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王對王 第三十三章 鳳兮鳳兮

「娘。你告訴我,小舅替爹爹管理帳房,到底做過些甚麼不法勾當?」

鄧秀兒見到劉夫人劈頭便是一句,劉夫人一怔,怒道:「你這孩子也聽外人胡言亂語?什麼人信不過自家實在親戚還信不過么?你舅舅替你爹管帳,還能不一心一意地為你爹著想,怎麼可能做些對你爹不利的事?」

「娘說不能嗎?爹爹剛剛也被拘走了,你還說不能?」

「什麼?」劉娥一聽,驚得幾乎暈倒,顫聲道:「你說甚麼,你爹也被拘走了?你爹不是說……不是說案子涉及他的親眷,所以才要依理迴避,在後宅歇養幾日么,怎麼就被拘走了,為的甚麼罪名?」

鄧秀兒沒好氣地道:「女兒怎知為了什麼事情?只知此事與泗洲府庫有莫大關係,爹爹就是因為此事才被拘走的。娘,小舅與你最好,有甚麼事都不瞞你,你快告訴女兒,小舅倒底干過了些甚麼?要是不然,不止舅舅他們救不得。就連爹爹都要受到牽連下牢獄了。」

劉夫人驚得花容失色,嘴唇發青,她雖讀過幾天詩書,終究是個鄉下婦人,哪有甚麼見識,自己丈夫這才聞達沒有幾年,鄧祖揚還沒甚麼,這位官夫人倒是學了一身頤指氣使的作派,可是心胸卻沒有相當的歷練,驟逢大難,唯知向丈夫哭鬧罷了,如今連心中倚為支柱的丈夫也被人抓走了,劉夫人驚惶失措下全然沒了主意,被女兒呵斥一番,竟然忘了發怒。

她喃喃自語道:「這個……這個……書晨哪會做什麼對你爹爹不利的事來?府庫么……書晨也不過是用府庫中的稅賦銀兩與劉忠放些行錢,聽說糧食漲價,還拿去購進一批糧食,要從中賺個差頭兒……」

鄧秀兒聽了難以置信地道:「那是地方繳納的稅賦銀兩,是要上解朝廷的,留儲部分是要用來應付水旱災患救濟地方的活命錢,小舅他……他把府庫銀子全挪去放行錢去了?」

劉夫人惱了:「你這丫頭就知道埋怨,你道你這錦衣玉食、吃穿用度、豪宅大屋、僕婢如雲哪裡來的,僅靠你爹爹這兩年的官祿便賺得來么?」

「那不是二舅他……」

「甚麼二舅,你二舅便容易么?當初我和你爹無所依助,多虧了你二舅幫襯,現在你爹發達了。自然該投桃報李,我怎能要你二舅年年拿錢資助咱家,再說你爹是個做大官兒的,現在還要靠親戚幫襯?不嫌羞死了人?」

鄧秀兒怒道:「所以你就讓小舅去行錢?尤其是蓄買糧食,爹爹嚴禁投機揚價,蓄糧居奇,小舅他身為府衙的大帳房,知府夫人的親兄弟,竟然也去屯糧?」

劉夫人惱羞成怒道:「似周望叔這等大奸商,屯積糧草如山,從中賺取了多少好處?你小舅小打小鬧,能賺得了幾文錢?這好處便宜都讓那與你爹做對的大奸人賺去了,也不見朝廷地方能奈何得了人家,怎麼咱們連這幾文錢都賺不得?你小舅挪用了府庫銀子是不假,可這銀兩又不是不還的。」

鄧秀兒氣得渾身發抖:「娘,擅自挪用府庫銀子,就算是還上了,也是罷官去職貶為庶民的大罪,你知道么?」

劉夫人只道有借有還便沒甚麼大不了的,哪曉得官府的臭規矩這麼多,竟然這麼的不近情理。她心怯情虛地道:「當初……當初你爹初到泗洲,周望叔操縱泗洲糧市,聯合泗洲官紳難為你爹時,你爹無奈之下不也私自動用了府庫銀子讓你表兄行錢搏利,這才有了本錢讓你二舅成為泗洲糧紳,制衡那周望叔氣焰么?娘怎知道他使得我便使不得……」

說到這裡,她終於驚慌起來:「這事兒真的是大罪么?女兒,現在如何是好,現在該如何是好?」

鄧秀兒凝望她良久,頓足道:「你這糊塗的娘啊!」

劉夫人慌道:「女兒,你去哪裡?」

鄧秀兒頓住腳步,冷冷地道:「娘和小舅明修帳目,私挪庫銀,爹爹對小舅過於信任,始終蒙在鼓裡,魏王若是問起,爹爹定然也要否認的。人家魏王爺早有憑據在手,爹爹若是矢口否認,必然更加觸怒魏王。女兒現在就趕去,向魏王和爹爹說明實情,求魏王……求他高抬貴手,放過爹爹……」

鄧秀兒揚長而去,劉夫人痴立半晌,一屁股坐在椅上,再也站不起身子。

◇◇◇

鄧祖揚到船上見了魏王趙德昭,聽他問起庫府之事,自然絕不承認。儘管府庫是由他的內弟掌管,是絕對可靠的自己人,但是府庫帳目他仍是按照規矩按期檢查的。就連實物也是定期察驗的,可以說府庫帳目與實物從無不符的時候,面對魏王的指控他又驚又怒,眼下連他心中也不無懷疑,懷疑魏王是否蓄意陷害,真正目的卻在於朝廷中王相之爭了。

趙德昭見他執迷不悟,也不急著盤問,他現在手中無數件案子,那些關鍵人物突然之間全被抓了起來關在米倉里,一人一個倉間,令人看得的緊,彼此之間無法互通聲息,泗洲地方群龍無首,混亂不堪,他有無數個突破口可以撬進去,哪會在鄧祖揚身上耗費功夫。

鄧祖揚被莫名其妙地軟禁在一個艙間里,對整個事情仍是茫然不解,這時艙門輕輕叩響,一個文士慢慢踱了進來。

鄧祖揚從榻上坐起,認得此人是隨王駕南行的幕僚慕容求醉,便疑惑地拱了拱手:「慕容先生?」

慕容求醉微微一笑:「鄧府台不必客氣。」

鄧祖揚問道:「王爺又有什麼話說?」

慕容求醉道:「王爺忙的很,你暫時就住在這兒,很安全。一時半晌也不會對你有進一步的決定,呵呵……不管怎麼說,你還是朝廷委任、牧守一方的朝廷大員么,朝廷旨意一日不下,你就仍是官身,王爺也不敢太過難為你的。」

鄧祖揚微微一笑:「鄧某問心無愧,只恨不得馬上真相大白,倒也不怕什麼難為的。」

慕容求醉雙眼一亮,笑道:「說的好。唔……老夫隨侍魏王千歲南下,是受了趙相公的委派,這件事……鄧府台還不曉得吧?」

「趙相公?」鄧祖揚不由一呆。

「不錯。正是趙相公。呵呵,鄧府台從一三等縣的縣令,破格提拔為泗洲知府,是當初趙相公在官家面前再三舉薦的結果,趙相公是很欣賞鄧知府的,鄧知府年輕有為、做事幹練,至於私德品性方面,自然更是不成問題的。現在有些宵小瞞著鄧府台胡作非為,鄧府台一口咬定自己毫不知情,這很好……」

鄧祖揚勃然道:「慕容先生這是甚麼話?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鄧某的的確確是毫不知情。」

慕容求醉臉上露出耐人尋味的笑容,語含深意地道:「不知情就好,不知情就好,鄧府台最好咬住了這句話莫要鬆口,其他的,莫要說的太多,現如今心懷叵測的人太多了,一旦話頭上有甚麼閃失,落入有心人耳中就會小題大作、借題發揮的。到那時趙相公若也處境尷尬,鄧知府怎生對得起自己的伯樂?只要你小心應對,趙相公那裡自然會對你予以照拂的。」

鄧祖揚恍然大悟,忍耐了半晌,才呼出一口氣兒來,沉聲應道:「鄧某明白了!」

「明白就好。」慕容求醉拱拱手道:「老朽不宜在此停留過久,告辭了。」

聽著一條條消息稟報上來,魏王趙德昭不禁長長地出了口氣,他一直擔著心事,害怕楊浩用了這樣暴風雨般手段,卻仍是拿不到什麼憑據,那時不但楊浩倒霉,他這個剛剛晉封的魏王,恐怕都要被削爵以平息官吏和士紳們的憤懣,幸好那看似不可攻破的防禦實則是靠一條條的不法得益來聯繫的,一旦首腦被抓、網路癱瘓,反水投降的人比比皆是,大把大把的證據都被搜羅了出來。那些慕僚們光是把現有的證據整理清楚,也不是一時半刻辦得到的。

他現在是每整理出一部分,就飛馬傳報京師一部分,這一趟出來,他魏王趙德昭明察秋毫、精明幹練的一個考評已是跑不了啦,連他的老師宗介洲那樣老誠持重的人都是眉開眼笑,他還有什麼不開心的呢?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開心不起來,一個朦朧的倩影總在他的心底徘徊,那琴聲卻仍似泉水般在心底流淌,經此一事,他還能再見到那個身纖如月,似墨韻流香般書卷氣十足的女子么?

楊浩正在向他回報著事情:「千歲,下官依劉書晨的供詞,已率人隨同郭觀察去仔細檢查過府庫,府庫中那一箱箱官銀,只有擺放在最上面的一層才是真的,下邊有的根本就是鉛錠,更有甚者,再往深處去,高處去,許多貼好封條的箱子,裡面連裝樣兒的銀子都不曾有,全部都是磚頭瓦塊……」

趙德昭聽到這裡不禁一拍書案,怒道:「真是膽大包天,鄧祖揚還說他毫不知情,若他真的是毫不知情,這樣的糊塗官兒,也該重重參他一本,否則泗洲地方在他治下真不知要糜爛到甚麼地步。官倉那邊怎麼樣了,那裡關押著許多極重要的人證,而我們的人手有限,除去扈衛官船的,能調動的人手有限,只能依賴當地的差役,他們之中還有多少與那些奸商有勾結,目前尚不得而知,要是有個閃失,可就被動了。」

「是,王爺放心,下官也知道那些差役其中必定還有他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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