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八千里路雲和月 第十一章 談判

「徐鉉?不見!若要本王休兵,除非李煜肉袒出城向本王稱降,徐鉉來做什麼?轟他回去。」

「且慢!」

曹彬上前道:「千歲,李煜不降,卻遣使來見,名為求和,實為拖延。朝廷大軍已兵臨城下,自然不可能再答應他什麼條件,不過金陵城高牆厚,易守難攻,若是困他幾日,消彌城中守軍士氣,對我們是有利的。再者,我軍一路攻來直取金陵,江南諸多城池仍在李煜的掌握之中,湖口更有十萬大軍待命,若是一一去打,難免勞師動眾,今若圍困金陵迫使各路唐軍勤王,正可以逸待勞一一剪除。而且,我軍糧草輜重現在有些接濟不上,唐國堅壁清野,無法就地補充,要待國中運來,尚需時日。四者,兵卒一路奔襲亦已疲憊不堪,原也需休整些時間,千歲何不見見那徐鉉呢。」

楊浩也上前說道:「曹將軍所言極是,若能逼得李煜走投無路主動投降,不戰而屈人之兵,實比強攻硬打以致生靈塗炭強些。金陵繁華,不遜開封,若是逼急了他,李煜學那漢國劉繼興,一把火將傾國財富付之一炬,豈不可惜?何況,如此堅城絕非只憑人力就可以攀附攻打的,要製作各種攻城器械也需要時間,如今他們需要時間調兵遣將,我們同樣需要時間籌措準備,何如將計就計,至於議和……此戰打還是不打,要看李煜降還是不降;此戰是勝是負,要看雙方的實力強弱,徐鉉空有一張利口,能夠扭轉時局么,怕他何來?」

趙光義雙眉一軒,展顏笑道:「二位大人所言有理,好,來人吶,擊鼓聚將,喚徐鉉進見!」

大帳中戰將如雲,人人頂盔掛甲,肅立如山,看那淵停岳峙、一片蕭殺的氣勢,便讓人膽戰心驚。徐鉉博帶高冠,昂然入帳,見此情形卻是目不斜視,從容自若。到了趙光義面前,徐鉉微施一禮,說道:「唐國徐鉉,見過晉王。」

趙光義夷然一笑,問道:「本王奉皇命討伐貳臣,如今兵困金陵,李煜不來出城請罪,卻讓徐大學士趕來,意欲搬弄什麼唇舌?」

徐鉉肅然道:「晉王此言差矣,我唐國已復國號,稱皇帝,如今我主乃唐國皇帝,與貴國君上一般無二,皆是至尊,何來貳臣一說?徐鉉奉國書、持節鉞,此番出使,欲見貴國皇帝陛下當面陳辭,晉王身份貴重,非是一般人物,豈可將此國家大事戲謔為搬弄唇舌?」

趙光義失笑道:「原來徐大學士此番出城乃是到我宋國出使,貴國領土如今僅止於金陵城內了么?哈哈,失敬,失敬,實在失敬,不知貴國金陵皇帝有什麼話說?」

帳前眾將轟然大笑,徐鉉不動聲色,待笑聲稍歇,這才淡淡說道:「徐鉉奉我皇命,欲見宋國皇帝陛下,休兵議和。若是晉王做得了這個主,那徐鉉便將國書奉與晉王,與晉王洽談,卻也無妨。」

說著,徐鉉微微一笑,雙手微微拱起,手中捧著一卷黃綾捲軸,以明黃絲線系著,向前走了一步。

趙光義看著徐鉉手中國書,兩道濃眉跳了跳,黑著一張臉,強壓怒氣,發作不得。帳下鴉雀無聲,眾將領都屏息看著,趙光義沉默半晌,忽地哈哈一笑,滿面春風地離座道:「徐學士說笑了,我宋國軍國大事,一應取決於聖意,趙光義豈敢做主。徐大學士此來既以國使身份欲見我家皇帝,本王豈敢阻攔,如今處處都是亂兵,北向路途頗不安靜,今日天色已晚,就請徐大學士暫在本王營中住下,明日一早,本王親自派人送你們赴京。」

徐鉉微微一笑,收回國書,拱手稱謝:「多謝晉王千歲。」

打發了徐鉉出去,文武退帳,趙光義一拳擂在帥案上,額頭青筋砰砰直跳,憤怒半晌,他忽喝道:「殷唯,近前來!」

帳前一個旗牌官立即應聲上前,叉手施禮。此人乃趙光義親信,原在開封任一功曹,為人精明、做事得力,趙光義不能一個親信的使喚人都不帶,便把他帶來了軍中,只做帳前一個旗牌聽用。

趙光義吩咐道:「殷唯,你速去挑選慣使船的大漢百人,擇一艘快船,同時預備快馬車轎,遇水行船,遇路乘馬,一路護送他們,日夜兼程趕赴汴梁,如果徐鉉有意拖延,你就把他們當死狗一般,拖也要拖去汴梁,不得讓他們在路途上耽擱一日。」

殷唯心領神會,立即領命去了。

趙光義冷哼一聲,鄙夷地道:「徐鉉費盡心機,為李煜謀取時間,又能改變什麼?本王自今日起一邊休養兵馬,一邊建造攻城器械,只待你鎩羽而歸,便立取金陵城,但憑你一張利口,濟得鳥用!」

◇◇◇

「楊左使,哎呀呀,在下於城中時便聽說楊左使福大命大,落水而未死,今日得見,方知傳言不虛。」

楊浩走出帥帳,就見唐國的使節團實在龐大,足有數十人是從使身份,從帳中出來的諸將見了這麼龐大的使節團,都覺得十分稀罕,站在那兒指指點點,引為談笑。楊浩也站住腳步,正好奇地觀望,使團中一名文官忽地閃身出來向他施禮。

楊浩一看,對這人沒甚麼印象,不禁奇道:「這位兄台是……楊某認得你么?」

那生了兩撇小鬍子的文官陪笑道:「下官乃唐國鴻臚寺堂官李聽風,曾隨夜大人接待過楊左使,楊左使貴人多忘事,對下官想必是不認得的。」

楊浩一笑道:「在下眼拙……」

他正說著,李聽風陪笑靠近,左手向他一碰,一個紙團已自大袖下塞到他的手中,楊浩一怔,若無其事地捏緊紙團,笑道:「在下眼拙,不大記人兒,足下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來了。怎麼……這一次夜羽夜大人沒有隨徐大人一同出使么?」

那小鬍子嘆道:「宋國使節、契丹使節接連於城中出事,陛下一怒之下,罷了夜大人的官,夜大人已回彭城老家去了。」

楊浩微微一怔,也輕嘆一聲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如今這官……罷了也好。呵呵,前次出使貴國,承蒙款待,楊某一直記在心上,難得今日在我營中見到足下,今日楊某於秦淮河中釣了一尾肥魚,正好佐酒,李堂官可願與楊某同去小酌幾杯?」

李聽風眉開眼笑地道:「大人如此抬愛,下官敢不從命?」

當下隨著楊浩歡歡喜喜地去了,使節團中各位官員見李聽風這麼快就與宋國官員攀上了交情,望著他大多露出羨慕的神色。

到了楊浩帳中,楊浩摒退左右,只留心腹守住帳口,展開那紙團一看,只見上面羅列著一些人名,便肅容問道:「閣下這是何意?」

李聽風一進帳,諂媚的笑容便不見了,他鎮靜地看了眼守在帳口的穆羽,問道:「此人可靠么?」

楊浩答道:「是我手足,勿需擔心。」

李聽風點點頭,拱手道:「李某曾得大郎通報消息,知道大人如今與我等的關係。今危難之際,有事求托於大人,還望大人伸以援手。」

楊浩瞿然一驚,失聲道:「大郎?閣下也是繼……繼嗣堂中人?」

李聽風微微一笑,說道:「正是。」

楊浩目光一凝,問道:「不知李兄來尋我,有什麼事?」

李聽風道:「不過是未雨綢繆罷了。不瞞大人,趙官家意欲出兵伐唐的計議一定,我們就已得到了消息,唐國境內的產業、重要的族人,能遷的遷、能藏的藏,已經開始預做防範了。」

楊浩心道:「這繼嗣堂著實了得,恐怕任何一股強大勢力中,都有他們的耳目眼線,這簡直就是一個無孔不入的間諜系統,如果能得到他們相助,要做到用兵如神又有何難。聽他口氣,與崔大郎並無多少恭敬之意,彼此之間應該並非從屬,他姓李,莫非也是七宗五姓里的核心人物?如此看來,繼嗣堂之所以擁有這麼龐大的能量,卻不能據而立大事,實在是繼嗣堂組織煥散,七宗五姓各自為政,其模式相當於一家商會,無法把各氏的力量統一運用的緣故。我今與繼嗣堂合作,如果能繞過崔大郎,與其他各氏族有所聯繫,才能扭轉局面,化被動為主動,不受他們牽制,反把他們控制在手中。」

楊浩想到這裡,神色一緩,便透出幾分親熱:「李兄請坐,既然你們早已有備,不知想要楊某做些甚麼呢?」

李聽風道:「有些產業是不可能及時出手的,我族中有些人因為公開的身份特殊,也是不方便說走就走的,比如在下及家人,就滯留城中,直至今日,如今我們想走也走不成了,如果李煜獻城投降,城中萬千生靈或可免受無妄之災,如若不然,大軍一旦攻進城去,就算趙官家親下御旨不得擄掠燒殺,亂軍之中也是控制不住的,那樣的話我們留在城裡的族人就危險了。」

楊浩恍然,道:「李兄之意……讓我在城破之時能予以救助,保護他們?」

李聽風欣然道:「正是。」

楊浩道:「李兄既來尋我,楊某自無推辭之理,只是,一旦大軍破城,處處狼煙,烽火四起,兵荒馬亂之中,在下沒有千手千眼,如何可能把這名單上的人維護周全?」

李聽風笑道:「這也不難,一旦城破,我們的族人立即集中到一個約定地點,大人入城後徑奔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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