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出采江南蓮 第四十三章 亂戰(下)

桌上放著一柄斷劍。刃上有幾個缺口,斷處緊緊貼在一起,可是那一道斷痕是無法掩飾的。放在桌上,它還是一柄完好的劍,卻已無法拿起。青霜已斷,楊浩已去,此時的青霜劍,就像它曾經主人的那顆心,芳心已碎,如何能夠彌合傷痕。

摺子渝坐在桌邊,一身玄衣,纖腰間系著一條素色的帶子,靜靜地聽著窗外淅瀝的語聲,久久不言不動。忽地,打開的窗子輕輕叩響幾聲,摺子渝抬頭,就見張十三正悄立在檐下,他的背後,就是如珠簾般從檐下垂下的雨幕。

「小姐,耶丹使節入宮,自承是殺死楊左使的兇手。」

摺子渝沒有動。面上也沒有一點驚詫的神色,只是眼波輕輕一閃,似乎飄搖的思緒回到了軀殼之內。

張十三又道:「宋國使節焦寺丞大怒,欲入宮見國主,被皇甫繼勛所阻。為恐兩國使節大打出手,皇甫繼勛已調來大隊官兵,將宋國使節的館驛團團圍住。唐主李煜聲稱要驅逐契丹使節,令耶律文限期離境,並要上書宋廷請罪。」

摺子渝嘴角露出一絲譏誚的笑意:「宋人殺不了耶律文,李煜不敢殺耶律文,我來吧。」

張十三吃驚地看著她:「小姐,我……我們只有兩個人……」

摺子渝淡淡地道:「天時、地利、人和,只要利用得好,一個人,可以殺一萬個人。」

張十三不安地道:「小姐千金之軀,輕易赴險,屬下萬萬不敢應承。契丹使節要離開尚需幾日,屬下儘快把咱們散佈於各地的細作集中起來吧,雖然人手尚嫌不足,至少把握大一些。」

摺子渝折腰而起,她的目光越過張十三的肩膀,透過他身後迷離的雨幕,望向陰沉沉的天這,久久方道:「他正在天上看著我……」

◇◇◇

夜色迷離,惱人的雨下了一天,還沒有停歇的意思。

耶律文酒酣意濃地離開皇宮,登上了自己的車子。在三十六名鐵衛護侍下趕回館驛。

近來,他的運氣真的大好,江南國主的事情已順利解決,摸摸懷中已經簽好的盟約,耶律文得意地笑了,如今他只須耐心等候上京的消息,以便做出行止,這兩天該做些什麼呢,每次殺了人,他的慾望都很強烈,想到曾折辱過他的楊浩被燒成一團焦炭的模樣,他尤其的興奮。可是丁承業大腿上的傷勢不輕,怎麼也要將養幾日,唔……似乎可以找幾個江南美人兒,品嘗一下這江南女子的滋味。

耶律文笑吟吟地掀開轎簾,雨仍在下著,天氣潮濕的膩人。這是一條幽深的巷子,是回館驛的必經之路,道路是青石板的道路,巷子一端高、一端低,雨水沿著青石板路傾瀉而下。濕得地面發亮。

道路兩旁是是高高的院牆,青磚小瓦馬頭牆,院中偶露古樸典雅的飛檐斗角,這兩旁居住的都是大戶人家,暮色已深,又下了一天的淫雨,街上沒有行人,十分肅靜。只有大戶人家懸掛的燈籠,在雨幕中輕輕飄搖著。

耶律文喚過一個心腹,吩咐他去金陵有名的青樓ji舍招幾個姿色過人的江南佳麗到館驛中供他快活,尚未吩咐完畢,馬車忽地停住,耶律文眉頭一蹙,問道:「什麼事?」

前方車夫沉聲道:「大人,前方有人阻路。」

「哦?」耶律文眉頭一挑,按緊腰刀,便自車中走了出來,坐在車夫旁邊身穿衰衣的侍衛立即打開一把油紙傘,舉到他的頭上。

耶律文站在車上向前方看去,長巷已將至盡頭,巷盡頭站著一個人,只有一個人,娉娉婷婷,體態窈窕,一身玄衣勁裝無法遮掩她曼妙的曲線。

耶律文笑了,他的運氣真的很好,剛剛想到女人,這便來了一個女人,而且是個年輕貌美、身材動人的女人。

他並非看不出這女人來意不善。可是……筆直的長巷,兩側高牆累累,無遮無掩,前方沒有旁人,就只這一個女人而已,一個女人,能把他怎麼樣?在床上殺死他么?

他不介意在床上被女人殺死,殺得他欲仙欲死。

三十六名侍衛已經貼近了他的車轎,他們握緊了刀,聽著耶律文的吩咐。

「我要活的,不可傷她分毫!」耶律文一聲令下,便返回車中坐下,轎簾兒當然還是挑得高高的,他要看著手下擒獲這個女人,看她一身勁裝,耶律文只希望這個女人的身手不要太差勁兒,那樣玩起來才有味道。

至於她的身份和來意,或許可以在暖和乾淨的大床上,一番銷魂蝕骨之後,再讓她一邊叫著床,一邊統統供出來。耶律文想著,邪惡地笑起來。

他忽然發覺那個少女也在笑,當四名侍衛拔刀向她逼近。就像四頭狼逼向一隻小羊兒似的時候,她忽地桀然一笑。冷美人一笑,比那慣笑的女人還要嫵媚十分,這一笑如雲開見月,耶律文雙眼不由一亮,不由自主地俯身向前,想把那迷人的一笑看得更清楚些。

然後,他就嗅到空氣的味道有點兒怪,還沒嗅出味道如何古怪,他就看到那個穿黑色勁裝,系白色絲帶。身材嬌俏的無以倫比的小美人兒把手中的火把向前一拋,動作很輕,很俏,然後「蓬」地一聲響,耶律文的眼前就便成了一片火海。

「啊!啊!啊……」所有的侍衛頃刻間被火海包圍,整個地面都在著火,整個長巷都在著火,高高的火焰就像一朵朵紅蓮,蒸騰而起,片刻功夫火中所有的人都變成了火人。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耶律文驚愕莫名,還未等他催促,車夫已恐慌地抖動馬韁,要驅趕驚躁狂叫的馬匹衝出火場,但是一聲聲厲嘯破空而來,車夫也是一個精擅騎射的高手,他很清楚這麼勁疾的聲音絕不是弓射出來的,那是弩,是連弩,一弩十矢的鐵弩。

車夫下意識地俯下身去,卻發現那鐵弩射的根本不是人,而是馬,健馬長嘶,悲鳴仆地,車夫和車上的一名侍衛摔到地上,立即被捲入火舌之中。

凄厲如鬼的慘叫聲四起,耶律文坐在車中,一時還未被火燒及,可是四下已是一片烈烈火海,轎簾也已燒著,他不能再待下去了,耶律文大吼一聲,扯下鋪在座位上的皮墊護住頭臉,便縱身跳到了地上。

他已經不可能沿著長巷往回跑了,火勢洶湧,整個地面都淌滿了火油,長巷這頭高、那頭低。不等他跑到盡頭,就得葬身火海,明知前方有那索魂的黑衣少女,還有至少一個藏於暗中的弩手,可是他現在已經顧不得了。

耶律文快步向前跑去,火海中忽地撞上一個渾身著火正狂呼亂叫到處亂撞的侍衛,耶律文把那渾身著火的侍衛一跤撞了出去,手中著火的墊子也落到地上,耶律文竭力向前奔跑,眉毛鬍子頭髮盡被烈火燎去,雙腿已經著了火,他都全然顧不得了。他不能死在這兒,不能窩窩囊囊地死在一個女人手中,他是要做皇帝的,他將成為契丹史上最偉大的皇帝,他將掃蕩中原、一統天下,他是天命所歸,他怎麼可能死?怎麼可能這樣去死?

肌肉灼痛起泡,兩眼都睜不開了,耶律文終於跑出了火場,當感到面前一涼的剎那,他就知道自己逃出了火場,他的雙眼睜開,就見那長發飛揚的黑衣少女手中提著幾根細細的繩子,那繩子應該是五金所制,因為有的繩子是延伸入火場的,可是卻沒有被燒斷。

她看著火人一般逃出火場的耶律文,又是桀然一笑,笑得還是那般美麗,耶律文卻如見鬼魅,只見她手一抬,忽地用力一扯,手中竟如魚網般拉著一條條絲線,耶律文順著那絲線望去,只見暴露在火場外的幾根絲線是延伸到兩側牆頭的,這時他才發現牆頭上有一口口罈子,方才夜色當中看不清楚,這時火焰燎天才辨得清晰。

繩子一扯,罈子落地,轟地一聲,火油四溢,烈焰焚天更形洶湧。火焰爆裂的同時,耶律文胸前一震,兩支八寸長的鐵弩便射中了他的胸口。弩弓極為強勁,鐵弩射穿了他的身體,帶著一團血霧飛進了火海,把耶律文魁梧的身軀帶得向後一仰,又被火浪迫了回來。

他不甘心地瞪著那個黑衣少女,頭皮燎光、滿臉血泡,形同厲鬼,他以刀撐地,猛吸一口大氣,嗥叫著向那玄衣少女撲去,「噗!噗!」又是兩枝鐵弩貫穿了他的身體,耶律文露出一副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配著那滿臉血泡,猙獰如厲鬼。

耶律文慢慢倒了下去,火勢漫延,他的雙腳已被火舌吞沒,燒得他的身子一下一下地抽搐著,但他卻已沒有氣力挪動一下,他眼中的神采正在漸漸黯淡下去。四支鐵弩貫穿肺腑,箭羽已將內腑攪得一團糟,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他的命了,而那少女,自始至終都不曾與他動過手。

一個人自前方樹上溜了下來,快步跑到近前,將手中的弩順手丟進火海,那少女背轉身,淡淡地吩咐道:「把他丟回去,燒成焦炭!」

那個男人走上前來,耶律文仍死死瞪著那少女,她已轉過身去,耶律文始終沒有看清她的容顏,身形一轉,容顏半側,真是「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比起許多中原美女來,她的五官更精緻,輪廓更分明,線條也更清晰,然後,耶律文就只看到她的背影。

元寶般精緻小巧的耳朵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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