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軟紅十丈,煙火人間 第十九章 同病相憐

「大人。你看我這樣……行嗎?」壁宿披一件灰布僧衣,心驚膽戰地道:「屬下可沒正經當過和尚啊,在廣原時糊弄一下那鄉下土財主還成,這汴梁城藏龍卧虎,我只怕……」

「甭怕,本官前兩天經過大相國寺,也見識過這汴梁的高僧。尼姑在寺院門前賣繡花荷包,胖大和尚一人一個蒲團,在那裡唱經說法,比的就是嗓門大小,誰嗓門大吆喝的有氣勢,便是一陣喝彩聲,就說他是有道高僧,我看比你也強不到哪去。」

楊浩笑著寬慰,壁宿還不放心,又道:「可是這一番隨大人出去,萬一有人向我問起佛法,我連一段完整的都背不出來,那還不當場露餡?」

楊浩道:「有什麼好背的,你記著,你是西域來的高僧。佛法高深,怎麼會學那小沙彌,還要背什麼經文呢?還有,再不要屬下、卑職的說話了,要稱貧僧,月兒、小羽,你們兩個記住了,對壁宿,要尊稱大師,不可再呼其名。」

小羽和姆依可忍笑應道:「是。」

壁宿愁眉苦臉地道:「屬……貧僧就說不背經文,要是有人向我……貧僧討教起佛學來,也不能總是一言不發吧?那要如何應對?」

楊浩笑道:「這個容易,高僧嘛,都喜歡打機鋒。別人說些什麼,要是你覺得不好應答,那就只管說些模稜兩可、不知所云的話來,你放心,越是說的雲山霧罩不著邊際,越像是禪機,人家越覺得你佛學高深,他不懂還得裝懂,問都不敢問你。再說了,你扮的本就是離經叛道的酒肉和尚,有些不像出家人的話,也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楊浩說完了又問:「我告訴你的那兩首詞可背的流利了?」

壁宿道:「這倒是背熟了,不過……」

「那就成,咱們走。去如雪坊揚名立萬去!」楊浩說的豪氣干雲,轉身便向外走。這些日子裝孫子,這心氣兒憋悶得也夠久了,如今低調不成了,只能高調,佯癲裝狂,說不定更是一種保護色。

「記著記著,不能這麼走路,要狂,要傲,下巴仰高點,眼睛往上看,腳底下就是門檻兒都不帶低頭的,對對對,這才是西域詩僧無花大師的風範。」

楊浩笑吟吟地指點完了,安步當車便行在前面,壁宿與小羽、姆依可都隨在後面。小羽青衣小帽,十分精神,扮得是隨身小廝,姆依可則穿身丫環裝,頭梳三丫髻。一副宜喜宜嗔的俏丫頭模樣。

過了龍津橋,楊浩回頭一看自己一行人的模樣:「喝!一個小廝、一個和尚,還有一個笑容甜甜、眼睛大大的小丫環,嗯……三德子、法印、小桃紅都齊了,要再來一個宜妃,我就可以直接拍微服私訪第六部了……

橋頭人來人往,推車的、擺攤的,叫賣聲不絕。橋下河水蕩漾,小船兒穿梭往來。楊浩把玩著手中摺扇,便苦中作樂地哼唱起來:「雙~~~轅車,烏蓬~~~船,山~高路遠~~`,醒也罷,夢也罷,人~~~生苦短……」

龍津橋下,李家香鋪。

樓上一間小閣,一位面如冠玉的白衣公子正立在窗前憑欄望步,楊浩一行人,僧俗男女主僕俱全,煞是顯眼,登時落入「他」的眸中。一見楊浩,「他」臉上登時露出愛恨交織的幽怨神情來。

這位白衣如雪的俊俏公子,正是摺子渝所扮。她早知楊浩到了京城,心中雖是時時地想起他,卻堅決不肯去看他。誰知冤家路窄,在這裡也能撞見他。瞧見帶著一行男女,手搖摺扇,似乎還在哼唱著什麼的輕鬆模樣,摺子渝心中一陣氣苦:「這個冤家。真箇把我忘了個乾乾淨淨,好、好、你好……」

她正折磨著一口雪白的牙齒,一個三旬左右閑漢打扮的男人匆匆地進入小閣,到了她的背後,低聲稟道:「小姐,屬下已打探得準確消息,五日之後,宋軍便要南伐。」

「好!」摺子渝「刷」地把摺扇一收,往掌心裡一拍,問道:「林虎子那裡情形如何?」

「小姐,如今還沒有虎帥那邊傳來的消息。」

摺子渝黛眉一蹙,略一沉吟,說道:「速速安排船隻,我要馬上南下一趟,再見虎帥一面。」

「是。」那人猶豫一下,又道:「小姐,吳娃忝為汴梁青樓四大行首第一人,權貴名流交結無數,對小姐的事大有助益。如今她正與『如雪坊』的柳朵兒爭名,若是小姐離開,會不會……」

摺子渝曬然一笑,說道:「無妨,我看那柳朵兒已是技窮。吳娃此時縱不得我相助,也能打得她落花流水。再說,我這一去,來回不過十來日光景,耽擱不了什麼大事。」

「是,那屬下馬上去安排。」

那人匆匆退下,摺子渝又望了楊浩一眼,楊浩一行人已遠遠行出,只留下一個背影,摺子渝咬一咬牙,便即轉身離去……

◇◇◇

「如雪坊」後宅。柳朵兒與龐媽媽、趙管事正在她的房中憂心忡忡地商量著事情,這一行當,也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如果在與吳娃兒的比試中敗北,雖然只是屈居其下,在汴梁仍是有字型大小的人物,但是那影響力卻大不相同了。就像後世比賽的冠亞季軍,論實力,第四名比他們差不了許多,但影響力卻是天壤之別。

如果被排擠出行首之列,雖然才學相貌未必便差她們多少,但是名氣所限,她又是純粹的藝ji,那時所賺的金錢與之可是無法比擬的。到時候若不能應付龐大的開支,必然每況愈下,最終沒落無名。

這時的青樓經營,模式與後代大不相同。其中有些藝ji是市ji,也就是自願從業的自由之身,所以不受青樓老闆剝削,做為頭牌,她也算是這家青樓的一個老闆,擁有一部分股份。

比如說「如雪坊」,它就有三個老闆。

一個是柳朵兒姑娘,她是市ji,身份自由,與其他兩個老闆屬於合作關係,合則來不合則去,彼此之間沒有約束力。她擁有自已的財產和一班人馬,這些人主要是她的歌舞助手,象妙妙姑娘就是她的人。

第二個老闆就是房東龐夫人,她是東京本地人,「如雪坊」的房東,除了出租房子,她還負責安排餐飲,接迎款待,吃穿用度、僕役膳房等等內部事宜,實際上是青樓的內管事。

第三個老闆就是管事趙吉祥。趙管事也是本地人。負責保鏢護院,同官府、地頭蛇、同行們打交道。

龐夫人沉吟道:「羅三公子這兩日幫著找了一些叫楊浩的,可惜卻沒一個對得上,陸先生那裡,老身也使人去過了,不知姑娘你怎麼得罪了他,那陸先生放言說不取分文,也要幫吳娃兒寫詞,如今我們縱出黃金十兩,他也不肯俯就了。」

趙管事聽了不滿地道:「吳娃兒在汴梁城根基何等深厚,那些仕紳名流、本地才子,大多都買她的帳,怎肯來相幫姑娘。也只有這陸仁嘉,目高於頂,誰也不放在眼裡,所以才毫無顧忌。姑娘落了下風,唯有求助於他,可你偏還得罪了他。不若……姑娘上門去求懇一下,說不定能讓他回心轉意……」

柳朵兒俏臉一沉,說道:「趙管事,此人不提也罷。」

趙管事冷冷一笑,心中暗罵:「不知天高地厚的賤婢,被人捧為行首,便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風塵中打滾的女子,早晚還不是要走上以色怡人的道路,偏要拿矯作勢,扮什麼貞烈的婦人,哼!」

龐夫人忙打圓場道:「其實咱們也不必一定要把吳娃兒比了下去。那吳娃兒天生媚骨,這姿色上是不遜於姑娘你的。她飽讀詩書,擅長詩詞應對,書畫下棋,還通茶道,所居之處叫做清吟小築,自號清吟小築主人,素與才子士人往來最多。這本就是她最擅長的本事,詩詞上面落了下風也不丟人。

姑娘你最擅長的是歌舞,前幾日雖在舞蹈上遜於她一籌,不過姑娘的歌喉有如天籟,每每聽得人如痴如醉,這一點上,她是比不了你的,咱們不如就在這方面下下功夫,只要有能壓她一頭的地方,便不打緊。」

趙吉祥冷笑道:「說來容易,如今整個汴梁城都知道兩位姑娘鬥法了,若是只有歌喉勝她,那只有矮人一頭了。原打算請陸先生寫一首好詞,在吳娃兒最擅長的本事上贏她一場,挽回聲譽,如今……哼!」

龐夫人只是房東,若不少了她的房錢,哪管那許多,便道:「輸了便輸了,憑姑娘的本事也未必就過不下去,只是排場用度就要省一些了,再辭些人工也就是了。」

她剛說到這裡,外面有人喚她,便趕緊答應一聲走出去了,趙吉祥不屑地道:「真是一派胡言,若是那樣,有身份的人誰還肯來?若混到了二三流的地步,再想翻身就難如登天了。」

柳朵兒聽了心裡一慘,花容便有些慘淡,趙吉祥冷冷說道:「姑娘一敗,上下人心離散,必然一蹶不振了,若不早做定計,咱們這如雪坊……嘿!」

柳朵兒靜靜凝視他片刻,淡淡說道:「妾身如今實是想不出什麼對策,趙管事可有甚麼起死回生的辦法?」

趙吉祥一聽,忙道:「要說辦法,也不是沒有。姑娘麗質天生,若不拘泥己見,對陸先生一眾士林名宿以及汴梁一些權貴公卿稍施顏色,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