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如日之升 第292章 吳越合一

荊林站在會稽城門口,迎來了重兵拱衛下的少宰范蠡。

范蠡比郁平然晚到了一步,因為他領命之後,先去了一趟任家堡,此番前來,他身邊帶了一個不到三歲的小娃娃——勾踐之子姒鼫與。

會稽大牢內,牢門一開,裡邊關押的人便像受驚的兔子,使勁地往牆邊擠,似乎那樣外面的人便看不到他們,抓不著他們了似的。

這間牢房內,關押的都是越國王室成員。越國王室並不興旺,男丁一向單薄,大王允常一脈,更是只有勾踐一個獨子,這些王族成員,都是早幾代的王室公子後代,王室別支旁系成員,為了保障君權,他們只有封祿而無實權,早已遠離了朝政。幾代下來,這些不問政事的王室成員不過是些胸無大志的富家翁而已,如今被抓進牢中,不知幾時便會被砍頭,他們惶惶不可終日,整日想的只是自己若不是生在公室王族之家那該多好。

范蠡和荊林踱進陰森林的牢房,兩排侍衛衝進來,毫不客氣地把那幾個看起來毫無王室氣派的男人擒到面前。幾個男人老的老,小的小,年輕的也是一臉酒色過度的模樣,他們匍匐在兩位大人腳下,像被折斷了翅膀的鵪鶉。

「咳,諸位……」

范蠡剛一開口,那領頭的白鬍子老頭便身子一顫,叩頭如搗蒜地道:「大夫饒命。將軍饒命,我……我等雖是王族,卻一向不問政事,允常父子所為,實與我等無關啊。」

其他人立即隨之磕頭,范蠡不由語氣一窒。荊林指指腳下仆伏著還在磕頭的幾個人,苦笑著道:「少宰大人。允常父子也算是一代梟雄,本將軍也沒有想到……,似他們這般模樣,還需要少宰大人多費唇舌嗎?」

范蠡也不禁苦笑,想了一想,他才放緩了語氣說道:「你們起來,本大夫並沒有傷害你們的意思。允常父子倒行逆施,欺犯我王天威,與你等無涉。如今允常已死。勾踐不日就將被我吳國大軍剿滅。本大夫來見你們。是想同你們越國王室子弟,共商越國今後的前程與歸屬。」

那幾個越國宗室倉倉惶惶地爬起來。老頭兒透著幾分奸詐的小眼睛眨了眨,一臉討好畏怯地道:「未知大夫有何吩咐。我等……無有不從。」

范蠡笑笑,說道:「吳越之間,久起風波。我王仁慈,想出一個能繼越王后嗣,延越王宗廟,又能從此永消吳越兩國再起兵戈的辦法。還望各位越王宗室能起而響應,共赴大舉。」

幾個越國宗室戰戰兢兢互相看看,還是由那老頭兒壯起膽子道:「請大夫吩咐。」

范蠡笑容一斂,正容道:「我吳國大王慶忌,因勾踐違誓伐吳,已然決定取消越國國號,並越於吳。從此吳越成為一家,永消兵戈之爭,越之立國,起於夏朝,為恐禹祭之絕祀。帝少康乃封其庶子于越,建國納賦,以宗廟祭祀之費。

無餘傳世十餘代,末君微劣,不能自立。轉從眾庶為編戶之民,禹祀已絕。又十餘代。有人自承禹王之後,重修前君祭祀,重複禹墓之祀,為民請福於天,以通鬼神之道。因祀封立,承越君之後,復夏王之祭,號曰無壬。

無壬生無擇,無擇專心守國。安心奉祀,不失上天之命,自此代代相傳。直至今世,越國久遠,歷夏商周三代,亡而復立,綿延不絕,蓋因其使命是為祭祀上古先賢禹王靈寢之故。

我王悲天憫人,不忍禹王宗祠無守,後續無祀。故而決定立勾踐之子鼫與為會稽君,專司祭禹王事。諸王族宗室當傾力扶持,確保禹王香火無失。會稽君之職,代代相傳,若與一脈決絕嗣,便從諸王室中擇子弟以續之。總之,吳國存世一日,禹王祭祀不絕。諸位宗室王族,自此奉會稽君於上,專司帝少康所遺使命,奉祀於禹王陛下,你們可願意嗎?」

幾個越國宗室連連點頭,如小雞啄米。范蠡短短几句話,從越國之始說起,軟硬兼施,端得厲害。年輕些的還不明白,那年老的越國宗室王族雖然昏庸,只不過是缺少勇氣和膽量,但是人老成精,詭詐機敏卻在,完全聽得出范蠡的弦外之音。

范蠡先點明了越國立國的原因:是當初夏帝少康為了祭祀禹王,派庶子無餘趕到越地,天長日久,聚民成邑,繼而建國,這就是越國立國的根本原因,也是它能歷夏商周三代,迄今一千六百多年仍能存世的主要原因。因此只要祭祀大禹的使命仍在,那麼越國存不存在並不重要,你們的祖宗交給你們的唯一使命還在進行。

然後又講無餘傳了十幾代後,窮弱的越國已經滅亡,無餘後代子孫已被當時的商朝帝王貶為編戶平民,禹王之祀,包括越國宗室在那時便已斷絕了。又過了十餘代,幾百年之後,趁著天下大亂,無人顧及貧瘠地原越國領地,這時突然有個自稱叫無壬的人跳出來說他是無餘的後代子孫,要重修禹王之墓,延續無餘香火,於是越國的百姓因為對大禹的愛戴,便擁戴他為王,重新建立了越國。

由於他建國之後安份守己,老老實實地祭祀大禹,從來沒有什麼野心妄想,這才一直傳到了你們現在。言外之意,越國早就亡國,再亡一次也沒甚麼了不起。你們自稱是大禹王的後代,藉禹王之名重建了越國,可那已是在真正的越國亡國幾百年之後的事了,你們是真的禹王后裔,還是假託其名,那就只有天才知道了。

要是你們給臉不要臉,那麼這件事便可拿來做做文章了。只要證明當初那個自稱無壬的人根本不是無餘的後人。你們也就沒資格奉祀禹王了。到那時把你們搓扁了揉圓了,就全看我們的心情了。原來要是指摘你們不是無餘的後人倒不容易,可如今越國的府庫都落入我們手中了,越國古往今來所有的典藉書冊盡在我手,要造點證據出來還不易如反掌?

這老頭兒雖然缺乏膽魄勇氣。不過心思卻夠狡詐,已將事情想的透澈。漫說范蠡語帶威脅,便是沒有這些威脅,為求活命他也會答應地。他從生下來就沒接觸過越國王室的權力,掛著宗室的身份,也不過是靠封邑的收入苦心經營自己的家族而已,現在憑什麼要他為了吳國王室,把兒孫全家都葬送進去?

范蠡見他如此上道,心中也有些欣喜。他立即便命人把這些宗室子弟帶出牢房。在吳王宮中揀選一座宮殿讓他們暫且住下。這些越國宗室子,自出生直到此刻,才在敵國將領的帶領下,見識了自己國家的王宮到底是何模樣。

范蠡做為少宰,相國的介卿,此番來到越國自然不僅僅是為了軟硬兼施。逼幾個越國宗室子弟搖旗吶喊,為不滿三歲的姒鼫與受封會稽君造勢。有他們出面響應贊同固然是好,如果他們不肯出頭,姒與這個小娃娃還是要坐上會稽君的位子的。

范蠡此來還有更重要的任務,那就是消滅了越國政治後,如何快速、穩定地把越國接管過來,迅速納入吳國有效的統治,讓它成為吳國的大後方,而不是牽扯吳國太多的精力和花銷。

范蠡回到前廳,聽荊林仔細彙報了越國如今的情形,點頭道:「越國的軍隊雖然我們可以一戰而下,但是要收服越國卻並非易事。潛在的反對勢力不像軍隊的明刀明槍,真要應付起來,要比打仗還要困難得多。我們剛剛接管越國領地,百姓們很容易把我們的政策和越國進行比較,如果在各項措施上有什麼不妥當的處置,再讓有心人一煽動,那麼已經臣服的人就有可能掀起騷亂。」

「是的,這些事,出兵之事,大王和相國大人都囑咐過……」,荊林頷道:「是以本將軍破城之即便嚴命士卒不得騷擾百姓,不得濫殺無辜,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不過,我們只是負責行軍打仗,能做到的也就是這些了。如何安撫民眾、如何招攬民心,這些事還要少宰大人多多操心。

范蠡呵呵一笑,說道:「將軍過謙了,此番開疆拓土,功名赫赫,凌煙閣上,少不得將軍一個席位了。范蠡這廂先行恭賀。」

天下還少有不好名的人,荊林喜孜孜地還了一禮,范蠡又道:「天色已晚了,趕了一路的車,身子真的乏了,范蠡與將軍告辭,暫且回房歇息。明日一早,還要勞煩將軍把三夷部族的領請到宮中來,要把越國故地牢牢掌握在我吳國手中,減少姒氏舊族和仍心向姒氏的麻煩,這支最大的本地氏族,一定要善加安撫,好生利用。」

荊林站起身來笑道:「本將軍省得,少宰大人請回房歇息吧,這些事已經著人去安排了。」

三日之期到了。

越王勾踐披持劍站在山巔之上,就像一個正與鬼神溝通著的術士。

吳王真是好慷慨、好大方、好講仁義啊。

給了他足夠三日吃用的米糧,給了他足足三天的時間休養士氣體力,天下哪裡還有這樣的王道之師?天下哪裡還有這樣的仁義大軍?

慶忌這種君子之風,坦坦蕩蕩,讓全天下人都要交口稱讚,讓勾踐大王欲哭無淚,滿口的牙齒連智齒都沒剩下,全被打落了,還得和著那一口鮮血吞下去。

如果三天之前就開戰,儘管士卒飢餓不堪,體力衰弱,但是一股哀兵之氣,至少還可以讓他這支人馬倚仗山勢之險給攻山的吳軍造成極大困難,讓他們在付出巨大犧牲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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