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如日之升 第258章 困境

仲梁懷暗吃一驚:「怎麼,不狃想要叛離展跖?」

公山不狃冷冷一笑道:「難道仲兄對展跖忠心耿耿?你我投靠展跖,圖的是成就一番事業。你我各自帶著兵將糧草而來,雖統一在他指揮之下,從始至終卻只是盟友關係,我們即沒有拜到他的門下,也沒有與他結義為兄弟,合則來,不合則去,一拍兩散,談什麼叛不叛的。」

仲梁懷黠笑道:「不狃,你這話只能在這裡說說罷了,你我現在只要說率人離去,你且看看展跖、古君海等人會不會放過咱們。」

公山不狃牙根一錯,獰笑道:「展跖、古君海是凶神惡煞,咱們就是泥巴捏的小人兒不成?好說好散的話,彼此還能留份情面,他們若不肯讓我們走,難道你我就是那麼好欺負的人?」

仲梁懷聞聽此言,知他已對展跖失望已極,打定主意要離開了。他和公山不狃是一派,同展跖手下那些大盜一向格格不入,如今他損失嚴重,更要依賴公山不狃,如果公山不狃離開而他獨自留下,從此在展跖手下也再也出頭之日。

仲梁定下神來仔細琢磨一番,鄭重地問道:「我剛從彭城那邊輾轉逃來,還不知道這邊的情形,你可是已經與什麼人取得了聯繫?」

兩人是一根繩上的蜢蚱,共損共榮,也只能同進同退,公山不狃凝視他半晌,斷定他不會出賣自己,方道:「展跖用兵只知東奔西走,樂衷於攻城拔寨,到處流竄,卻不如打造一方固定的根基是何等重要。

魯軍一路追逐,雖疲於奔命。但魯軍再如何疲乏,畢竟有根基、有補允。你我以前在季氏門下奔走,對魯軍的情形是了解的,魯國國力雖不強大,但魯國三桓既要互相扶持共抗魯君,又時常在彼此之間明爭暗鬥。為求自保,忠於三桓家主的軍隊,其軍備和訓練卻從不曾鬆懈,實力很是可觀。

而展跖,此人空有大志而無大才,尤其是他麾下眾將,以古君海為首,每到一地攻城拔寨,第一件事就是窮搜大戶,奪其財產,淫其妻女,功業未成而盡享其樂。使得各地公卿大夫但聞展跖軍至,或拚命抵抗,或扶老攜幼逃進曲阜,根本無人歸附。

展跖雖屢下禁令,但他手下都是一群放縱慣了的大盜,毫無軍紀可言,展跖正是正是用人之際,這些悍匪雖毫無軍紀,打起仗來卻悍不畏死。展跖也不能苛責了他們,以致他的軍隊自始至終都被人當成匪盜,哪有民心可用?試問這樣的人物如何能夠成就大事?

眼見展跖軍如此模樣,不狃實是心灰意冷。本來彭城之地不失,不狃還抱著一線希望。彭城夾於魯、宋、東夷之間,又兼地勢險要,四通八達,可進可退,可攻可守,實在不濟時,我們便退往彭城,亦可支撐一時……」

仲梁懷臉上一紅,張嘴想要辯解,卻又忍住。

公山不狃繼續道:「可如今彭城已失,後路已斷。齊魯議和後,陽虎可以抽調的兵馬不斷增加。而東夷諸部又有建國自保之勢。便連從未跨過大江一步的吳人也來分一杯羹了。這碗水是越攪越混。如不及早為自己找條後路。總有一天我們會和這些只會打家劫舍的強盜同歸於盡。所以,得到彭城失守的消息後,我便開始琢磨出路了。」

仲梁懷沉思有頃,緩緩問道:「你我如今似喪家之犬。放眼天下,能投靠何人呢?」

公山不狃道:「齊國。」

「齊國?」

「不錯,最理想的莫過於齊國,齊國國力雄厚,向來不把魯國放在眼裡,何況齊國剛剛還與魯國一場大戰,他們不會在乎收容我們魯君那邊會有什麼反應。」

仲梁懷道:「齊國晏嬰與田乞現在各自把持半壁江山,若投齊國,攀附何人?」

公山不狃道:「自然是田乞,晏嬰那老傢伙一向主張與魯國以和為貴,他既不贊成對魯興兵,便也不會答應收容我等。」

「嗯,田乞可同意了么?」

「不知道,我的人還沒有回來,我仔細盤算過,投靠齊國的可能最大,我看田乞十之八九會欣然接納你我。此外,我還想好了其他出路,若投靠齊國之事不可行,便退而求其次,投奔宋國。」

「宋國?」仲梁懷失聲叫了出來:「我等奪了宋國彭城,宋人不來兵討伐已是萬幸,怎麼可能收容我們?」

公山不狃哂然道:「仲兄,廟堂上的人物,你我見得多了,怎麼還會有如此想法?那些身居高位,向來只看利益輕重。利益相關,立時便親如兄弟;利益相左,轉眼便反目成仇。

如今吳人佔了彭城,宋人會坐視不管么?可宋人與晉幾番交戰損失慘重,正是用人之際,我們此時去投奔他們,他們會把我們推出去么?不過一旦投靠宋國,就有被派去與晉國或吳國交戰的可能,憑我們如今的實力,那樣做不啻於以卵擊石,如非確實走投無路,我們不可以選擇宋國。」

「東夷諸部即便立國,在齊魯吳環伺之下,必也最是卑弱,所以東夷不必考慮;你我背叛季氏,已成三桓大忌,他們恨不得捉到我們,梟懸屍以敬效尤,決不會答應我們乞降,也不用考慮。

吳國慶忌如今求賢若渴,士子有才可晉卿相,庶民立功亦可做官,倒是一個極好的去處,可惜慶忌馬上就要與三桓結下姻親,他與陽虎又素來交厚,憑你我這點實力,他未必肯冒與魯失和的危險接納。所以如果齊國不成,唯一的去處就只有宋國了。」

仲梁懷聽了他的分析,仔細思量一番,頓道:「成!那咱們就等著齊國的消息。」

自赤忠領兵奔赴東夷之後,梁虎子得一強助,便讓他駐守彭城,並以此為中心。向四下輻射吳國影響,而他自己則親率一萬精銳,趕到了東夷女王所在的於於丘。

於於丘在東夷諸部的領地中,算是一塊極富庶的土地了。在它周圍,環繞著的是東夷最大的幾個部落,嬴、風、成、陽、介、牟、薛、郭。這些以姓氏命名的部落。自上古少昊年間,一直傳承至今。

其實在諸部之上,還有一個偃姓,而這偃姓才是東夷諸部中最龐大的一股勢力。少昊一脈傳至夏朝時,其領姓偃名伯益,伯益曾被各路諸侯選為禹的繼承人。但是大禹去世後,把權力交給了他的兒子啟,伯益不服與啟相爭,結果被啟殺死。為安撫諸侯,伯益的兒子被分封到了徐,立為徐國。

徐國傳至第三十二代時,國力日漸昌盛,國君徐偃成為統轄淮泗流域的東方盟主,勢力猶在齊國之上,周圍有三十六國諸侯唯徐國之命是從。當時周王朝正對外不斷擴張,昭王南征,淹死在漢水,全軍覆沒;穆王西征,消耗了大量財富,不得不屢屢增加賦稅。百姓苦不堪言,各路諸侯多有不滿。

見此情形,徐偃雄心漸起,他的爵位本是子爵,此時卻無視宗周悍然稱王,他是宗周天下各路諸侯中第一個稱王的人。這種僭越,在當時也只有統領三十六國、被東南的眾多國家推為盟主,敢同周天子分庭抗禮的徐偃才敢如此造次。懾於徐偃王的威德,周穆王以徐偃王「僭越」稱王、「逾制」建城等理由,命楚軍偷襲徐國,又親大軍征討,終於火焚徐城,殺死了偃王。

雖然周天子假惺惺地又立徐偃的兒子宗遂為徐國國君,但徐國從此在忠於周天子的齊魯等國壓制下一蹶不振,而徐國為了自保,也從此謹小慎微,不敢再圖展,影響力越來越小。便連東夷諸部也不把它放在眼裡。就在前不久齊國兵南侵時,這個小小的徐國被他們消滅了。所以如今東夷諸部中,最有實力的反而是上古八族。

這八族中,嬴部落實力並不強,武士也最少,只是嬴部落掌握著東夷諸部的祭祀權,部落中有許多巫醫長老,所以在諸部中地位超然,始終名列東夷八部之首。嬴部落是最擁戴嬴蟬兒的部落,也是最虔誠地相信嬴蟬兒是少昊後裔,是少昊大神派來引領東夷族人重新崛起的領袖。

風部落在東夷八部中名望排名第二,實力排名第一,他們的族長風行矢就是曾出使吳國的那個少女玄鳥的父親,他是一個目光長遠、聰明壑智的領導,不管他是否相信嬴蟬兒的身份,他都是積極擁戴嬴蟬兒立國的。

在他看來,東夷諸部如一盤散沙,繼續下去,東夷唯有被周圍諸國逐步蠶食,東夷的痕迹也將從這世上徹底消失,唯有建立國家,把東夷諸部的力量集中起來,才能讓這個民族繼續延續下去。

嬴蟬兒傳奇的身世,為東夷民族的共同信仰提供了聚合的基礎,齊國南侵的嚴峻形勢,對這一可能產生了催化效果,可惜就在他聯絡諸部準備擁戴嬴蟬兒建國的時候,齊魯議和了,一些目光短淺的部落族長不想屈居人下,開始打起了退堂鼓。

風行矢對此又恨又氣,眼看剛剛團結起來的東夷諸族又要土崩瓦解卻一籌莫展,此時吳人突然出兵北上,正中風行矢的下懷。他知道,東夷要立國,沒有一個強大的支持力量是不行的,周邊諸國中,齊國是消滅東夷族的部落最多的國家,他們佔領了東夷最廣闊的領土,是東夷人的世仇。齊國最響亮的口號「尊王攘夷」中的攘夷,指的就是他們,彼此之間沒有妥協餘地。

魯國素來講究相忍為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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