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如日之升 第248章 我不是金魚佬

此時四下沒了吶喊聲,那高分貝的叫聲聽得清清楚楚。慶忌覺的那呼聲有些耳熟。連忙推開遮的不見天日的盾牌,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四顧張望道:「方才是誰喚寡人?」

「是她。那個小乞丐。小小乞兒,竟敢直呼大王名諱!」右兵衛楚傑向那小乞丐怒聲大喝。

慶忌順著他的手指望去,一眼瞧見那小乞兒,不由地便是一怔。那小乞丐見他向自己望來,也顧不得身周都是矛戟的鋒刃,連忙向他招手道:「大叔。是我。我是施夷光啊。」

「夷光?」慶忌大吃一驚,連忙分開護衛走過去,同時吩咐道:「楚傑。收攏你的人馬。莫要驚嚇了百姓,他們不是刺客。」

慶忌一聲令下,乞兒四周攢刺的矛刃刷的一聲便收了回去。慶忌走到施夷光身邊。施夷光縱身撲入他的懷中。一把抱住他的腰,埋頭大哭起來。

慶忌連忙安慰道:「不要害怕。大叔在這裡。不會有人傷害你的。你跟誰來的。你爹呢?」

慶忌一邊問,一邊在人群中尋找。目光逡巡了兩圈,沒有找到施老大的身影,卻被那兩個衣衫襤褸的男子給吸引住了。

施夷光聽他提起父親。哭的更加悲痛。那兩人遲疑了一下,雙雙走到慶忌身前,長揖施禮道:「楚國逃臣范蠡、文種。見過大王。」

慶忌吃驚道:「果然是你們。你們怎麼這般模樣。夷光怎麼會和你們走在一起?」

范蠡搖頭一嘆道:「此事說來真是一言難盡。咦……大王認的夷光?」

慶忌更是驚訝,他四下看看,說道:「這事……寡人也是說來話長。此處不是說話之的。來,你們且隨寡人登車。咱們回城再說。」

二人吃驚道:「不敢。大王請登車。范蠡、文種隨行於車後便是。」

慶忌不以為然的道:「你們與寡人乃是故交好友。遠來是客,勿須執臣之禮。快與寡人一同登車。」他說完蹲下身,替施夷光擦去淚水,柔聲說道:「夷光。跟叔叔回家。有什麼事叔叔給你作主。好不好?」

「嗯!」施夷光滿臉淚痕,她抽抽噎噎的點頭,一雙小手仍緊緊抓住慶忌衣衫。轉目看向范蠡,怯生生的叫了一聲:「義父!」

范蠡點頭應道:「嗯。既如此。女兒隨大王登車同行便是。」

「什麼?什麼什麼?」慶忌奇道:「少伯。你喚夷光什麼?」

范蠡訥訥地道:「范蠡來吳國途中,自一人販手中救下夷光。夷光父母雙亡,孤苦無依。拜了范蠡做義父,是以父女相稱。怎……怎麼了?」

「義女?」

慶忌看看懷裡淚痕未乾的小西施,再看看蓬頭垢面形容落魄的范蠡,臉上浮現出古怪的神情。

這時楚傑撿了施夷光擲出的東西,走到他們面前奉上道:「大王。這是……這位姑娘擲出的東西。」楚傑手上捧著的正是慶忌送給施夷光的那柄魯削小刀。他見大王對這小乞兒如此看重,便也不敢再口口聲聲喚她乞兒了。施夷光將那魯削一把攥進手裡,倒似孩童的回了自己的心愛之物。

慶忌一頭霧水,急於弄清他們的經歷。便道:「來。咱們上車再談。」

那王駕車輪足有一人高,車轅高度施夷光根本上不去。慶忌便輕舒猿臂,托住施夷光的腿彎,將她單臂抱起,返身走向王車。王車比普通的馬車至少要寬闊三四倍,在裡邊躺著休息都絲毫不成問題。要並排坐上三人自然不嫌擁擠。至於施夷光小姑娘。這一路上也不知受了多少驚嚇苦難。自見了慶忌便緊緊抓著他的衣衫不肯鬆開。慶忌便讓她坐到了自己腿上。好在小姑娘身子輕盈得很。比一隻貓兒也重不了幾分,倒不覺得沉重。

儀仗回城,范蠡、文種便說起自己經歷。原來不出范蠡所料,費無忌果然在路上安排了刺客刺殺他們。范蠡事先也安排了自己的親信武士接應。只是他千算萬算,卻沒有算到費無忌派遣刺客居然搞出了近百人的豪華陣容。

其實全因李寒是頭一次為費無忌經辦大事,他吸取了在魯國輕敵落敗的教訓。此次暗殺不想失手。這才派出了許多人手。人數的巨大差異,使得甫一交手,范蠡一方便落了下風。虧的他們那些心腹武士都是視死如歸的好漢子。雖敗不退,他們拚死苦戰,竭力掩護兩位大夫逃走。

范蠡、文種劍藝不及手下武士,留下也是拖累,只得亡命般逃走。那裡山高林密,久無人煙。兩人沒了嚮導,這一逃走便迷了路。和部下完全失去了聯繫。他們生怕費無忌派出更多人手尋找他們下落。只得當機立斷,獨自向東行去。由於盤纏行李都在親信部下身上。兩人身無長物,只靠兩柄劍防身,一路獵些野兔摘些野果裹腹充饑。

二人這一路風餐露宿,最後竟也被他們逃出深山,進入了吳國境內。待出山時,原本風度翩翩錦衣玉帶的兩位大夫已是破衣爛衫,蓬頭垢面,比兩個乞丐還要不如。那模樣怎麼看都像是某個大戶人家的逃奴。幸好此時慶忌的王命已經頒布。吳國上下皆知大王正在招納諸國流民。因此吳國守關的將士、沿路牧守官員手下的士師緝捕,對他們並不刁難。

吳國為了迅速壯大人口,規定但凡投奔吳國的百姓。無論耕種、植桑、捕漁、從商、為役,皆寬囿以待。耕種植桑捕漁,朝廷借貸工具和一年的食糧,一年後歸還。並劃撥荒地、荒山給他,所開墾的荒地、種植的桑林皆為個人所有。

從商在當時諸侯林立。各國資源流通不便的情況下對促進經濟發展也有巨大作用。吳國便規定赴吳經商三年之內關稅減半。商人開拓商路、發展商源也要下極大功夫。一旦把他們吸引了來,並且站穩了腳跟。那麼三年期限一過,只要吳國賦稅不高於其他國家。他們也不會輕易放棄這條商路。至於到吳國出賣勞力為生的役民,更規定了三年之內不納賦稅。

因此范蠡與文種行來的這一路上,有不少從楚、越兩國遷來的普通百姓。范蠡與文種便混跡其中,向這家討一口,那家要一口。飢一頓飽一頓的,總算是捱了下來。

他們在路上看到一個男人打罵女童。聽他們對話知道那是一個人販,便仗義出手救下了這個女孩,那便是施夷光了。施夷光機警聰明,知道自己孤身一人即便逃出那人販毒手。也難免再落入他人之手,便拜了范蠡做義父。隨他們一路過來。范蠡倒不知自己這個螟蛉義女和慶忌竟有一份淵源。

慶忌聽說他們特來吳國投奔自己,不禁大喜過望。他挖空心思要把范蠡、文種這兩個當世賢才弄到吳國來,卻苦於他們是楚臣而無從下手。不想費無忌那個大奸臣居然幫了他一個大忙。

慶忌也對他們簡略講了講自己與施家相識的經過,然後對施夷光道:「小光。我一回國。便派了人去越國尋找你們。卻一直沒有你們的下落。你爹你娘怎麼樣了?你怎麼會落進了人販子的手中?」

方才聽范蠡說施夷光父母雙亡,孤苦無依,心中已有不祥之感。此時問起,施夷光眼睛一紅,淚水重又浮現在眸中。她泣聲說道:「我娘……已經病死了。爹為了救我脫身。也被越兵殺死。爹對我說,除非見了吳國的大官,否則萬萬不可對人說起我家與大王的關係。我一個人逃出來。又累又餓,那人販見我孤身一人,便把我抓住。說要帶去閶閭賣掉。我路上想要逃走,卻被他毆打。幸好……幸好被義父和文伯伯救下。」

施夷光抽抽噎噎的把事情說了一遍。原來慶忌逃走後,施老大和施夷光也分別脫身。回到了他們在城裡的親戚家。越軍繪製了施老大的畫影圖形張貼出去緝拿他。因為當時他在筏上,又戴了斗笠,所繪的圖形有些含糊。若非熟識之人極難認出。而那些熟識施老大的人自然也不會向官府告發。因此這事也就成了一樁懸案。

後來,施老大的妻子病情加重。施老大隻的拿了慶忌所贈的玉飾去典當了一筆銀錢。請醫士上門診治。但他的妻子沉痾已久,藥石難醫,終於撒手塵寰。

一難方生,一難又來。施老大正含淚為妻子操辦喪事。不想越兵又找上門來。原來施老大拿去典當的玉飾成色極好,乃是最上等的美玉。那典當行掌柜的拿去賣給當地牧守官員。隨口說起了它的來歷。那官員聽說一個普通漁民家中竟有成色如此上等的美玉。頓時起了疑心。便使人上門盤查,不想卻發現施老大身形相貌酷肖張貼的畫像上那個正在緝拿的逃犯。施老大哪敢隨他們回去接受盤問,只的反抗逃走。結果施老大中了越兵的利箭。施夷光則跳水逃走,直至被人販子抓住,再遇到范蠡與文種……

聽了夷光自述的經歷,慶忌抱著夷光稚弱的身子,久久不一語。車輪聲轆轆,幾人各自想著心事。范蠡和文種看看身旁的慶忌。這位吳國大王竟與他們同車而行。此時想來還如在夢中。相較於慶忌的器重,再想起在楚國的遭遇。兩人心潮起伏,感慨萬千。慶忌默然良久,對夷光輕聲道:「夷光。你知不知道大叔剛剛送走的是誰?」

「知道。」施夷光怯生生的點點頭:「方才曾聽城頭百姓說過呢。那是越太子勾踐。」

「那你恨不恨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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