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奪此千竿一池碧 第十九章 葉少爺北游

東城外,丁家的車隊綿延數里,幾個小管事都跑到前邊來詢問出了什麼問題,可大管事李守銀也不知詳情。問那報訊的人,那人只說知府大老爺親自吩咐,令糧隊就在城外候著不得進城,你再多問一句,他便直著眼發傻,大熱的天兒,把李守銀急得一身臭汗,順著脖梗子往下淌。

他的辦事能力其實有限,又因自知智拙,少與人爭,一直也沒指望能混上炙手可熱的大管事。結果出盡風頭的丁浩丁大管事完蛋了,機警狡獪的柳十一柳大管事也完蛋了,最後沒想過去爭的他卻被抱上了位,成了外院大管事。可他畢竟能力不足,一遇特殊情況,他也是兩眼一抹黑,只剩下抓瞎了。

如今丁家是二少爺當家,楊夜做了內院管事,李守銀是外院管事,陳鋒調進城裡掌管那五家店鋪,丁府如今設了個大總管的職位,由雁九爺掌攬全局。這次運糧干係重大,雁九爺本來是隨他一起來的,眼看著到了廣原城了,估量著也不會再有什麼意外,雁九爺才匆匆離開,說有一件私事要辦,回頭再來廣原尋他一同返回霸州。不成想,九爺不在,卻讓他攤上了這麼一樁事。

李守銀怕啊,上次因為延誤了交糧,被廣原防禦使程世雄把他們打發到西城廢棄的軍營待了能有十天,這一次連城都不讓進了,丁家又做什麼事惹徐大老爺不開心了?

幾個大小管事正在那兒瞎琢磨呢,就見城門外擁出一隊人馬。如今入城防備極嚴,許多百姓都在城門口排著長隊等待松查,那隊人一出來,這些百姓便被擠到了一邊去。眼看那行人個個騎著高頭大馬,其中有幾個分明便是皂紗官帽、披紅官袍的巡捕老爺,李守銀帶領一眾大小管事連忙迎了上去。

見了一匹馬當先馳來,李守銀連忙一個長揖落地:「老爺,霸州丁家管事李守銀,押運糧草到了,不知幾時才可入城交糧。呃……」他猶豫了一下,小心地問道:「這位老爺,我們……這回沒有延誤交糧吧?」

馬上那人笑了一聲道:「那倒沒有。我也不是老爺,這位才是我們知府老爺。」

那人正是楊晉城,他把馬一提,閃到了一邊,李守解一聽是知府老爺,他哪見過這麼大的官兒呀,雙腿一軟就跪了下去:「草民李守銀,見過知府大老爺。」

李守銀暈頭暈腦只是想:「上回來,見的最大的官兒就是倉大使,從九品的官老爺,倉大使管一個糧倉,這知府老爺可是管著廣原城和附近縣鎮的,也不知道是幾品的大官兒,他……怎麼親自迎出來了?」

「嗯……」馬上的徐知府捻著鬍鬚,拖著官腔問道:「糧……運到啦?」

「回大老爺,運到了,運到了,這一次糧食可多,為了儲備官倉,丁家收購了整整半年,此次全都運來了。」

李守銀大氣不敢喘,心如打鼓地跟這位大人物交談了一句,已經有些窒息的感覺。

「嗯,甚好,真是及時雨啊,哈哈哈……欽差大人,這一下你的事我的事可就都解決了,你看看,要帶多少車糧食走,就向他們宣旨吧?」

李守銀一聽知府大老爺後面還有一個欽差大大大老爺,幾乎嚇堆在那兒,他以前可只在戲文裡頭才聽說過欽差這麼個官兒,怎麼竟有皇帝的欽差到了這兒?

楊浩一直在打量著丁家車隊的這些人,其中許多他都認識,望著他們,楊浩也說不出心中是個什麼滋味兒,直到徐風清回頭問他,他才一踢馬腹走上前來,淡淡答道。

一見欽差的馬蹄踏到了跟前,李守銀等人更是頭都不敢抬,只是覺得這位欽差的口音有些熟悉,這時卻聽那位欽差道:「李守銀,本欽差奉皇命,遷徙北漢百姓往我宋境,急需糧草若干應急。你們來的正好,本欽差持有節鉞,有權徵調民役、民物,如今你送我廣原府的這些糧食,本欽差要帶一部分走,並且徵調你的車子和車夫。」

李守銀聽楊浩叫出他的名字,大驚之下抬起頭來,此前已聽著楊浩聲音耳熟,此時再看這位叫花子欽差,畢竟是多年相處的人,一眼就讓他認出了身份,不由驚叫道:「丁浩!」

楊晉城喝道:「大膽!這是欽差大人,你敢直呼欽差名諱,活得不耐煩了?」

「是是是,小人冒犯,小人冒犯。」李守銀趕緊低頭,心中只想:「奇了奇了,還不到一個月的時候,他怎麼做了欽差。欽差……怎麼比叫花子混的還慘?」

楊浩此時無暇與他多談,他與徐知府交談幾句,匡算了一下大致的糧食用量,便縱馬前行,從糧隊中挑選騾馬高大、車輛結實的,被他指定的,便從車隊中趕出來,到路的另一邊停下。

楊浩挑出一些大車令他們就在城外停候,以便隨他北返,然後也不理丁家莊人竊竊私語、又畏又敬,只顧與徐知府匆匆回城。待到了官倉,扶搖子已帶了幾車草藥趕回來,又過片刻,葉家車行的車子也陸續趕來,直至一個時辰之後,葉公子才哭喪著臉帶著最後十幾輛大車趕來,說道:「欽差大人,葉家車行如今能調來的車子已經全調來了。」

楊浩道:「那也夠了,咱們這便啟程,徐大人,楊浩著急回返,就不與你多說了,若有機會,他日相見,楊浩再擺酒謝過。」

徐風清忙道:「都是為了公事,楊大人千萬不要說的這麼客氣。」

楊浩一笑,又向眾官吏豪紳行個羅圈揖,幾句場面話剛剛說過,就聽後面起了爭吵聲音,楊浩轉身一看,就見後面眾人圍成一圈,范老四、劉世軒正在那兒解勸,楊浩趕過去一瞧,就見壁宿扯住一個老道,氣得滿臉通紅:「是你,是你,就是你,若不是你偷了爺爺的錢袋,爺爺怎麼會混得這麼慘,你這死老道,今日落在我手裡,勢不與你干休。」

扶搖子乾笑道:「小施主此言差矣,若非貧道借了你的錢去,你今日有機會投到欽差大人門下么?一飲一啄,莫非前定呀。小施主,貧道一個出家人,你這樣拉拉扯扯,可不成體統,」

壁宿氣的口不擇言:「誰是你的施主?你是老道,我是和尚,本禿驢與你誓不兩立。我的錢呢?」

扶搖子雙手一攤:「花光了。」

壁宿慘叫一聲:「啊!你一個出家人做什麼需要用那麼多錢,那可是一百吊啊。」

扶搖子翻翻白眼兒,不以為然地道:「一百吊很多麼,老道在太華山的時候,徒子徒孫們孝敬來的極品紫筍茶,一兩就得十吊錢。」

壁宿氣極而笑:「算你狠,我也不與你計較那許多,既然你這麼有錢的,還我的錢來。」

扶搖子笑而搖頭:「小施主這又說差了,你看看貧道現在這副模樣,渾身上下可能翻得出一文錢來?呵呵呵,小施主靈蘊於內而秀於外,此後跟著欽差大人青雲直上,何愁沒有錢花?待你聞達之日,回頭再看,區區一百吊錢又算得了什麼?貧道看你頗有慧根,這才有心點化,旁人慾求老道點撥,貧道還懶得伸手呢。」

壁宿大怒,當下撩起袈裟便去解褲子:「來來來,讓你看看爺的慧根,濟得甚麼鳥事……」

旁邊范老四、劉世軒和一眾巡捕衙差都掩口偷笑,楊浩見了忙喝止道:「壁宿不得無禮,當著諸位大人,成何體統。你既跟了我,以後那些匪氣須收一收。」

范老四哈哈笑著上前攬住壁宿肩膀道:「行了行了,不就一百吊錢嘛,待辦完了這趟差使,風風光光做了官兒,這一百吊錢還怕賺不回來。」

當下幾人上前你一言我一語,這才把壁宿說合開了,扶搖子聳聳肩膀,嘿嘿一笑。

一行車隊到了城外與丁家車隊匯合,帶著滿滿當當的五十大車糧米,便急急啟程北向而行,楊浩徵用了丁家五十輛大車,百餘個夥計,李守銀哪裡放心得下,只得硬了頭皮跟來,囑咐其他管事在城中等候雁九爺回來再一同回返。

楊浩便與他坐了一輛大車,車子繞到北城上了大道,楊浩這才問起霸州丁家情形:「李管事,丁家莊如今有些什麼情形?」

李守銀早知他必會盤問自己,心中已經有了準備。雖知他是欽差,但是畢竟是熟人,反不如見了徐知府時緊張,便陪著笑臉道:「丁管……楊大人,您想知道些甚麼?」

楊浩淡淡一笑:「你知道什麼,就隨意嘮嘮吧,路還長得很,我都想聽聽。」

「是是是,」李守銀想了想,道:「自從楊大人離開之後,咱們丁家莊又發生了許多事。」

「哦?說來聽聽。」

「那個……柳十一柳管事……死了?」

李守銀說完,緊緊盯著楊浩的臉色,可楊浩臉上根本沒有一點表情,他有些失望,便自顧接下去道:「他是個董寡婦死在一張榻上的,被人一刀捅了個透心涼,慘吶。可惜……兇手迄今不曾查清,霸州府代通判趙傑趙大人派來查案的那位捕快老爺,整日在李家和柳家兩個原告那兒吃吃喝喝,吃的兩家實在受不了了,最後只得把這位捕快老爺給恭送回城,這一刀兩屍的命案,如今已不了了之了。」

「哦?」楊浩聽到這裡才微微有些動容,心中漾起一股暖意和感激:「趙縣尉,這份情,兄弟給你記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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