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蓮子始生 第六十章 滿眼空花

眼見大局已定,徐穆塵已無可辯駁,總算有了足可入罪證據的陳觀察更是迫不及待,根本不想與他多做糾纏,丁浩這才悄悄地鬆了口氣。

他這一計,其實是在分析了各路人物的目的之後,聽羅冬兒講起柳十一陷害他們同時讓王羽王翊兩兄弟玩了一手魚目混珠以自保的計策時想起的。具體操作的靈感,卻是來自於他看過的一部香港電影《千王》。那部電影里有個騙術高手王上千,他與人賭錢時,用烏賊墨寫好支票押注,結果對方當時驗證支票無誤,隨後去銀行轉款時卻發現支票上已一片空白。

當時看了這個情節後他十分好奇,正好他所在的小區早市上便有人出售水產,因此便去弄了兩條墨囊沒有清理乾淨的烏賊魚來,用烏賊墨在紙上胡亂寫了幾個字做試驗,發現那字果然是會消失的。原來烏賊造出的「墨汁」中含有的黑色素是吲哚醌和蛋白質的一種結合物,時間長了會被分解,完全消失掉,只不過消失的時間不像電影上演的那麼快,受溫度、濕度的影響,烏賊墨寫的字消失的有快有慢,從幾天、十幾天不等。

要他真箇去查徐穆塵的賬,那是不可能的。徐穆塵精通帳目,心思縝密,他親手做的賬,漫說是丁浩那手二吊子的查賬功夫,就算丁浩是個稽核高手,也休想能找出徐穆塵的破綻。更何況整個豬頭解庫如今幾乎成了徐穆塵的私家天下,上上下下全是他的耳目心腹,丁浩單槍匹馬的趕來,處處有人制肘,除了那一本本有隱晦記載的賬簿,什麼助力都沒有,拿什麼去找徐穆塵的把柄?

但是朝廷里那位趙相公要的是什麼?不過是劉知府的罪證而已,而且大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模樣。丁家要的是什麼?不過是保全丁家,免得受劉知府牽累。那徐穆塵本來就是一隻狡猾的碩鼠,罪有應得。丁浩自問不是什麼青天大老爺,何必耗費人力物力、曠日持久的查他真正憑據,但使霹靂手段搗其腹心達到目的,那就成了。所以他便想起了這烏賊,有了這烏賊墨,查你的秘帳我不行,做假證……還是可以的。

如今目的已然達到,丁浩如同卸下了肩頭一塊大石,頓時渾身輕鬆。

丁府的家丁沒想到今天這案子居然審得這麼痛快,滑溜的跟泥鰍似的徐掌柜誰也抓不住他半點把柄,如今就這麼糊裡糊塗的把所有罪證擔到了自己身上,連辯白的餘地都沒有。當下就有兩個家丁興沖沖地擠出人群,跳上馬背一路狂奔趕回丁府報訊去了。

事情如此變化,衙門口觀審的百姓中有些對此案略知一二底細的人便交頭接耳,暗自讚歎:徐穆塵真是鐵肩擔道義的真漢子,忠義無雙啊!沒想到他這麼狠,為了保住自己東家,竟把大罪一力承擔下來。

陳觀察叫書吏把當堂訊案的筆錄拿到徐穆塵面前,迫著他當眾按了手印,便把驚堂木一拍,「啪」地一聲,那驚堂木不堪蹂躪,登時四分五裂。陳觀察皺了皺眉道:「霸州府年久失修的何止是府衙,這驚堂木……咳!也早該換換了。」

掩飾了自己的尷尬,陳觀察便志得意滿地宣佈道:「來啊,把人犯徐穆塵暫且押入大牢聽候判決,退堂!」

徐穆塵跪在那兒,此時恍如身在夢中。府衙起火,賬簿盡皆付之一炬時,他得到消息還曾欣喜若狂,只道自己這一劫因為大火已然度過,心中還在遺憾這火一燒,固然免了自己一動,卻也從此少了一件挾制丁庭訓的法寶。

怎想得到,這些年來自己利用丁家的財富交結官府,反過來利用官府挾制丁家,左右逢源,從中牟利,官吏和東家都成了任他擺布的棋子,每每想起,還為自己的手段有些自鳴得意,這一刻他才突然發現,其實自己什麼都不是,那被他視做棋子的人,才掌握著真正的力量,他是在玩火啊。

轉眼間,成變了敗,得變了失,滿眼空花,一片虛幻。自己這幾十年苦苦追求的一切都成了空。過往種種,此刻想來,那種種自以為得計的陰謀竟如刀刃tian蜜,不足一餐之美,反生割舌之疾。想至此處,徐穆塵已是痴痴的說不出話來。

陳觀察一聲退堂,兩個衙役立即拖起臉色灰敗的徐穆塵,徐穆塵發亂臉赤,形如厲鬼,看著一旁站立的丁浩,滿腹辛酸、一生計較,最後只化為一口鮮血,噴將出去……

◇◇◇

丁府後宅,丁承宗推著木輪車椅,緊張地在院中移動,不時抬頭看看天空,一向沉靜的神情上此時竟有些焦灼,他還很少有這麼沉不住氣的時候。

自從得知柳婆婆使人成功地燒了府衙西跨院兒,他就知道大事成了八分,可是自己身在丁府,如今官司審到什麼程度了,他全然不知,心情難免煩燥,只盼快些有人送消息回來。

一大早,他就在書房裡潛心讀那《妙法蓮華經》,不讓人來打擾。可是他心緒不寧,這經如何念得下去。到後來,只得把經丟到一邊,獨自推著小車,從那已鋪了木板的台階上下來,獨自在園林中徘徊,聽那風清鳥鳴,心中的焦燥這才稍解。

忽然,他看到侍婢蘭兒出現在遠處一株花樹下,鬼鬼祟祟地左右張望一望,躡手躡腳地撥開花叢鑽了過去。丁承宗心生疑竇,張嘴便要喚她,想了一想,卻住了口,推著車輪悄然跟了上去。

他的府邸,園中路徑他自然熟悉,雖然乘著輪車,不及那蘭兒靈活,卻還跟得上。轉過一座假山,忽然失去了蘭兒的蹤影,丁承宗游目四顧,忽然發現前邊芭蕉樹後露出一角裙袂,那石榴花色的裙子,正是娘子喜穿的一件裙子。這是他的私宅,除了娘子,就只幾個侍候的下人,下人丫環是不會穿這樣昂貴的提花刺繡衣裳的,娘子獨自在這兒幹什麼?

丁承宗心中納罕之意更甚,便小心地推動車輪慢慢向前駛去。注了油的車軸滾動起來無聲無息,他行至近處,就聽樹後傳來自家娘子急促的聲音:「你瘋啦,這青天白日的,你跑來做甚麼?」

丁承宗疑心大起,雙手一攥車輪,便想衝過去看個究竟,這時另一個人的聲音響起,一聽到這人聲音,直如一個炸雷在胸中響起,丁承宗胸中血氣翻湧,耳鼓嗡嗡作響,猶如中了定身法兒,竟是再也動彈不得。

好半晌,他悠悠蕩蕩的魂兒才附了體,就聽樹後那人道:「嫂嫂,這幾日不見,兄弟著實想念的緊,你就從了我吧,只稍做溫存,慰了相思情意,兄弟就走。」聽那聲音,果然是自己兄弟丁承業。

陸湘舞便輕啐道:「這大白天的,成什麼樣兒,你我罔顧人倫,肌膚相親,已是對不起他了,還要白晝行那苟且之事么?你……你哪裡有敬我愛我之意,冤家,你把人家當粉頭一般戲弄么?」

丁承業嘻笑道:「若不敬你愛你,兄弟怎會這個時辰都按捺不住來尋你?大哥如今行動不便,怕他怎的,他現在在做什麼?」

「還不是為了你丁家那樁案子,一大早起來就心事重重的,如今正在書房讀經呢。」

丁承業喜道:「這正是天也來湊趣,大哥如今和尚一般的人物,兄弟我卻沒有耐性讀經,我的好嫂嫂,兄弟身下這小和尚還要女菩薩親身點化點化,嫂嫂莫要拖延,我們便來參參這歡喜禪吧。」

樹後傳來「哎喲」一聲輕呼,隨後便是口舌咂摸之聲,只聽陸湘舞嬌呼不可,隨即便連芭蕉樹都簌簌搖晃起來。

丁承宗眼前金星亂冒,太陽穴突突直跳,他咬著牙根,將車子使勁兒一推,轉過樹去,就見自家娘子彎腰扶著芭蕉旁一棵蔥綠的小樹,青絲散亂,杏眼微眯,一身羅裳半褪,鬆散了的衣襟里隱約見那一雙白透如玉的乳兒搖來晃去。

自己的親兄弟丁承業撩起了她的裙子,胯下緊緊抵在她的臀後,一雙手正在她懷中撫弄,涎臉笑道:「嫂嫂生得好一雙乳兒,又香又滑,真是愛死兄弟了!」

「你……你們……做的好事!」丁承宗指著他們,嘴唇哆嗦,手臂顫抖,眼前金星拖曳飛舞,二人那醜陋的模樣彷彿也在天上飄來飄去,他一句話說出來,聽在耳中空空洞洞、忽遠忽近,好似自天邊傳回來似的。

福樓拜說過一個顛撲不破的真理:『戴綠帽子的丈夫總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人。』丁承宗恰是如此,商人重利輕別離,他知道自己為了家族,著實冷落了這位嬌妻,可他自問所付的辛苦都是為了這個家、也是為了她。為什麼……為什麼她如此不甘寂寞?尤其令人痛心的是,她竟與小叔做出這般有悖人倫的事來。愛變了恨,親成了仇,丁承宗心如刀割,那雙虎目不知不覺間竟已蓄滿了淚水。

陸湘舞和丁承業一見他出現,駭得驚呼一聲,各自跳開,七手八腳便穿束衣裳,丁承宗看得二人這般醜陋模樣,目眥欲裂地道:「我的好娘子、我的好兄弟,你們好、你們好啊……」

丁承宗一聲慘笑,整個人便從椅上滾落塵埃,臉色慘白,牙關緊閉,再也不省人事了。

「承業,我……我好怕……他……他怎麼樣了?」陸湘舞駭得魂飛魄散,緊緊偎在丁承業懷裡,若非扯住了他衣衫,幾乎站立不得。

丁承業心如擂鼓,雖然今日按雁九的主意,他本就是有意讓丁承宗撞見,刺激他病情發作,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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