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奪此千竿一池碧 第二十四章 一報還一報

楊浩向唐焰焰欠身道:「我叫楊浩。」

唐焰焰拍拍腦門道:「喔,是叫楊浩么,你在這兒幹什麼?」

葉大少忙道:「唐姑娘?啊,唐姑娘,這位楊大人乃是奉旨欽差。」

唐焰焰這回著實吃了一驚:「奉旨欽差?就你?你什麼時候做了官啦,奉的什麼旨,接的什麼差?」

這時後面那輛馬車上的中年男人緩步走上草坡,聽了唐焰焰這句話滿面驚容道:「欽差?哪一位是欽差?」他看了一眼仍是一身破衣的楊浩,又看一眼公子打扮的葉之璇,快步上前,深施一禮道:「這位公子,不知上下如何稱呼?」

這面容清朗、三縷微髯的中年人正是唐焰焰的舅舅,大鹽商李玉昌。售鹽在例朝例代都是暴利行業,李玉昌是大鹽商,家業自然不菲,生意遍及整個西北。無論是大宋西北,還是契丹、党項、吐番,回紇,都是少不了鹽巴的,所以李玉昌在整個西北各種錯綜複雜的勢力間行走自如,這一次就是從回紇部落回府州的。

唐焰焰沒好氣地一指楊浩道:「舅舅,這一個才是欽差。」

一旁葉之璇趕緊手忙腳亂地抓起那隻大鷹,忙亂之間,那鷹足上部茸毛裡面綁赴著的一個小竹管已被他踩松,這時滑落到了草叢裡,並無一人看見。

得知楊浩才是欽差,此番是奉旨攜北漢百姓遷往府州以南,李玉昌十分歡喜,西北地區人口增多,經濟便也隨之發達,他的生意自然便也越做越好。如今兩廂里正好同路,他的人馬便與楊浩的隊伍混作了一隊,隨著他們一起向西南進發。

羅克敵等將領見楊浩帶回一隊人來,都好奇地上前打探,得知這位李員外是程世雄程將軍的親戚,都連忙拱手相見。赫龍城是程世雄手下大將,與李玉昌、唐大小姐更是相識的,彼此忙寒喧一番。

楊浩見了唐大小姐,心裡總是有點發虛的,替他們引見了羅克敵、劉海波等禁軍將領後,見雙方攀談甚歡,便悄悄地溜開了去。他到了狗兒所坐的車旁,狗兒一見他來,立即欣喜地向他招手。

狗兒平素都是白天睡覺,晚上精神。可是那時是在她自己家裡,現在幾萬人馬都是白天活動,小孩兒心性喜歡熱鬧,她怎捨得睡覺,所以每日都趴在車棚下看著前前後後的行人,好像看不夠似的。一見楊浩大叔過來,她忙說道:「楊浩大叔,剛剛有位姓葉的公子捕了一頭好大的鷹,那鷹好凶呢,爪子又尖又利,喏,你看,就在那兒。」

楊浩笑道:「大叔已經看到啦。你喜歡小鳥兒么,要是喜歡,大叔托葉公子給你捉幾隻陪你玩,不過鷹太兇狠了,你可碰不得,它不但抓人,還啄人呢。」

狗兒聽了喜不自禁,連連點頭答應。

前邊車上,葉大少盤膝坐著,檢查著那鷹的雙足,哀嘆道:「可惜,可惜,這扁毛畜牲的爪子都被踩壞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養好。」

一旁壁宿鬼頭鬼腦地看著,捏著下巴道:「爪子上又沒有肉,養好了養不好的有甚麼關係?唔,這鷹肉吃起來到底啥滋味兒,想必很有嚼頭,你說咱們是燉來吃還是烤來吃?」

葉大少向他翻了個「你是白痴」的眼神,扭過頭去不理他了。

這時,唐焰焰換乘了匹馬兒,英姿颯爽地馳到了楊浩的身邊,嘖嘖讚歎道:「喂,姓楊的,本姑娘剛剛聽人說過你在兩軍陣前單騎救人的事,哎呀呀,真看不出來,你還這麼厲害呢,那可是數十萬大軍吶,一人吐口唾沫都能淹死你,你……」

她看見扒著車欄正好奇地打量她的狗兒,忽地若有所悟:「你救的……莫非就是這個小孩子?」

「是他。」楊浩傍車而行,摸了摸狗兒的腦袋:「也沒甚麼大不了的,當時就是仗著一股血氣之勇,回來以後我才雙腿發軟,幾乎下不了馬。呵呵……」

就在這時,李玉昌也追了過來,見許多百姓都看著唐焰焰,便無可奈何地道:「焰焰,你一個大家閨秀,不要這樣風風火火的好不好?沒得叫人看了笑話。」

唐焰焰哼了一聲道:「大家閨秀就得天天躲在車子里悶著?天這麼熱,整天悶在車子里大家閨秀就要變成大家生鏽啦。舅舅,你不要天天跟我娘似的那麼嘮叼成不成?喂,小弟弟,趴在車子里做什麼,下來,姐姐帶你乘馬玩兒。」

唐焰焰在廣原府時,整日陪著她的堂弟程富貴玩耍,現在很喜歡小孩子,見狗兒秀氣乖巧,便想帶他玩玩。狗兒見她騎在駿馬上的威風,心中羨慕的很,可是聽了她的話,卻難過地垂下頭去,輕輕搖了搖。

楊浩嘆道:「這孩子生有一個怪病,見不得陽光,若被陽光照射,皮膚便會灼起瘡皰,敷藥不及時的話就要肌膚潰爛。這還是人多,他才在車上看看熱鬧,平常的話……他都是白天睡覺,晚上才能出來走走的。」

這話一說,更是勾起了唐焰焰的母性本能,看向狗兒時,她的眼中便帶起了幾分憐惜。

「今天陽光不算熾烈,要是打一把傘,應該沒啥事兒,真要不小心被日光炙傷了,不是還有老道我么?」躺在車子一角呼呼大睡的扶搖子打了個哈欠坐了起來。

唐焰焰一聽大喜,說道:「那倒容易,本姑娘車上就有油紙傘,小傢伙,你等等,姐姐一會兒就帶你乘馬玩去。」

「焰焰,唉,你這丫頭……」李玉昌阻之不及,連連搖頭,他扭頭看了眼那個大包大攬的老道,有些不悅地道:「這位是?」

楊浩忙介紹道:「李員外,這位是扶搖子道長,道長的一身醫術很是精湛。」

李玉昌捻著鬍鬚,本來滿臉不屑之色,可他略一思忖,神色忽轉凝重,遲疑著又問了一句:「道長的道號是……扶搖子?呃……未知道長在何方仙府修行?」

老道瞥了他一眼沒搭腔,楊浩介紹道:「這位扶搖子道長在太華山修行,什麼觀來著?呵呵,我倒有些不記得了。」

「甚麼?」李玉昌大驚失色,上上下下又看了看那更加形似乞丐的道士,忽地翻身下馬,恭恭敬敬地道:「在下是府州李玉昌,前年曾赴太華山進獻香火,蒙令徒無夢道長為玉昌指點迷津,可惜玉昌福薄,不曾面謁仙長,想不到今日竟有緣得見真人,實在是三生有幸。」

扶搖子仰天打個哈哈,笑道「什麼仙長真人,貧道只是一個嗜睡的懶人兒罷兒。我這小徒兒自幼孤苦,不曾有過什麼快活日子,你那甥女兒既好心要帶她騎馬玩耍,員外就不要阻攔了吧?」

李玉昌驚道:「甚麼,這孩子竟是真人的親傳弟子?哎呀呀,失敬失敬,真是失敬,真人不勞吩咐,能與令高足結交,那是焰焰的福分……」

楊浩見他前倨而後恭,對這不起眼的道士恭敬的無以復加,不禁大感奇怪。難道這道士還有甚麼大來歷不成?他上上下下打量幾眼,這老道一頭烏髮,臉上皺紋雖多了些,看起來也不過六十上下,容貌無甚出奇,又是一身破衣,這個其貌不揚的人會是世外高人?宋初時候華山有什麼世外高人?

楊浩突地想起一個人來:睡仙陳摶,如果說宋初有什麼了不起的世外高人,那在史上有載的也就只有這個陳摶了。這個道人硬是從宋太祖手中贏去了一座華山,實是道家極有名的人物。可是陳摶是不是道號扶搖子,他卻不知道。睡仙陳摶,應該鶴髮童顏,一派仙風道骨吧?會是……眼前這個人?

扶搖子見李玉昌允了,嘿嘿一笑,又倒進車裡呼呼大睡起來。那李玉昌牽著馬畢恭畢敬隨車而行,竟不敢在他面前翻身上馬。

此時唐焰焰已飛馬馳來,肋下挾了一把油紙傘,李玉昌連忙棄了馬兒迎上前去,唐焰焰不悅地道:「舅舅,你還要攔我。」

李玉昌乾笑道:「哪裡哪裡,來來來,舅舅幫你抱他上馬,焰焰,你可小心著點兒,莫要摔傷了這位小兄弟呀。小兄弟,來來來,我抱你上馬玩兒。」

狗兒年紀雖小,也知誰真的對她有善意,一見李玉昌滿臉諂笑,假惺惺地要上來抱她,登時便避到了一邊,李玉昌大為尷尬。楊浩忙打圓場道:「呵呵,這孩子從小沒跟人打過交道,有些怕生,還是我來吧。」

說著他跳下馬去,向車上伸出雙手,狗兒立刻就身來抱,唐焰焰忙使傘為他們遮著,那油紙傘白色的,上邊繪著朵朵緋色的桃花,往頭頂一撐,傘下的光線柔和起來,便連她的肌膚似乎也如玉般溫潤。待狗兒坐上馬背,唐焰焰摸摸她的手臂,見她骨瘦如柴,心中更覺可憐,便柔聲笑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馬燚。」狗兒說著,扭頭向楊浩甜甜一笑,楊浩大叔起的名字,那是一定很好聽的,四個火呢。

「好,小馬燚,雙腿夾緊一點,抓住馬鞍,不用怕,姐姐撐著傘,不會跑太快的,走嘍……」唐焰焰雙腿一磕馬腹,帶著頭一次騎馬的狗兒輕快地向前跑去。

看著騎在馬上咯咯直笑的狗兒,楊浩臉上也露出了笑意。他快走兩步,與李玉昌走了個並肩,故作隨意地道:「李員外也知道扶搖子真人?」

李玉昌回首看了眼車上呼呼大睡的扶搖子,小聲道:「這是當然,扶搖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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