片。

「皇后娘娘,妹妹,親妹妹,求你開恩吶,你姐夫只是一時糊塗、一時糊塗,豬油蒙了心,才被那耶律三明說動了心,他本來就是個窩囊廢,什麼本事都沒有,靠著自家哥哥當過皇上,才封了個太平王位,妹妹你大發慈悲,饒了他吧,他不會作發的……」

跑在地上的女人哭得涕泗橫流,她正是蕭綽的同胞二姐,太平王罨撒葛的夫人。

龍生九子,各個不同,蕭綽的二姐乃妹相比,長相不盡相同,雖然眉眼很是秀麗,卻是國字型的臉,下巴比較寬,眉毛也比較濃厚,比起幺妹尖尖下巴、淡淡蛾眉的樣子,顯得更強悍一些。

可是,那個天生一張桃花面,看來又柔又媚的妹妹性情真就不及她強悍?她已哭求了一個時辰,嗓子都哭啞了,月華殿中毫無聲息。

另一個婦人是蕭綽的嬸娘,蕭展飛的夫人,她眼淚旺旺地看著蕭二姐,沒敢高聲哀求。自己的丈夫被抓了,可他本就是娘娘的叔父,娘娘和叔叔不比自己這個嬸娘更親?要放,也輪不到她來求情。她現在只盼著娘娘吐口兒饒過姐夫,只要她能饒過太平王罨撒葛,再求她對別人網開一面自然也就容易。

可是,娘娘會饒恕他們么?

想到被身邊裨將突然發作,一刀砍下頭顱,斷屍如今還分別掛在城樓兩根高高旗杆上的耶律楚狂,她的心就一陣陣的發冷……

月華宮內,黃綾鋪就的御書案上,案上一壺熱茶。

茶已喝的沒了滋味,蕭綽也沒有叫人更換,不過續上的水卻是熱的,熱水喝進肚裡,心裡仍是冰冷的,連吐出來的氣息都是冷冷的。

蕭綽玉顏如霜,鳳目微閉,反覆思量著如今上京的局勢。

朝中,太宗、世宗、李胡三支嫡系皇族的勢力共同組成的三套馬車權力架構被破壞殆盡了,同時這三套馬車之下那些位高權重、團結起來勢力足以威脅皇權的宗室,諸如穆宗後裔的也已七零八落。

不破不立,破而後立。接踵而來的政變,看似對契丹政權造成了沉重打擊,可是天雷之火焚去了病樹,只留下了世宗一脈,只要處置得當,就能一枝獨秀,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種種發應、變化、醞釀,自有其根源,那就是諸班勢力對皇權的角逐,而這一切最終浮出水面,並在她因勢利導之下,向著對她有利的方向發展,其觸發的原因竟是羅克等人試圖叛逃、自己陰差陽錯醉酒被人凌辱,從而秘密拘捕諸人引發的,這是連她自己也沒有預料到的,可是她是個善於抓住機會的人,叛逃事件、辱後事件觸發的機會,被她敏銳地抓住了。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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