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蓮子始生 第七十章 快意一刀

一燈如豆,帷帳半挑。

董李氏偎依在柳十一懷裡,臉上還帶著興奮過後的潮紅余暈:「十一,二少爺要是當場打死了那丁浩也就一了百了啦。誰知偏又放走了他,你不知道,他獨自一人闖去李家莊,一個人就敢與我李家莊那麼多男丁放對。那副樣子……唉,我真是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那麼凶過。真怕他會來尋我的麻煩。」

柳十一曬笑道:「那個阿獃什麼時候有這種膽子的,哼,就算他現在不呆了,也不過是多了點小聰明而已,他還敢做甚麼?你既怕他,怎麼又從李家莊回來了?」

董李氏輕輕捶打了他一下,嗔道:「不喜歡我回來,你又鑽到我房裡來做甚麼?唉!那丁浩雖然兇狠,可是他一個人怎是我李家那麼多男丁的對手,本來……他就要被亂拳打死了,那時法不責眾,官老爺也抓不得真兇。誰知道,半路殺出個黃臉漢子,自詡俠義,拔刀相助。那拳腳如旋風一般,一拳便擊倒一個、一腳便踢飛一片,虧那些漢子一個個五大三粗的,比這身材有些單薄的黃臉漢子差了可不止一里半里,結果那丁浩趁機逃掉了。

丁浩一逃,黃臉漢子便也走了。可憐我李家二十多個漢子,輕的皮開肉綻,重的傷筋斷骨,這要將養到什麼時候?眼看著就到了農忙時節,他們的婆娘領著孩子到族老家又哭又鬧,見了奴家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訕得我還怎好在李家莊待下去,只好硬著頭皮回來,如今……奴家只有倚仗你才是了。」

柳十一拍拍她的肥臀,安慰道:「放心吧,丁浩如今只是一條喪家犬,難為你還把他看成一個人物,他要是不知死活,還敢來丁家莊生事,不需要二少爺出馬,我柳十一伸出兩根手指頭,就碾死了他。不過……把羅冬兒浸了豬籠,這事兒你做的確是冒失了。」

董李氏瞪眼道:「怎麼冒失了,她敗壞我董家門風,這且不說,我看她是橫了心要跟她的賊漢子走,老娘豈不是雞盡蛋打一場空?再者說,萬一叫他說出你我的醜事怎麼辦,今後你我如何見人,藉此機會除掉了她,我才睡的安心。」

「好啦好啦,不要提她了。」

羅冬兒已死,柳十一也懶得把自己給丁二少拉皮條的事再說出來:「死了也就罷了,你如今有了自己的地,日子能更好過些。村子裡有我照顧著你,也不會有什麼為難的地方,嘿嘿,以後再來,就不用那般偷偷摸摸避人耳目了,柳爺就把你當了我的外房,總不叫你覺得寂寞就是了。」

「美得你呀……」董李氏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胸口一點,剛想撒撒嬌,忽地雙眼一抬,「啊」地一聲尖叫。

柳十一就覺眼前光線一暗,牆上出現一個人影,心中一驚,登時就想跳起,背後已響起一個冷凄凄的聲音:「別動!」

柳十一的光脊樑上一涼,便覺是把刀子,心裡頓時一沉。

董李氏赤身裸體,眼見丁浩臉如鐵鑄,目似寒冰,蓬頭垢面,殺氣騰騰。那股狠厲的勁兒,比她當初在霸州城裡看被處決的那個江洋大盜還要兇悍,手中還執著一柄鋒寒的長刀,駭得她連取衣遮掩都不敢,只得貼緊了柳十一,哆哆嗦嗦地看著丁浩。

柳十一變色道:「丁浩?」

那人用刀在他背上拍了拍,隨意的就像拍一頭死豬:「楊浩!」

柳十一沉默片刻,乾笑道:「丁管……楊兄弟,冤有頭,債有主,我柳十一隻是個跑腿辦事的小角色,奉命行事而已。可不是我想害你。」

「哦?那你說,是誰想害我?」

柳十一略一猶豫,便覺背後的刀面變成了刀尖,輕輕向他一抵,柳十一唉喲一聲,趕緊往前一拱,和董李氏緊緊貼了個滿懷。他忙顫聲答道:「是……是二少爺。」

丁浩,如今的楊浩便冷冷地道:「二少爺如何害我,因何害我,你從頭到尾,仔細招來,若有半點虛假,我楊浩認得你,這柄刀子可不認得你。」

「是是是,楊爺,您手下留情,我招,我全都招,」柳十一僵硬著身子,把丁二少垂涎羅冬兒,設計害他的來龍去脈詳詳細細說了一遍。

柳十一知道的只有這麼多,楊浩靜靜地聽著,暗自思忖:「柳十一是丁承業的心腹,他說的應該不假。不過,冬兒她……應該只是一個誘因,在此之後,得知丁庭訓有意讓我認祖歸宗,才是丁承業急不可耐,對我猝下殺手的原因。丁承業,你為了一己私慾,害我老娘傷痛而死,害得冬兒屍骨無存,丁承業啊丁承業!」

想到恨處,楊浩手腕一抖,刀刃遞近幾分,刺進柳十一後背,嚇得柳十一驚叫起來:「丁……楊爺饒命,楊爺饒命,這都是丁二少爺的謀劃,不關我的事啊,我只是一個下人,不能不從命啊。」

楊浩扯起那身偷來的肥大衣裳,揮刀一斬,「嗤」地一聲切下一塊布來,往榻上一丟,喝道:「我說,你寫。」

柳十一問道:「楊爺,您要小的寫些甚麼?」他賊眼亂轉,心道:「幼稚小兒,想逼我招認二少爺?嘿,但得脫身,我自會告你以刀相迫,逼我偽證,這證據有個屁用。」

楊浩冷冷地道:「寫休書。」

「啊?」柳十一直了眼睛,吃吃地道:「楊爺是……是要柳十一休……休了我那渾家?」

楊浩喝道:「是羅冬兒的休書!我娘死了,直到死,都是丁家的奴僕,她把賣身契藏在自己心裡,我取不出來。但冬兒的休書,我一定要拿到。我不能讓她死後還掛著董家媳婦的身份,寫!就算冬兒死了,她也要是我的人、我的娘子!」

柳十一被他用刀一頂,身子不由一緊,忙道:「是是是,我寫,我寫,可……可楊爺你總得讓我起來才好。這裡沒有筆墨,如何書寫?」

楊浩把手一揚,手中刀一拖,董李氏尖叫一聲,白白胖胖的胳膊上便多了一道口子,楊浩冷冷一瞪,董李氏嚇得便不敢再叫,只是眼淚汪汪地看著他,滿臉畏懼,以前的驕橫刁蠻全然不見。

「你的手,就是筆,她的血,就是墨!我說,你寫!」

「是是是」柳十一嚇得身子都軟了,兩人稍稍離開一些,柳十一把那塊衣襟鋪在董李氏胸上,戰戰兢兢蘸了她血,只聽丁浩說道:「霸州丁家莊董門羅氏,原系霸州柳家村人,開寶元年經媒說合嫁入董門。董家之子半年後過世,未遺一子半女。董門羅氏,溫淑賢良,因其年少,不忍蹉跎紅顏,為此特立休書,日後任其自便,董門上下均不訊問,立字存照。立休書人:董李氏,證人:柳十一。」

楊浩說一句,柳十一寫一句,他文采也不高,否則也不會把王羽、王翊一對破落戶兒倚為心腹了。此時心驚膽戰之下,那字真比楊浩當初寫給徐穆塵看的字還要丑上三分。休書寫罷,柳十一、董李氏各自按下手印,柳十一戰戰兢兢地道:「楊爺,一切均依你吩咐做了。害你之事,實是二少相逼,為人走狗,柳十一不敢不從,還祈楊爺饒過了小人。」

楊浩搶過休書,冷笑一聲道:「丁承業欠了我多少,我自會加倍向他索還!你這小人只有一身,老子大量,只要你一命!」

柳十一大驚,張口欲喊,便聽「噗」地一聲,心口一涼,一柄鋼刀已穿胸而過,刀子自上而下,斜斜刺穿柳十一的心口,又刺入了董李氏的心口,將這對狗男女串成了一串……

◇◇◇

天亮了,村裡的穆鐵匠起床後忽然發現自己晾在院子里的一套衣服不見了,登時氣得跳腳,他隨手抓起一套還沒來得及洗的穿上,正想站院里罵罵大街,臊臊那偷衣報的賊,結果又發現鐵匠爐旁一柄剛打好的刀也不見了。那是準備送去城裡刀具店出售的。

穆鐵匠這一怒真是氣沖斗牛,他大步走到門口,霍地一下推開大門,往門檐下一站,雙手插腰,氣沉丹田,一聲「直娘賊!」剛要如綻雷般噴出去,就見幾個鄉親一窩蜂兒的向前跑去,有人還在喊著:「快快快,就在董家,柳管事跟董李氏被人一刀穿心,刺死在榻上,赤條條一絲不打掛……」

穆鐵匠一口氣兒憋在腔子里,眼珠子都突了出來,他屁都沒放一個。一抹身便「咣當」一聲關上了大門。誰說老子刀丟了?誰說老子衣服丟了?老子家裡所有的物什兒都齊全著呢。

李家、柳家把官司打到了知府衙門,知府衙門現在是趙縣尉當家。陳觀察得到了滿意的結果,心滿意足打道回京了,臨行指定趙縣尉暫代霸州通判之職。身在官場的人都知道,所謂暫代,只要不出意外,那他從代到任,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從一個縣的縣尉,到一府的通判,雖然管的都是司法,可那官兒可是大大的高升了一步。

眼下霸州知府的位置還懸著,所以許多知府的職權也由他暫代,趙縣尉這兩天可真是春風得意。不過得意歸得意,陳觀察來霸州這些天,積壓下來的案子卻也不少,趙縣尉這兩天沒閑著,他先把所有卷宗按輕重緩急分出檔次,然後分派各司承辦,正忙得不可開交,就聽衙門口兒鼓聲響起。

趙縣尉新官上任,這把火燒得正旺,忙整裝升堂,到了堂上升堂一問,居然是柳、李兩家告狀。李家告柳家逼j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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