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將、莫邪夫婦在鑄造業是很有名氣的人物,見到官吏的機會卻不多,更遑論吳國大王了。夫妻倆戰戰兢兢上前參拜,一時只知叩行禮,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慶忌大悅,當場以鑄劍有功,加封幹將為下大夫,任職大司空手下司官,把憨厚老實的幹將驚得目瞪口呆。
慶忌笑道:「寡人廣開取士納才之路,似你這樣的情形,只要創新技術利於我吳國,便可封爵加官,並非寡人格外恩賜,愛卿就不要推辭了。任家產業是鑄造兵器,與我吳國發展攸息相關,年初朝廷便已注資,與任家合營。有朝廷來撐腰,任家可放心大膽地進行製造生產和創新。你為官之後,仍留於任家,既是任家的工師,又是朝廷的官員,還望你不斷改進,鑄出更犀利的武器。」
幹將從一個匠人,一躍成為身份高貴的大夫,成了朝廷的官員,一時又驚又喜,如在五丈霧裡,迷迷糊糊只顧點頭憨笑,還是他的妻子莫邪在旁邊悄悄拉他衣襟,這才醒起跪倒謝恩。
幹將被加官晉爵的消息在任家堡上下傳來,立即轟動一時。許多身懷絕技的工匠平素在兵器鑄造業的地位、身份並不在幹將之下,甚至還要被他尊稱一聲老師傅,如今見了他倒要拱手作揖尊一聲大夫,這些匠師們既是羨慕又是不服,暗中都憋足了勁兒要在自己的領域裡有所創新發展。
這正暗合慶忌的要求,道理講一萬遍,不如做一件事來示範。一個匠人有所發明創造,就能做官,就能加爵,這在其他地方是不可想像的,真有大本事的人,尤其是身分卑微卻有大本領的人自會聞風而來,那對吳國的進步將會產生不可估量的影響。
當今天下各國難以發展,很大程度上是舊的制度產生強大阻力,豪門公卿把持了政權,堵塞了人才的進仕之路。例如齊魯,多少年來都是國高等上卿世卿把持政權,滿朝文武皆出於公族,雖然現在仍號稱強國、大國。但是齊國在吃老底,魯國已經沒落,這是一個很大的原因。
衛宋兩國用來賄賂秦國的,不外乎財寶美人,僅此不足以打動秦國。而且,慶忌現在可不願讓秦國國君耽於享樂、醇酒美人的在關中過日子,秦國現在不強不弱的地位有益於吳國的發展,為了促進秦國的戰力,他才想以部分衛國財寶置換成任家的兵器送給秦國。一來可以促進任家的生產,把投入變成產出;
二來,三千柄優質兵器,足以裝備一個兵團,讓秦國在對晉作戰中增加些實力。最重要的是,當秦國這支軍團在戰場上驗證了這批兵器的犀利之後,他的盟國和敵國,都會知道這批武器來自吳國。對於吳國的實力,就再不容中原諸國小覷。
同時,會有許多國家通過各種渠道跑來吳國購買兵器,吳國通過秦國為他們在戰場上打了廣告,可以同天下諸侯大做軍火生意。通過軍火銷售加劇天下動蕩,促進吳國發展,促進吳國對各國的影響。
反過來軍火銷售穩定而龐大的收入將保障吳國經濟發展始終保持強勁有力的勢頭。在發戰爭財的同時,弱彼強我,一舉數得。當然,最尖端的技術,吳國是會秘而不宣的,除非他們掌握了更加先進和強大地武器,才會對出售的武器進行升級換代。
滿載任家兵器的大船溯江而上,駛向秦國,在半途同衛國的寶船匯合後,慶忌會將衛宋兩國準備的禮物拿出一部分做為等價物交給任家。在這樁買賣中,他並不想占衛宋兩國的便宜,晉國分裂可以給他帶來的發展機遇已經足夠了。何況……請託於他的是南子,他不想佔南子的便宜,要佔……也不佔這種便宜。
這次,赴秦的使節是文種,一個口才了得的使者是事情成功的關鍵。郁平然和范蠡還沒回來,能讓慶忌放心的代表自己同其他諸侯打交道的外交人才,便非文種莫屬了。文種走後,慶忌對朝中人事也做了些調整。少正卯在入宮與慶忌幾番敘談。闡述了他的政治見解之後,吳王聞之大悅,正式拜少正卯為大司寇。赤忠被免去上卿職位,做為補償,加封為上將軍,成為吳國第三位上將軍。
赤忠素喜帶兵,而且慶忌肯放手讓他帶兵,分明已經消除了當初因為他的動搖而對他的猜忌。赤忠只有歡喜,並無絲毫不悅。吳國大司空還是燭庸,但是燭庸自知已被排擠出權力中心,乾脆自我流放。賴在越國當太上皇,不時敲敲越王允常的竹杠。再享受一下越國美人的滋味,逍遙自在,也不回國。慶忌樂得他不在身邊礙眼,另行委派了介卿,代燭庸掌理這吳國的工部。
魯國隨嫁陪奴少正卯官拜大司寇,任家堡一個世襲匠師受封為大夫。這兩件事把吳王好才之名推到了最高峰,各國自恃有才而不得重用、或取仕無路的人蜂擁向吳,多如過江之鯽。慶忌手下人才濟濟,文武如雲,個個都是得力的人手。政令實施絲毫不打折扣。這個春天成了吳國的春天。吳國開始呈現出一派欣欣向榮、蒸蒸日上的景象……
逼陽城,展跖的軍隊剛剛安頓下來。拖著疲憊的身子巡視了全營,展跖回到大帳,與諸將計議下一步行動的方向。手下諸將沒有一個能縱覽全局的真正將領。大家七嘴八舌地出了一陣主意,卻大多是逃往這個山那個湖。哪兒偏僻往哪兒去。看他們的打算,倒是熱衷於繼續從事打家劫舍這份職業。天色已晚,展跖被他們吵得心煩,只得暫且停了議論,各自回帳休息。
仲梁懷同其他諸將一起出了中軍大帳,走著走著見無人注意,便拐向公山不狃的營帳。公山不狃前腳剛進房門,仲梁懷後腳便到了。
「不狃,展跖大勢已去,我們得及早抽身,吳王慶忌的條件,你考慮的怎樣了?」
得到吳王慶忌回信後,公山不狃猶豫不決,一直未做明確回覆。此後,展跖出兵攻虛丘,與陽虎一場苦戰,因魯軍不斷增兵,眼看將要形成合圍之勢,被迫退兵轉攻祝丘,在那裡又碰上了東夷女王嬴蟬兒和吳國大將梁虎子的聯軍,這一番敗得更慘,只得收拾殘兵逃往常邑。
常邑在今微山湖畔,那裡有山有水,林深草密,展跖在那裡有些根基。本想回到老巢養養元氣,不想坐鎮彭城的赤忠剛剛受封為上將軍,志得意滿,意氣風發,正想怎樣打個漂亮仗在慶忌面前表功,展跖逃往微山湖正合他的心意。
以彭城之險,下則控淮泗,上則攻魯齊,東則俯視東夷,是個極重要的戰略之地,微山湖與彭城極近,慶忌與宋國已經達成密議,少了後顧之憂,赤忠只留三分之一的人馬守城,親率大軍趕往常邑,堵在展跖大軍的前面,迎頭痛擊。展跖大軍士氣低迷,更兼長途跋涉,轉戰各方,以致軍卒疲弱,哪是這支虎狼之兵的對手,一番大戰之後,只得退守逼陽城。
如今常邑去路已斷,往北是陽虎的大軍,往東是梁虎子、嬴蟬兒的人馬,往南可是離吳國越來越近,活動區域越來越小,這種情形看在已生異心的公山不狃、仲梁懷眼中,叛離之心更重。
「不狃。吳王慶忌新近拜少正卯為大司寇,任家一個匠師為大夫,求賢若渴,不拘一格,我想,他招攬我們的心意應該是真的。我們若想投靠慶忌,必得立一份大功才行,這是最後的機會了,若待窮途末路,那時我們想投慶忌,怕是他也不收了。」
公山不狃臉色陰霾,沉吟半晌,方緩緩說道:「仲兄,我明白,如今只有這一條路讓我們走了,你儘快同吳國信使聯繫一下,就說……我們準備依吳王的要求行事。」
仲梁懷方才催促的急,現在聽公山不狃答應了,卻不由臉色一緊。相對於公山不狃來說,仲梁懷是理論派,公山不狃卻是行動派,真的到了關鍵時刻,他反不及一向少言寡語的公山不狃沉得住氣,拿得定主意。
他急忙問道:「不狃,若要依了吳國條件,第一件事,就得除去展跖,這支軍隊方能任由我們擺布。可展跖又豈是好相與的,你可有了萬全之策?」
公山不狃咬著牙根冷冷一笑:「仲兄,天下哪有什麼萬全之策。不管做什麼,總要冒些險的。」
仲梁懷咽了口唾沫,道:「可展跖乃天下大盜,一身本領非同等閑,他的人馬敗而不散,全賴展跖一身維繫。此人智計武功都非等閑之輩,這支大軍又在他的掌握之中,要如何除掉他,總得有個可靠的計畫呀。」
公山不狃嘿嘿一笑,眼中厲光隱泛:「這事還要甚麼計畫?竄掇展跖隨意去取哪一座城,亂軍混戰之中,一枝冷箭,就足以取他性命了。」
仲梁懷一呆,訥訥道:「這……可行么?就……就這麼簡單?」
公山不狃眼皮一抹,淡淡地道:「提兵十萬而天下莫當誰?齊桓公姜小白是也,天下霸主,不過是餓死宮中。展跖一個大盜,死就死了,還要甚麼特別的死法?」
「我只是覺得……應該慎重行事,萬一事有不逮……」
「沒有萬一,要麼展跖死,用他項上人頭,換來你我的生路和富貴。如果展跖不死,嘿!我們早死一天晚死一天,又有甚麼區別呢?」
展跖大軍夜攻向城,試圖打開一條通道殺回蒼山,向城如今已被梁虎子的人馬接管,雙方激戰半夜,展跖不能寸進,不禁焦躁不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