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使臣屈端大夫求見!」
「宣!」
殿上傳下消息。屈端在英淘和蔡義的陪同下登上大殿。只見殿上左右已坐了許多官員,一人面前一方几案,見他進來,紛紛拿眼打量,還有人舉袖掩口,與他人竊竊私語。
屈端目不斜視,直趨殿,深揖一禮道:「楚大夫屈端,見過吳王陛下。」
「屈大夫免禮平身。看座。」
「謝大王!」
在慶忌左空著一張几案,屈端謝禮,由寺人導引過去坐下。屈端入席就坐,拱手道:「大王收復吳國。可喜可賀,屈端來時,我王再三囑咐,要代他向大王表示祝賀。願吳國日益強大。吳楚友好,百世千年。」
慶忌笑道:「寡人在姑蘇城外登基時,楚國便已派來賀使。那時江山未定,姑蘇城中猶有夫差亂政,楚國能如此堅定地站在慶忌一邊予以支持。寡人銘記於心。吳楚並立於江南,若能世代友好,結成兄弟之邦,亦是寡人所願。今次貴使來我吳國。不知攜有楚王陛下什麼使命呢?」
屈端略一猶豫,只好硬著頭皮說道:「屈端此來。負有我王兩件使命。闔閭襲我郢都時。曾擄走我楚國許多國寶器物。其中許多傳承多年,對我楚國意義重大。我王還都後,一直鬱郁不歡,無顏入宗廟、告祖先。大王打敗夫差,得以一統吳國。我王聞之甚是歡喜,期盼著大王能歸還我楚國被擄器物。但吳國新定,百廢待興,我王思及大王日理萬機,分身乏術。於是便遣下臣來姑蘇,接收運送我楚國寶物回去。」
「啊!原來屈大夫是為此事而來……」慶忌一聽,臉色頓顯陰霾。兩旁眾臣也各自交頭結耳,嗡嗡之聲不絕。
屈端見此情形,沉不住氣道:「大王何故沉吟。其中可有為難之處?」
慶忌道:「寡人與楚國曾並肩以抗闔閭。彼此乃是盟友。闔閭破楚,擄奪楚國寶物。寡人佔領姑蘇後。亦想將這些器物早早歸還楚國。以酬楚國之恩、以全兄弟之義。不過……唉!」
慶忌長嘆一聲道:「貴使當面。寡人有些話實在難以出口。」
屈端緊張站起道:「大王……但說無妨。」
「屈大夫。實不相瞞!」在慶忌右,與屈端對坐的一個青年男子忽然拱手道:「夫差苦守姑蘇,誓欲與城攜亡。為此還先後屠滅過許多世卿公族。並在城中多備引火之物。準備一旦城破。便舉火焚城。此事。相信屈大夫亦有耳聞。我王在姑蘇城外登基時。貴國賀使與其他諸國賀使前來,對夫差所為都是知道的。」
屈端心中不安起來,情知這最重要的一件差事怕是要多生波折了。他強笑一聲,說道:「這位。想必就是吳相孫武大夫了?」
「正是在下!」
「孫相國大名。屈端仰慕久矣。」屈端說了句客套話,又道:「夫差舉動。屈端確是知道的。不過屈端聽說大王請了大賢季子出面。說降城中守軍開門投降。得以從容收復姑蘇。屈端入城。街頭所見,亦可證實這個傳聞是真……」
慶忌如釋重負地道:「貴使既知寡人入城詳情。那便容易解說得多了。不然寡人還真是有些難以啟齒。」
屈端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起來:「大王……此言何意?」
孫武介面道:「屈大夫遠來。我王還擔心大夫不知我姑蘇情形,未免難以剖白。大夫既清楚我吳國之事,那就好說了。我王打下姑蘇,有賴季子高賢出面,說服城中守軍棄械投降。方免了姑蘇城與那夫差玉石俱焚。當時孫武是第一個帶兵闖進城的,可惜仍是慢了一步,容那夫差逃走王宮。夫差來不及火焚全城,卻來得及火焚王宮。他緊閉宮門,令死士把守,自己趕回後宮。把儲藏寶器財物的殿宇樓閣盡皆付之一炬,大火衝天,滿城皆見。孫武闖進宮城時。只來得及截斷火源。免了大火殃及整座宮城。但夫差卻與儲寶宮室……盡皆化為灰燼了……」
屈端聽的目瞪口呆,半晌方驚叫一聲:「甚麼?我楚國傾國財富,盡皆化為灰燼了?」
慶忌咬牙切齒地道:「何止楚國。便是我吳國多年積蓄,亦皆化為烏有。以致寡人入主吳宮。因國庫空虛,財力匱乏。欲振興天下,卻處處捉襟見肘。那夫差在摘星樓中被沖宵烈火化為灰燼了。若不然……雖與季子大賢有約在先,寡人也必把他千刀萬剮,方消心頭之恨!」
屈端喃喃地道:「那……那堆積如山的財寶器物。竟然……竟然都付之一炬了?」
在他下,英淘咳了一聲,沉痛無比地道:「夫差剛猛殘暴,勇武過人,好酒淫樂,嬖於婦人,其行其狀,與紂王無異。其死,想不到亦與紂王著寶衣、登鹿台舉火自焚的行為相近。只是這一來。我王自覺無法向楚國交代,常為此憂心忡忡。得知貴使前來,亦為此心中忐忑。萬幸的是,屈大夫竟對我吳國之事知之甚詳。想來也必定知道姑蘇王城大火焚天之事。如今吳宮中樓閣倒塌了大片。正在日以繼夜進行重修。哦!方才一進宮時。想必屈大夫也見到了那些蓋樓的匠人。」
屈端聽了有苦難言,他故意賣弄自己打聽到的一些消息。本是為了敲打慶忌一下。讓他知道楚國對吳國近來動向並非一無所知。不料吳人一口咬定寶物盡皆被夫差焚盡。夫差已死,他能與何人對質?慶忌破城時。王城中曾燃起大火乃是事實。至於到底燒了什麼。便是曾攻入王城的吳軍也所知有限,更遑論普通姑蘇居民了。他既不能否認姑蘇王城曾經燃起大火的事實。也沒有確鑿證據表明楚人的寶物並未隨火焚盡,便不能撕破了臉皮向慶忌質詢。
慶忌喟然長嘆,對不能歸還楚人寶物一事極盡惋惜與沉痛。屈端無言以對,忽想起自己的另一件使命,那便是奉楚王之命,接回被闔閭擄回楚國為人質的那上百名權貴。說起這些人。楚王固然迫切希望他們能早些回去。為此他啟程前王太后還曾召見過他。但是如今執掌權柄的費無忌卻不希望這些權貴們回去。打亂他的政治部署。因此也曾向屈端面授機宜。
屈端本是投靠了費無忌才飛黃騰達。因此自然對他的話奉行不渝。可是楚王和費無忌最關心的那筆龐大財富如今被慶忌一把火給燒沒了。他便不得不把主意打到了這些被關押在姑蘇城中楚國權貴們身上。楚國這筆糊塗債。欠債父子都已經死了。如果沒有真憑實據。楚國還真不能把慶忌怎麼樣。說不定那些權貴們知道些什麼內幕消息。不管如何總得先見他們一面。如果掌握了證握,才好向慶忌難。
想至此處,屈端沉住了氣,說道:「我王滿心喜悅。期盼屈端能圓滿而歸。不想……不想竟是如此局面。唉!我王必定失望的很。此非大王之過。大王也不必過於不安。屈端此來吳國。第二件事,便是想接迎我楚國被擄走的世卿公族。不知如今他們身在何處?屈端想見見他們。並請大王費心安排他們歸國之事。」
「此事不難!」慶忌一口答應,說道:「楚國被擄權貴共計一百三十四人。路途上、以及到達姑蘇在關押期間病死三人。如今現有一百三十一名公卿大夫。因城中瘟疫橫行。他們數百人居住在一起,十分的危險。寡人現已安排他們在姑蘇山下兵營中暫住。那裡山清水秀。空氣清新,要比在城中找一處大宅居住安全得多。」
屈端吃了一驚,失聲道:「如今姑蘇城中正行瘟疫么?」
慶忌一拍王座,恨聲道:「是啊。圍城期間。城中死了不少人。尤其那夫差屠門滅族時。為了震懾人心。不許掩埋亡屍。卻將他們懸於竿頭示眾。天氣炎熱,腐臭難聞,如今形成疫氣,城中已經死了不少人。」
疫病那可是令人聞之色變的大事。一旦瘟疫橫行,能治好屈指可數,只能在死亡中挨日子,等那疫氣過了時令氣候自己消失。那簡直是一場無法抵抗的屠戳。屈端一聽暗暗叫苦,這趟吳國來的實在不是時候。他恨不得馬上便拔腿逃出姑蘇城去。
英淘在一旁安慰道:「貴使放心。為貴使安排的館驛內。目前還沒有現有人生病。在姑蘇城中,是除了王宮外極安全的一處所在了。」
英淘下,坐的是赤忠。英淘話音未落,赤忠便是一陣咳嗽,咳得面紅耳赤聲嘶力竭。英淘和他右邊的人便悄悄地往旁邊挪了挪。好像怕他的唾沫星子濺到自己面前似的。
赤忠咳完了,喘息著向屈端熱情地道:「屈大夫放心。你是吳國貴客。我王不會虧待了大夫。那處院落是我親自帶人去安排了的。必定清凈安全。待出了王宮。鄙人引領貴使前去。」
屈端心驚肉跳地問道:「不知這位大夫高姓大名?」
「鄙人乃吳國司寇赤忠。咳咳咳……。見笑了。近日……近日偶感風寒。無甚大礙。」
屈端一聽好像被厲鬼勾住了魂魄。哪肯隨他前去。忙不迭對慶忌道:「大王。我王牽掛現仍羈留於吳國的世卿公族諸人。屈端忝為王臣。理應為君分憂。既然我楚國公卿現住於姑蘇山下。屈端理應前往探視看顧。與他們同甘共苦。城中館驛屈端便不去住了,就在姑蘇山下為屈端安排個所在便是了。」
赤忠一聽忙道:「咳咳咳……。既如此。那赤忠