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出采江南蓮 第三十七章 山雨欲來

寶鏡大師一見本寺出了這樁醜事。還被國主看在眼中,臉上很是掛不住,不禁大喝一聲道:「德性,你在做什麼?」

壁宿追上水月,正在樹下甜言密語,說的正在興起,根本不曾發現有人靠近,聽到方丈一聲大喝,這才驚覺,壁宿唬了一跳,正想找個理由搪塞,一扭頭瞧見楊浩站在那兒,不由得一呆,竟然忘了回答。

李煜是個虔誠的佛信徒、同時又是個多情才子,他自己偷過小姨妹,算是有前科的人,所以對和尚偷尼姑的風流韻事一向不是看得甚重,曾有和尚偷奸尼姑,事發之後寺院里要嚴律處理,李煜聽到後便為這對野鴛鴦開脫說:「這些不守清規的和尚尼姑,佛心尚不堅定。他們私通款曲,所謀正是長相廝守,你們若以寺規嚴懲,然後再把他們逐出寺院,不正遂了他們的心愿么?依朕之見,對這樣六根不凈的僧人,罰他們去拜三百次菩薩就行了。」

皇帝這麼說,各家寺院誰敢不從,因此上,江南的僧人和姦風流的大有人在,嫖ji宿娼、勾搭良家女子的也不乏其人,史載其「奸濫公行,無所禁止」。

但是雞鳴寺是唐國第一佛寺,是唐國數千家大小寺院之首,寶鏡大師相對於其他寺院要求的就嚴格了些,而且最重令名,如今自己的弟子觸犯寺規,就算當著寺中師兄弟們,他也顏面無存,何況被國主看在眼中,當然大光其火。

壁宿吱吱唔唔地說不出話來,楊浩見到他也是大吃一驚,讓這小子安份守在金陵等候焰焰和娃娃的消息,他怎麼披上袈裟到了寺廟?這小子也太無法針天了,楊浩不明就裡,一時也不知該如何為他開脫。

李煜先時也有些不悅,仔細一瞧。這對小沙彌、小尼姑男的俊、女的俏,恰如一對璧人,李煜是最懂得欣賞美麗事物的人,心中便自有了幾分喜歡,臉上不悅之色也便退去,便向寶鏡大師微笑道:「寺主且莫恚怒,我看這一對人物,姿容清秀,絕非俗物,怎會做出污穢不堪的事來呢,待孤去問問他們。」

李煜舉步向前,寶鏡大師硬著頭皮隨在其後,到了近前仔細一打量二人模樣,靜水月已惶恐地稽禮一旁,粉面桃腮駭得雪白,李煜見了更生幾分憐惜,便和顏悅色地問道:「小師傅與這女尼在此做什麼?」

楊浩趕緊咳了一聲,提示道:「小和尚,這一位便是江南國主,怎麼如此懵懂,不知行禮?」

壁宿本來還不害怕。如果寶鏡真要逐他出寺廟他也不怕,他的目的本就是能接近水月而已,水月雖還不曾向他表過姿態,可是對他的態度明顯不同,聽他說些渾話也只臉紅微笑,縱有些輕嗔薄怒,也是別具風情,顯見是已經喜歡了他,不怕沒有機會不能去找她說話,可是一聽眼前這個長著三隻眼的小胖子就是唐國國主,他還從未見過這麼大的官兒,不覺有些慌張起來。

楊浩看了也替他著急,看見壁宿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李煜臉上也露出不悅之色,這時壁宿忽想起在開封冒充什麼西域高僧時楊浩說過的話:「高僧嘛,都喜歡打機鋒。別人說些什麼,要是你覺得不好應答,那就只管說些模稜兩可、不知所云的話來,你放心,越是說的雲山霧罩不著邊際,越像是禪機,人家越覺得你佛學高深,他不懂還得裝懂,問都不敢問你。再說了,你扮的本就是離經叛道的酒肉和尚,有些不像出家人的話,也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壁宿想到這裡,頓時把胸一挺,說道:「出家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只拜佛不拜俗,國主當面,小僧也不需拜的。倒是國主,應當拜一拜小僧。」

寶鏡一聽勃然大怒,靜水月聽他對國主這麼說話,更是駭得哆嗦,李煜卻笑了,問道:「小師傅這話從何說起?」

壁宿心中急想,胡言亂語道:「唔……這個……敬僧就是敬佛,敬佛就是敬法,那便是供養三寶,修出世之福。小僧雖是一普通僧人,卻是我佛的信徒,國主若受我的禮,便是受了我佛的禮,那是讓國主造罪了。」

楊浩聽了苦笑不得,這個壁宿,膽子也太大了些,你算什麼得道高僧,泡個妞兒都被方丈抓到,還在這裡胡吹大氣。他也說得出口。唔……這小尼姑長得倒真不賴,壁宿這小子是有幾分眼光。

李煜仔細想想壁宿的話,卻有瞿然領悟之感,忙對

他對這個不守清規、不畏皇權的小和尚更感興趣了,便又問道:「小師傅禮佛不禮俗,說的大有道理,有此見識,定是佛心堅定的得道高僧了,卻不知小師傅在這裡做甚麼?」

壁宿眼珠一轉,似是而非地道:「國主在這裡做什麼,小僧便在這裡做什麼?」

李煜笑道:「孤今日入寺來。是為禮佛。」

壁宿道:「小僧在此,也為禮佛。」

「小師傅拜的莫非是歡喜佛?」李煜瞟了那小尼姑一眼,這句話幾乎脫口而出,忽覺自己以國主身份,不宜說這些話,硬生生又忍了回去:「孤上香拜佛,佛在大雄寶殿,小師傅所拜的佛在哪裡?」

壁宿越吹越得心應手,把手一揮道:「這一草一木,殿閣檐瓦,你我她,俱有佛性,具是我佛。」

耶律文越聽越荒唐,忍不住譏笑道:「小和尚,你在這裡和一個小尼姑拉拉扯扯,已是犯了色戒,還要胡吹大氣,分明是個六根不凈、不守清規的假和尚,吃肉喝酒,想必也是樣樣俱犯的了,還要在這自吹自擂。」

壁宿翻個白眼道:「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持戒未必便有佛心,有一顆佛心未必便要持戒,我佛慈悲,也有雷霆之怒,你可知我佛祖本是一位王子,娶妻生子、吃肉喝酒,樣樣在行的?」

寶鏡大喝道:「德性,好大膽,這樣無法無天的話你也說的出來,那是佛祖成佛之前的事,佛祖於菩提樹下頓悟之後……」

李煜若有所思地道:「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好!說的好哇,佛家戒酒肉,乃梁武帝時所立的規矩。當年佛祖托缽化緣,施捨什麼,就吃什麼,的確是不戒酒肉的。小師傅具佛性、有慧根,能說得出『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這句偈語來,便是大聖了。」

寶鏡一聽國主這麼說,只得畢恭畢敬地應道:「國主佛法高深,別有見地,老衲不及。」

壁宿見這國主說一句,寶鏡就得聽一句,心中便想:「我這師傅是唐國第一大師,和尚們俱都要聽他的話的,他對李煜的話卻是不敢違逆,如果我能攀上這棵大樹,他吩咐一句讓水月嫁我,那靜心庵主想來也要聽從的。」

想到這裡,他便存了攀交李煜之心,說道:「國主既來此處禮佛,見了小僧,為何不拜?」

寶鏡驚怒,正欲訓斥,李煜卻畢恭畢敬地向他行了一禮,說道:「小師傅教訓的是,信徒李煜,這廂行禮了。」

壁宿大剌剌地受了他一禮,也不還禮,李煜見了更有莫測高深之感,只覺這個小和尚談吐之中處處機鋒,眉清目秀有異常人,說不定就是菩薩座前童子下凡點化於他,對他更是誠惶誠恐。

二人又是一番對答,也曾問及壁宿與這小尼姑的私事,壁宿畏懼已去,即興發揮,說的雲山霧罩,天馬行空,真真的不知所謂,尋常人都聽得出他在說胡話,偏偏李煜是個深通佛法的人,隨便一句離經叛道、不知所謂的屁話,聽在他這樣的人耳中,都能衍化推演出一番佛理來,對壁宿不禁更生信服之感。

二人良答良久,李煜意猶未盡,此時卻已到了應該離開的時候了,便向寶鏡方丈索來紙筆,就在廟中粉牆之上題了幾行大字,寫罷把筆一擲,說道:「今日與小師傅一番對答,孤受益匪淺,這字便當孤送與小師傅的禮物。翌日,孤還想請小師傅入宮宏揚佛法,還請小師傅莫要推辭。」

楊浩看那題字的意思,不覺有些發噱。壁宿撓撓光頭,喃喃地道:「國主寫出來的東西,那是一字千金的,可惜……國主寫在這牆上,莫不成小僧還要拆了這牆,才好拿去發賣?」

李煜聽了大笑,只覺此僧字字句句大有玄機,真箇不可把他當作尋常和尚對待,更當自己撿到寶了,把壁宿敬若神仙一般。

畢恭畢敬送了李煜離開,寶鏡回到那偏殿中,望著牆上的題字發愁,首座大師聽說國主在寺中題字,歡天喜地的領了一群和尚來,要在那面牆上蓋個亭子,下面加個罩兒,把那御筆保護得妥貼,一見寶鏡大師面對牆壁正在運氣,鼓目凸眼好似一隻金蟬,不禁詫異地道:「方丈,國主在我寺中為方丈高徒德性題字,這是我寺中之福啊,方丈如此神情,是何道理?」

寶鏡往牆上一指,愁眉苦臉地道:「師弟,你來瞧個仔細,看看國主題了些甚麼?」

首座大師往牆上一看,只見牆上龍飛鳳舞三行大字,寫道:「淺斟低唱偎紅倚翠大師,鴛鴦寺主,住持風流教法。」首座念了兩遍,不解其意,轉首剛想問起寶鏡,忽地醒過味兒來,不由「啊」地一聲,慌張道:「這個……這可如何是好?」

淺斟低唱偎紅倚翠大師,鴛鴦寺主,住持風流教法,李煜這番話分明就是封壁宿做了泡妞大師,他要娶妻生子、泡泡小妞、追追尼姑,那都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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