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按照慶忌的要求重新瀏覽所有情報。揀選出所有與晉國有關的資料。把它們按時間順序排列整理。然後從頭到尾讀了一遍。這些政治嗅覺極其靈敏的人果然從中看出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
去年秋收後。范氏、中行氏聯姻。范氏家主長子娶中行氏幼女為妻。
冬至。范氏長子出使鮮虞(中山國),再納鮮虞國主次女為妻。
兩個月前,也就是年初。中行氏出使齊國。此後不足十天,齊國政壇風向大變。晏派突然大佔上風。一直支持田乞南征的齊君態度改變,強令田乞收兵,與魯國罷戰議和。
與此同時,驪戎、赤狄等族因早春斷糧,發兵襲擾晉國,晉國六卿分兵拒敵。
此後,趙魏韓三氏家主在邯鄲會面,商討伐衛策略。
前不久,知氏家主邀國君至曲沃春狩。
范氏、中行氏正欲遣使向久不往來的周天子朝貢……
看了這些情報,孫武蹙眉道:「晉國六卿活動如此頻繁。必有所圖。」
英淘則道:「種種行為。確實可疑。而且這段時間。也是南子在衛宋兩國活動最頻繁的時候。但是,兩者之間,完全看不出任何聯繫。」
以孫武、文種等人的智慧,也完全看不出這些舉動意味著什麼。只是本能地感覺出晉國正在醞釀一場大風暴。然而這些活動看在早知晉國將三家分晉的慶忌眼中,卻別有一番意味。
三國之間各大世族的頻繁動作,使得慶忌更加認定了自己的判斷:南子與晉國六卿中的某一家甚至幾家。必然已經達成了一些秘密協定。而目的很可能就是瓜分晉國。歷史上,這一必然事件的發生時間還會延後一些。但是由於他的出現,改變了天下格局的發展,催化了這一歷史必然的進程。雖說目前參予其事的是南子。但是這多米諾骨牌效應,卻是因他而起的。
三家分晉如果提前出現,而且變成了六家分晉,那麼會怎麼樣?
想到這裡,慶忌臉上不禁露出有趣的笑容:「一家分為三家。尚且能全部名列戰國七雄之中。晉國的強大實力可想而知,但是一家分為六家呢?晉國是中原的擎天之柱,是整個天下的定海神針。這個實力最強大的國家一旦一分為六。整個中原乃至天下的形勢都將發生不可預測的巨大變化。但是毫無疑問,那對志在天下的吳國來說是一件好事。
可是這樣一件對吳國來說大為有利的事情。為什麼南子卻要遮遮掩掩,甚至寧可獻出她自己,亦或割讓一城給吳國。也不肯對慶忌坦誠以待,把他拉過去做盟友呢?
慶忌依著這個思路想下去,心中漸漸有了些結論。
這件事,顯然不是以南子的能力獨自能做到的。她甚至不是其中的主謀。而是恰逢其會。因著各自的利益,被那些想自立建國的晉國卿大夫們所利用而已。她當然不能自作主張把這件關乎幾大世家生死存亡的事情泄露出來。
而且,這件事不完全是晉國六卿內部的事。恐怕鮮虞國、驪戎、赤狄等部族都有參與。六大世家不會有志一同的同時想著要廢君自立。六卿之中必然有人正在籌謀此事。也必然有人仍蒙在鼓裡。這蒙在鼓裡的,很顯然就是他們準備瓜分的對象。
此事,齊國很可能參予其中,能得到齊國的支持,有野心的晉國卿大夫才更有把握做這件大事。而對齊國來說,楚國已經日漸疲弱,不復大國威風。吳國雖如日初升。但是國力還遠不能與之相比。秦國固守關中,目前既無實力也無野心東進中原。只要晉國一倒,那麼齊國就是當之無愧的天下霸主。難怪齊國國君會在此時突然改變態度。強令田乞撤兵回國。要知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晉國的實力,實在不容任何人小覷。如要參予到世家分晉的陰謀。以齊國之強也得充分做好準備。他們當然不能在此時繼續與近鄰東夷和魯國糾纏不休。弄出三面作戰的局面來。
如果有齊國參予其中,南子更不可能對他道出實情。因為晉國一倒,齊國便會成為理所當然的天下霸主。吳國志在東夷,與齊國有著不可調和的矛盾。按照南子的理解,慶忌決不願意看到齊國變成天下第一強國。
可是他們現在卻又不得不用到慶忌。因為秦國一向不與中原諸國往來。準確的說,是中原諸國不屑與秦國往來。以至雙方從無什麼來往。如今能說服秦國出兵的。只有它的盟國楚國或吳國。楚國做為南方諸國的盟主。一向與中原諸國為敵。雙方做對太久。很難互相信任進而合作。因此自己這個曾接受中原諸侯援助過的吳王便成了最好的合作對象。
想到這裡,慶忌暗暗吁了口氣。秦國是距晉國最近的強國,是令晉國最為忌憚的力量。唯有秦國出兵,才能吸引晉國出動重兵防禦。讓野心家們趁機把他們想對付的世卿軍力派去抵禦秦軍。他們則趁機發動政變。等到各方發現真相的時候。他們已經把晉國瓜分完畢了。
如果想知道晉國六卿中誰才是別人狩獵的目標。只要看到時晉國會派誰的兵馬去抵禦秦軍就知道了。秦國是被利用者,可是一旦讓秦國知道了真相。很難保證秦國不會起了貪婪之心,將計就計,變佯攻為實攻,趁機吞併晉國的大片國土,進而染指中原。到那時,去了一個晉國,反而壯了一個秦國,自非中原諸侯所願。從這一點上來說。哪怕沒有齊國的原因在內。南子也不能把真相告訴他這個秦國的同盟國君主。
想通了這些事情,慶忌不禁心中大樂。這真是剛有點困意。就有人巴巴的送上一個枕頭。西北局勢如何變化,的確一時無法影響到他。可是對已存了吞併天下野心的慶忌來說。最難征服的恰恰是中原。只要中原大亂。變成一盤各自為戰的散沙。他有絕對的信心搶在秦、楚、齊三個環繞著中原的大國之前。把自己變得最為強大,率先奠定一統天下的基礎。
正在竊竊議論的幾位心腹大臣見大王陷入沉思。便住口向他看來。過了片刻,慶忌自沉思中醒來。見眾人正望著他,便微微一笑道:「此事寡人心中已經有了些眉目。諸位愛卿公務繁忙。可暫且放下此事去料理政務。那才是我吳國根本。不管天下政局如何變化。只要我吳國夠強大。任它千變萬化。我都能巋然不動。」
「臣等遵旨!」孫武等人見他已有計較。也不多問,便依言退下。慶忌立即喚來耳目司人員,吩咐道:「集中你們的人手。給寡人重點打探三件事。一、齊國軍隊有何異動;二、晉國六卿在忙些什麼;三、衛宋兩國軍隊的兵力部署。越詳細越好。」
七天之後,彌暇再次入宮邀請慶忌。慶忌知道必是南子已得了宋國的回覆,立即欣然前往。
仍是那棟小樓。上次來時許多桃花仍在吐蕾。此時卻已全部怒放,打開窗子,一樹桃花便在眼前,遮住了兩人的身影。
「大王。我父已同意割讓彭城給吳國。這是國書。但是我父的條件是,要在秦國答允出兵之後,割讓城池的條件才能奏效。」
「這是自然。只是不知夫人想要秦師何時出兵?若是時間太過緊迫。慶忌可不敢保證一定能說服秦國。」
南子嫣然一笑:「南子知道這不是易事。又怎會約定了時間為難大王。只是衛宋兩國勢危。時間拖的越久。對衛宋愈加不利。南子之意,還望大王儘快行事。南子會派信使隨同大王的人同行。一俟得了準確消息,便立即返報於我。衛宋兩國之軍自會配合秦軍行動。以迫晉軍議和。」
「甚好。既如此。就請夫人儘快將貴國寶器運來。」
南子一怔,慶忌笑道:「若是打著為衛宋解圍的理由。夫人以為秦國會答應出兵么?寡人當然要另找一個理由。這寶物么。也要以吳國的名義運去。總之。秦人只要出兵。便算完成了你我的契約。難道夫人信不過慶忌。怕寡人匿了你衛困宋兩國的寶器不成?」
南子略一猶豫,展顏笑道:「大王說笑了。大王乃當世英雄,吳國霸主。豈會做出這樣宵小事來。不瞞大王,為爭取時間,我衛宋兩國寶物早已開始起運,秘密運至大江之畔。只俟大王應允下來,便溯江而上運往秦國。如今……」
「那也不妨,待寡人信使西去之時,半途接收這些寶物,繼續西運便是。」
南子想了想,乾脆地道:「成。就這麼辦。」
她提起壺來,為慶忌斟了一杯水酒,雙手捧起,對慶忌道:「南子代衛宋兩國子民敬大王一杯。祝大王馬到功成,解我衛宋兩國之厄。」
慶忌微微一笑,接過杯來一飲而盡。
南子欣然再斟一杯,臉上隱現留戀之意,悵然輕嘆道:「今得大王允喏。南子使命已了。也該回衛國去了。此一別,山高路遠,也不知是否還有重逢機會。這一杯,南子敬大王。願慶忌大王福壽安康,宏圖得展。」
慶忌見她做出依依不捨模樣,只道她又在以色擾其心志,不禁暗暗冷笑。他接過杯,微笑道:「這世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路途的距離。而是心與心的距離。兩心相悖的人,便是同床共榻,做的也是異夢。若是兩心相依的人,便是遠隔千山萬水。他們也會覺得近在咫尺,不知夫人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